戈贝利尔微笑。
视频通讯只录入肩颈以上, 他放在镜头外的双手交叠在膝盖上方,腕上缠戴一串纯银祈祷链,链条的坠饰是一个逆向的两性DNA符号。
每一位生活在猫眼的礼仪官、导师、两性教育修士们都会佩戴这样的祈祷链, 逆向的DNA银坠象征他们虔诚遵守欲望的背面:克制与拒绝。
此刻, 视频录不到的地方, 戈贝利尔的手指正愉快地轻击银坠。
他见好就收,直言:“我需要菲特合作虫的详细线报。最近一次与菲特相关的联络线报出现在碧蓝高等星。”
“那个星球正好夹在东天弓和西仙女环大区中间的中立星区, 星球归类属于高等度假星,主要经济是旅游和出口特产。”
“那一片旅游星球的海关首府背后是简宁家族注资支持, 是你的金库之一, 想必你对那片区域的航道记录了如指掌。”
戈贝利尔缓缓铺叙, 堵死简宁的回绝:“那个为菲特工作的小家族, 他家幼子出逃的后续去向, 我很感兴趣。”
“我亲爱的朋友, 期待你的解惑。”
简宁家主在视讯投影里眯了眯眼睛。
虫族利用黑洞科技统一时差, 学习人类文化, 将一日时长固定为24小时。
但实则四大区万万数星球之间, 仍浮动1-2小时的时差。
四大区外的星球时差更是夸张至1年以上。
大区内, 每个高等星球之间新闻、信息、日常大事并不频繁流通。
戈贝利尔冷不防打个通讯过来,直挑某个小家族的情报, 选的还是幼子。
他一下子没能对上脸。
简宁家主稍作回忆:为菲特工作的小家族在碧蓝高等星仅属高等行列中流的家族,家族历史不到百年, 如果不是和菲特沾边, 这种家族根本不可能占据他一丝记忆。
在简宁、贝林此等体量的大家族面前, 高等种家族只要不是当代虫血全A级,家中不出一位将级军雌rB级阁下,都算小家族。
这个家族叫格林, 负责推行菲特的故事线下版权,野心挺大,似乎是想把菲特的文化影响力覆盖四大区的低中等星?
吃力不讨好。
钱权滔天的简宁家主看不上那点资源,但这个家族还点用,只是他一直没时间腾出手去处理。
“噢。”简宁家主回忆完毕,抿出一个饱含深意的冷笑:“你的教养欲已经廉价到随便一个相似的虫都要关爱一番了?”
“打发时间而已。”戈贝利尔说,“猫眼宁静祥和,我的耐心犹如贝雕,越是打磨越是纯粹。”
“更何况,瓦伦丁最近很迷这个故事,他又要成年了。”戈贝利尔轻声,“他想要菲特当说故事的礼仪官,多合适的一件成年礼物?”
简宁家主不信,他盯着戈贝利尔看,戈贝利尔微笑以对。
突然,简宁家主说:“那个菲特是不是打乱了你什么计划?”
“丰富的想象力。”戈贝利尔问:“他和我有什么关系?如果菲特在西仙女环区,我今天就不会打这通电话给你。”
简宁家主静静观察一番,冷嗤:“听上去你在西区也养了不少猎犬。管控审查制度已经满足不了你的胃口了?”
戈贝利尔微笑不语。
简宁家主说: “这是一个非常有价值的消息。那个家族的幼子是菲特暴露在外唯一没有强硬势力担保的交际弱点,你得付出足够的价格才能从我这里买走格林幼子的去向。”
“你最近被第一军盯上了。”视讯投影里,戈贝利尔毫不受简宁营造出的氛围影响,反而突兀地转到另一个话题。
“……”简宁家主猛地沉默。
“黄蜂军团的总长是一把硬骨头,死到临头都没吐出某个饱含力量与权威的姓氏。”
戈贝利尔笑了一声,“但他的后代没有那么钢硬,第一军去审,他的后代便吐出的确有一股匿名势力在资助黄蜂的实证。胡蜂军团爆出黄蜂军的军需资金来源不明,这两天胡蜂清缴出超过百数的非法高等武装星,这些武装星没有个百亿千亿万亿养不出来。”
“第一军团总部极其重视此次事件,军团./系虫对其他势力插手,主导影响军制等级举世皆知的反感。”
“黄蜂背后有主这件事把第一军总部捅炸,他们现在像疯狗一样到处稽查。”
戈贝利尔盯着简宁家主说::“这个时代,有本事也有金卢养出上百高等武装星的势力,除了军团./系自己,只有首都盟的大家。”
“老友,被菲特气疯但又被军团盯死寻找财务漏洞,不能对菲特出手的感觉如何?”
戈贝利尔点破简宁的心思:“你早想顺着格林幼子的线去报复菲特,奈何黄蜂总长的后代被抓审查,你动弹不得,也不能动弹。”
就如简宁家主发视频消息故意刺戈贝利尔的那天,戈贝利尔原封不动地还以相同的恶心给简宁。
他微笑:“菲特比你年轻的时候厉害得多,你现在已经坐拥半壁首都盟,还不是被军团摁在谈判桌上,面对冒犯至极的怀疑审查?”
简宁家主的神情阴沉下来,他夸一句:“了不起的、拥有一千只眼睛的戈贝利尔。我是否该庆幸,这个家族在我的势力范围,您才屈尊前来拜访?”
视频镜头外,戈贝利尔用食指轻击银坠,银坠晃来晃去。
“谈代价多么伤害我们多年的友谊,朋友为朋友出出气,天经地义。”
“出气?”简宁家主反问,“我不需要一个连家族都没有虫替我干这种事。”
视讯另一端,戈贝利尔轻捏银坠,微不可查地捏弯坠饰的一枝。
他轻轻叹息,真情实意:“你总对世界保持着尖锐的焦躁,总想当赢家,回避一切朝你奔赴的善意。”
“我熟识你,我知道你的不服输源自什么,所以我不在意。”
戈贝利尔含笑,再捅老友一刀:“你就在我这儿耍横,别把这副样子摆在约瑟芬阁下面前,多伤感情。”
视讯里,简宁家主的脸色徒然阴沉,是表现出厌烦情绪后的第二个明显情绪。
一双黑眼犹如骷髅眼洞,空洞中燃起被挑衅到的真正怒火。他很英俊,冷冰冰的时候更显华贵气质,但露出怒意时,狰狞的表情立刻毁了好气质与样貌,黑发黑瞳令他展露凶气的时候十分惊悚。
“戈、贝、利、尔。”
戈贝利尔云淡风轻地说:“我9月5日下猫眼,当日预约了约瑟芬阁下的下午茶时间,我会和他好好聊聊近况。前段时间宣告宴会的爆料太过荒唐,你让约瑟芬阁下在猫眼丢了一个大脸。”
视讯里,简宁家主的表情阴沉冰冷,唇抿出紧绷的弧度,一时间令虫分不清他到底是僵住,还是发怒。
“我了解你,你也了解我。”戈贝利尔矜持的微笑全程没有一丝变化,“没有阁下会拒绝我的下午茶,他们总能在我这儿得到解惑与明悟,视我为他们的心灵之友,我是他们没有血缘关系的家族亲长。我的老友,你不要和我吵架,我会伤心。”
视讯里,简宁家主的胸膛起伏两下,盯着戈贝利尔,嘴角扯出一道冷笑,“是,老友,我怎么会对你生气呢?你实在太过敏感,误解我的担忧。”
“毕竟,菲特合作各方势力,我真诚地担忧你的安危。小心。”简宁家主盯着戈贝利尔,黑瞳难以辨别是否兽化成针状,“菲特只靠网络就能影响两个高等军团之间的战争,你别被他抓住把柄。”
“我不想哪一天收到你去跪刑场的消息,我会很伤心。”简宁家主面无表情说。
“真可怕的想法。”戈贝利尔说,“告诉我幼子的去向。”
“格林出版公司现在的负责虫是长子格罗狄·格林,格林家族吃下菲特两个故事的50年线下版权,外界盛传他们将成为下一个从度假星球走出来的特权家族。”
简宁家主却学了戈贝利尔那套,铺叙着娓娓道来。
“虫们争先恐后地巴结格林长子,他们盛称格林长子慧眼雪亮,能看到时代的光。”
简宁家主说:“但实则作为格林与菲特之间纽带的虫是格林家族的幼子,格瑞德·格林。”
他盯着微笑的戈贝利尔,轻弯眼睛,“我说些你不知道的。”
“菲特带走格林幼子的那一日,整个海关乱成一团,所有联网数据丢失,航班线混乱,菲特为格林幼子扫平了一切障碍。”
“那个莽撞的幼子什么都没带,id,金卢,任何能让他出逃的东西都没有。他只带了一腔孤勇到愚蠢的信任前往海关,而菲特?”
简宁家主第次浮现情绪,轻笑间挖出老友最深的疤,报复回去:“菲特为他打开了18道通天的闸门,他只付出奔跑的肌肉酸痛代价。”
“有点眼熟的经历,是不是?”简宁近乎愉悦地念出老友昔日旧称:“贝林大少爷,能看见光明的长子。”
视讯里,银发雌虫的微笑面具终于消失了。
“你让我难过了,尼禄。”戈贝利尔轻声,表情平静。
简宁家主畅快了,干脆利落:“据我所查到的踪迹,那个幼子现坐标在北极星大区第2区14号高等军工厂星球上,保密规格极严,我的情报眼进不去。”
“不过,该军工厂星球近日与第五、第七军合作了AI战甲新项目。”
“尚不清楚格林幼子与军工厂商谈合作项目是什么,我最近和第一军团有很多会议要开,这方面自己去查。”简宁家主说完,一秒不耽误,直接挂断视频通讯。
…
猫眼。
私虫行宫。
戈贝利尔坐在阳台落地窗边,月光在他身上铺了一层温柔的纱。
他垂睫沉思,手指轻抚祈祷链的银坠,慢慢把捏至扭曲的银枝一支支重新拧回来,还原最初。
片刻,他给简宁家主发去新消息:【偶尔拌嘴有利于感情变得鲜活,任何附着在生命上的情绪活如河流才是好的。老友,我们的友谊长久且纯粹,我希望这份纯粹情谊能延续到我们的下一辈。瓦伦丁十分思念弗兰,9月3日是不错的日子,我会给简宁家族正式发邀请函。】
戈贝利尔发完消息,切到另一个保密页面,点开,四大区详细的星图版图投影显现。他放大北极星区的星图,找到简宁说的14号军工厂星。
戈贝利尔伸出手指,轻点14号星球的投影, “藏不严实小礼物的笨孩子。”
他再次放大14号星球附近的星图,找到两个有名有姓的宜居高等星球:天蝎16,天龙3。
“天蝎16…”戈贝利尔呢喃一声:“凯亚阁下的家族星?”
他找出资料。
“凯亚·舒兰,C级。两年前结婚,雌君是第军的分支总长,两年内尚未孕育子嗣,长期分居。自去年就没再回过猫眼?”戈贝利尔轻叹一声:“可怜,可悲,军雌的占有欲。”
他拨通凯亚·舒兰的礼仪官联系通讯。
通讯接通前,戈贝利尔将双手附在脸颊边,轻轻上提唇侧,面具一样的无表情面容立刻浮出一个斯文优雅的浅笑。
“滴。”视讯接通。
“戈贝利尔长官?”视讯另一端,阶级低的礼仪官有些困惑,不明白为什么圣殿的礼仪长之一突然致电。
猫眼的圣殿一共有位礼仪长,他们负责编写阁下们学习的总教材,是所有礼仪官的管理者。
他们负责教导的阁下均为A或者有潜力冲击圣阁下的虫崽,除非有大事宣布,不然位礼仪长很少联系其他礼仪官。
“你好,舒兰礼仪官。”戈贝利尔温和道:“我今日处理公务,发现凯亚阁下已有一年未归猫眼,他和雌君生活和睦吗?近期有无备孕计划?你是他的亲族,一定希望他过得舒适自由,和我说说吧,凯亚阁下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舒兰礼仪官沉默片刻,尴尬道:“…是有、有一些婚内不睦,但我并不擅长指导这方面,凯亚阁下和雌君已经冷战半年了。”
戈贝利尔浅笑:“请你联系凯亚阁下,负责倾听阁下的烦恼是礼仪长的职责。”
“什…!谢谢您的关心,我这就联系!”舒兰礼仪官很惊喜,位礼仪长皆为特权种阶级。
其中,又属戈贝利尔礼仪长风评最好,他只照顾一位未成年阁下,偶有阁下去寻求解惑,他必定慷慨解囊,解决得尽善尽美。
视讯里,年长者肩披圣授带,神官服一丝不苟,沉稳体贴:“凯亚阁下住在我的管理辖区,我的关心于阁下而言,是源源不断的甘泉。请不要拘束。”
“谢谢您,谢谢您!”
…
…
“这些信息一点用都没有啊!”瓦伦丁趴在床上懊恼,被子从脚盖到头顶,藏在被窝里用换来的智脑环和弗兰发消息。
V:【你说的菲特信息都是星网上可以查到的,弗兰,我可听说了,你和他不止有一页的聊天记录呢!说点我不知道的好吗?】
J:【比起这个,我觉得你熬夜给我发消息,用的还是非法智脑环,深夜咨询是法庭头号眼中钉这事儿更惊悚。合一坏事暴露了,戈贝利尔老师会给你加多少作业?瓦伦丁,你该睡觉了,熬夜不好,你最近不是要度成年月了吗?身体重要。】
V:【所以你快说,说完我就去睡了!】
J:【…】
J:【那些聊天记录没什么好说的,总共来回就是我想试探那个虫手里掌握多少阁下资料,查一查有没有阁下因此受骗。】
V:【然后呢?】
J:【结果显然,失败,我被雌父禁足。菲特很危险,瓦伦丁,你可以好奇,但千万不要试着去深入了解,我和他来回试探好几次,唯一结果是禁足期越来越长,名誉一塌糊涂。】
V:【噗噗,其他虫和我说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是你呢!】
J:【…】
V:【好吧,对不起,我不是嘲笑你。我只是太惊讶了。】
V:【我知道菲特很危险,我都听说了,有虫说他野心旺盛,想影响军团。】
V:【我就是好奇,他和你聊天的时候,你能从他和你的聊天实况里判断出他多少岁吗?】
V:【他有没有和你说过,他使用的故事素材从哪里来?】
V:【他会不会讲奇怪的文字口癖…嗯,一些不同寻常的话?】
…
首都盟。
夏宫卧室。
弗兰皱眉。
比起网传的菲特背后有阁下亲兄弟、阁下亲族、阁下爱侣的说法,瓦伦丁竟然更在意菲特本身的习惯?
弗兰耐心逐条回复瓦伦丁的消息,但因为话题核心虫是菲特,他不可避免地走神了。
弗兰思绪回到两天前。
黄蜂军团的失败对简宁家族而言是一个亏损噩耗。
但雌父并没有就这次事件怪罪他。
这更可怕。
雌父已经开始习惯他的失败了。这个想法令弗兰感到恐惧,比鞭子带来的恐惧还要恐惧。
同时,弗兰又生出一股比以往更强烈的不甘心。
黄蜂军团战败前传回消息,南十字星搜索无果,但在搜索北极星的极光虹高等星的时候,漫游者的军队突然出现在极光虹附近!
当时,弗兰看着黄蜂的战报,心中一阵热,一阵冷。
漫游者的军队登陆的星球是极光虹隔壁的序列号56中等宜居星。
过去百年至今,这群战争兵器出巡四大区,永远只有两个目的:开会,处理四大区内形成的异兽潮汐。
但在今年,双团起风云,全网积极搜索菲特行踪的时刻,百年来遵守两个目的从未改变的漫游者军队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北极星。
事情到这儿,已经不需要再往下猜测什么。
自菲特撰写第一个故事起,主角菲特·怀恩的设定背景就是漫游者。
许多虫都在猜测主播菲特在漫游者中有亲族。
看到战报里出现漫游者军队的那一刻,弗兰明白:那个被他第一时间排除、普通的、可以被复制的中等星球…菲特在上面。
菲特给他划定13个星球,弗兰自己缩小北极星区的搜索范围,排除到只剩2个星球。
13选1,2选1,他还是选错了。
只差一点,竟然只差一个擦肩的距离他就能抓到菲特!
距离成功一步之遥的错失感足以摧毁任何一个傲慢自信之虫的坚定心。
尤其,菲特还给他留下了深刻阴影。
只差一点就能击败自身恐惧的懊恼与不甘竟重新令弗兰振作起来,他曾有机会成功!
虚妄的成功悬在弗兰眼前,他撑过这一次失败的阴影。
然后,弗兰开始等待。
前几次交锋,他每一次失败,去追问菲特,菲特或早或晚一定会回答他的疑惑。
并且菲特会点出他的不足,明明白白地告知他,他因为什么不足,这个不足又要怎么解决。
这一次他差一点就能抓到他了,最靠近胜利的一次,菲特会对他说什么呢?
弗兰等待着菲特又一次回声,从回声中汲取养分,迫使胜利的天平朝他的方向倾斜。
但,这一等,菲特的账号上线两次,弗兰都没等到新的回声。
…
V:【他总是讲很礼貌的四字词?】
V:【你是说,他很擅长使用四字词是吗?】
V:【是不是从人类典籍里演化来的那种四字词?】
V:【??】
V:【弗兰!!】
弗兰回神,低头看聊天记录,发现自己回了一句【菲特的习惯?他总是很礼貌,偶尔会说一些冷僻的四词用语,那种用语我只在书上见过,我猜测他可能在壮年期中期吧。】
这句话令瓦伦丁连震5条消息。
J:【不确定,我不看人类典籍。】
V:【那你背下来了吗qaq?】
J:【…v,我真的不搞同,背一个雌虫的日常用语习惯?疯了吗?】
V:【…】
V:【qaq】
J:【…】
V:【拜托,这是我一生的请求!】
J:【这是你今年第90次和我说这个用语格式。】
“叩叩。”突然,弗兰的门房被敲响。
深夜里有些惊吓。
“嗡嗡。”弗兰的智脑环又震一次,他低头看消息,唇抿得有些发白。
【[N·J]:出来。】
雌父怎么会这个点过来?
弗兰最后回了一条消息给瓦伦丁:【这几天不在,去学习新的家族传统,下次聊,早点睡,注意身体。】
随后,他立刻将智脑环芯片拆出折断,塞进某本书里放回书架,重装新卡,然后去开门。
…
与此同时,猫眼。
“我知道怎么做了,我会试着多给他点耐心,也会直言他一些举措让我不舒服。”视讯里,凯亚的耳朵有些红,他对戈贝利尔道谢:“如果不是您解析一番,我真的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做那些事情。我是指,天哪…”
凯亚揉揉自己的脸,无奈极了:“我真的一点儿也不想在家族花园里看到戴上枷锁的陆生异兽,我喜欢那种异兽的皮毛,他竟然以为我会想养同品种的异兽当宠物??”
“老天啊,我当时开窗见到花园里的异兽,心跳直接触发了健康环的警报!”
戈贝利尔在视讯这端含笑:“今日审批公务发现您的访问记录迟迟没有更新,我多有担忧,如果我所言能解决您所苦恼之事,那再好不过。。”
视讯另一端,凯亚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他清了清嗓子道:“什么苦恼?我才不会为了一个军雌苦恼。”
“是的。”戈贝利尔镜片后的眼睛浮动着些许晶亮,体贴地顺着阁下:“军雌从不是这场谈话的主角。”
“咳。”凯亚阁下努力平复谈及婚约对象涨红的脸,端出社交姿态:“好,当然。你有…咳咳,我是说,戈贝利尔礼仪长,作为今日解惑的谢礼,我有什么能帮得上您的吗?我的家族和婚约对象在北极星区相当有实力。”
凯亚阁下说:“虽比不过礼仪长们在西区的影响力,但只要您来或者需要招呼什么,随时随地为您行方便。”
戈贝利尔弯了弯眼睛,握住祈祷链的银坠,说着已说过千百次的祝福词:“圣殿祝愿你们长久顺遂。”
…
“万事顺遂?一世平安?和和美美?”
露台的玻璃有微光落进来,猫眼的天快亮了。
瓦伦丁通宵翻人类典籍,嘀嘀咕咕念咒似的念了一晚上,试图靠背一些成语激发出脑中零碎的记忆片段。
“叩叩。”
敲门声吓得瓦伦丁差点翻到床下。
他条件反射将智脑环一把塞进枕头里,再把这个枕头塞到枕头山最下面,最后他自己压上去。
“瓦伦丁,你的守护者每晚轮换完以后,回去会训练3个小时才休息。”
卧室门旁的对讲设备里传出戈贝利尔的声音:“你的健康环显示你现在心跳超过安全值,在雌虫身上只是强健身的程度,但放在阁下身上,这个心跳数已经是心脏病的范围。”
“……老师,早上好。”
瓦伦丁缓缓把被子从脸上拿下来,内心哽咽。
守护者6号你怎么不给我解释这个?嘴巴长出来是用来讲话的啊!
对讲设备把门外的叹息传进来,“已经5点了,饿不饿?”
瓦伦丁坐起来,“还好,请进。”
戈贝利尔推门进来。
瓦伦丁的卧室地板散落一地的书,有的夹着书签翻开,有的乱七八糟地折着页。
戈贝利尔打开更多的夜灯,捡起一本,边走边翻,行至床边,在床前凳旁坐下。
“这些书籍我都看过,通宵看书你想找什么呢?”戈贝利尔问。
瓦伦丁藏在被子里的一只手下意识扣了扣手心,“一些…唔,老师会觉得无聊的东西。”
戈贝利尔伸手替瓦伦丁理了理睡乱的头发,“你还有2天就要成年月,这段日子先不要费心神,过多耗神会影响到你成年月抵御发育痛。”
“你未来会有很多很多时间,你会活很久很久,那个时候你要什么,老师都会为你准备好。”
戈贝利尔现在没有戴眼镜,脸上没有尺量的矜持微笑,声调起伏也不是半小时前和C级阁下开会的刻意温柔,更没有刮取老友价值时候的弄姿摆态。
他现在甚至有些冷淡,情绪不高,身上刻意保持的斯文优雅便消散些许,一丝会令人觉得如芒在背的尖刻冷漠感蛇一样悄悄钻出来,盘踞在他脸上。
但瓦伦丁并没有抬头,正纠结地用手扣被子上的流苏。
戈贝利尔温和地哄着:“只给你挑最好的。”
复又耐心道:“但在成年月前,你很脆弱,老师希望你能健健康康,不被病痛折磨。许多发育月没长好的阁下,会有伴随终生的隐疾,我真不希望那些肮脏的基因疾病缠入你的未来。”
戈贝利尔隔着被子,拍拍瓦伦丁攥紧的手背,说:“在完全成长前,任何会损伤你身体的麻烦和苦恼,都交给老师,行吗?”
“…嗯。”瓦伦丁特别纠结,他快被感觉折磨得想尖叫了。
一个感觉告诉他:这是从你破壳就开始照顾你的老师,亲如雌父,你瞒他事情你不亏心啊?
一个感觉告诉他:模糊的秘密绝不可以告诉任何虫族。
“…老师,你说。”最后,瓦伦丁决定折中,他冒险地问:“…我会不会有兄弟?”
“为什么这样想呢?”戈贝利尔问。
“…我梦到一些东西。”瓦伦丁抬眼与老师对视,主动伸手抓住老师的神官服袖子。
他抖了抖唇,问:“戈贝利尔老师,1980案里,真的只活下来我一个吗?”
“菲特写的故事令我夜有所梦,我在梦乡中看到了很多培育箱。”
“场景很混乱,到处都是守护者,他们闯进着火的医院,提着培育箱就振翅而飞,没虫选择,全是盲拿。”
“很多卵碎在地上…”瓦伦丁的声音颤了颤。
“好多、好多。”
戈贝利尔对瓦伦丁张开手,瓦伦丁把头抵在老师的肩头,闭上眼睛,抓着老师神官服肩头垂下的圣授带。
戈贝利尔安静聆听,黑瞳毫无波澜,他问:“然后呢。”
“提着培育箱飞逃的守护者被另一批守护者打了下来。”
“…但我梦见,有一个守护者从我旁边被拿走的培育箱,那个守护者成功逃掉了,他的翅膀被砍下半边,但他逃掉了。”
瓦伦丁这几日不止是梦到这些,他还梦到很多黑头发黑眼睛的虫,长相和他常见的侍从朋友都不一样。
这些双黑虫都是亚雌,没有触须也没有翅膀。
可自从梦到这些双黑亚雌,他的记忆突然就像破了洞,很多深藏在幼年期,卵壳期的记忆浮上来了。
“老师…我梦到很多乱七八糟的记忆。”瓦伦丁突感心悸,但健康环他并没有戴在身上,故此,他们谁都没发现。
这股心悸令瓦伦丁短暂失语片刻。
戈贝利尔抚摸瓦伦丁的头发,轻问:“你临近成年月,正是骨骼血肉与腺体重生的关键时刻,医学史上有过类似的案例,很少,但不是没有。他们会梦到卵期记忆,不过这些记忆只是浮冰,偶尔会扰乱你的认知。”
“等度过成年月就好了。”
“老是梦这些,我头很痛。”瓦伦丁小小抱怨了一下,“就是因为看了菲特的《军医》,搞得我也神神鬼鬼的。早知道就早点问老师了。”
戈贝利尔说:“是啊,下次遇到烦恼早点来找老师,好吗?”
“好!”瓦伦丁又说,“那…老师,我真的没有兄弟吗?”
“你是1980案里唯一活到现在的孩子。”戈贝利尔用手指帮瓦伦丁梳好了头发,没有扯疼他。
戈贝利尔淡淡说道:“如果感到寂寞,以后结婚,可以多选几位雌侍,多生一些后代。”
“唔,好吧。嘶,头还是痛,可不可以打针啊?还有两天才到日子,先让我缓解一下行吗?”瓦伦丁问。
戈贝利尔温和拒绝:“身体更重要,不能有闪失。”
“好吧。”瓦伦丁叹气,“又要再做几天这种鬼梦,好烦。”
“啊。”突然,瓦伦丁说:“不过梦里我旁边的那个培育箱编码还挺有趣。GA开头,后面字数不太吉利,竟然是4个四…啊!”
瓦伦丁抽气叫一声,眼泪疼出来,他哆哆嗦嗦地摸自己后脑勺,头发被老师拽掉一撮!
“好痛…”
“你重复一遍,那个逃掉的守护者提走的培育箱编码是什么?”
瓦伦丁没有马上回话,先擦到眼泪,又摸摸颈后,竟然感觉有点湿润,他翻手过来看,有血。
突然。
“戈贝利尔老师…呃…”
瓦伦丁的脸猛地被捧着抬起来,他感到一阵不适的冷从脸旁传来。
戈贝利尔老师捧着他的脸,没戴手套,手指又冰冷,骨节捏得他有点疼。
“重复那个数字。”戈贝利尔捧着瓦伦丁的脸,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温柔了,“我的孩子,回忆一下,给我一个确定的数字。”
“GA4444。”瓦伦丁嘴唇抖了抖,第二个‘感觉’又在他脑海里尖叫了。
老师的眼睛有那么黑吗?
像两个深邃的猩黑血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