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即说的同族叫巫湄,是一个相貌普通的女子,与彭家仅一街之隔。
三人找到她时,巫湄说自己确实认识梁芙蕖,但平日交往甚少,只是点头之交。
不过,巫湄也觉得梁芙蕖不是水性杨花之人,“她与她的郎君感情很好,时常挽着手形影不离。突然听说她死了,还是因与旁人有染羞愧自尽,我还疑心过是不是我看错了人。”
而且,巫湄自十年前,再未变过相貌。
孟厌:“你是巫妖,换相貌轻而易举,为何不换?”
“他喜欢我这张脸。”
巫湄口中的他,是她的郎君,一个极为普通的凡人。
眼见两个能变换他人相貌的巫妖,都说没变过梁芙蕖,孟厌带着温僖失望地走了,后面跟着巫即。
路上,巫即与他们说起巫湄,“巫湄曾是我族最艳丽的女子。百年前入凡世,换了无数张倾国倾城的脸,最后以最普通的相貌找到恩人。只等那恩人老死之后,巫湄大概就能成仙了吧。”
“啊?”孟厌感叹道:“你们巫妖成仙的方式还挺别致的……”
她还是头回听说妖怪成仙的方式是找个恩人,相伴到老。
“你别以为容易,此等成仙方式最是折磨。”巫即伸出四指,“我族千年来,也只巫戚山、巫肦、巫咸与巫九息四位同族得道成仙。”
巫妖一族,自出生之日起,所习的法术便是变换相貌,修炼上百年、上千年。忽有一日,为了所谓的成仙,却要他们放弃变换相貌。无异于活生生杀死自己,再重活一世般痛苦。
“巫妖中没几人能做到,譬如我。”巫即说的坦荡。
他此生最爱以不同的相貌遇见不同的人,要他以一张脸与人生死相守,这仙不成也罢。
孟厌惊讶,“那你们找的这良人,又是怎么回事?”
巫即热心为她解释,“你算是问到了点子上,巫族称呼助我族成仙之人为恩人。其实,巫妖中有定力之妖多不胜数。但找恩人,却艰难无比。一要机缘二要耐心,二者缺一不可,等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相伴到老又不容易。你想啊,人时有意外,巫妖找到了恩人,指不定哪日恩人死了,轻则换人,重则入魔。”
孟厌嘴巴大张,“这……找个人,还能入魔啊?”
说到此处,巫即忽地凭空变出一把折扇,活脱脱一个春风得意的贵公子,“我们巫妖,最是重情重义。若恩人惨死在他人手上,就算乱了天道,也会杀死那人为恩人报仇。”
“哈哈哈,我突然发现,在地府做官还挺好的。”
孟厌从前以为妖族不用干活,活得潇洒自在。今日方知,三界众生,各有各的不易。
三人路过城外小道,孟厌自顾自在前面想事。
巫即趁机溜到温僖身边,“公子,可愿意与我同去招摇山快活?你喜欢什么相貌,我都可以变。”他边说边往温僖身上贴,这等相貌的男子,谁看了不心动。
“滚,别逼我杀了你。”温僖眼神凌厉,眸中杀气升腾。周身红光闪烁间,右手随着“杀”字,凭空聚起一团黑雾。
巫即被这一瞬的骇人杀机,吓得转身便跑。
孟厌再回头时,只瞧见温僖,“巫即跑哪儿去了?”
温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和方才欲杀巫即之人判若两人,“他回浮戏馆了,让我们不用管他。”
巫即走了又没走,躲在角落,看见温僖脸色变换,心中纳闷:“这人怎么还两幅面孔啊。”
等人走远,他怔怔盯着温僖的背影发愣,“奇怪,我好似在哪儿见过他?”
地府中,三人坐在房中叹气。
孟厌弱弱发问,“你们说,梁芙蕖不会真和旁人有染吧?”
崔子玉:“这话你去跟神荼大人说。”
她刚从鬼门关回来,神荼大人叮嘱一通,让她务必查明真相,还梁芙蕖清白。
孟厌想起神荼当日审问她和温僖时的样子,缩缩头闭嘴了。
彭汜说看见了,其他人都说没看见。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
沉默中,温僖猛然站起身:“不对,我们忘记问一个关键问题了。彭汜看见的梁芙蕖,是正面还是背影?”
“有区别吗?彭汜应该不会认错人吧……”
崔子玉记起彭汜的确没说过,他看到的梁芙蕖是正面还是背影。可他们同床共枕五年,还是青梅竹马,正面背影又如何,总不会认错吧。
“正面与背影的差别可大了。走,我们再去问彭汜。”
温僖拉着孟厌便走,崔子玉跟在两人身后急匆匆在追。
结果去了彭家一问,人彭汜不仅看到过梁芙蕖的背影,还亲眼见到过梁芙蕖本人,要不然也不会如此笃定。
三人信心满满地来,灰心丧气地走。
出门方走了几步,遇见正要回家的巫湄。
她见到他们,热情招呼,“你们又来找彭汜吗?可是案子有了些眉目?”
孟厌无奈叹气,“没呢。对了,巫魅,许郡还有你的其他同族吗?”
巫湄认真想了后,回答说没有,“巫妖化形不易,天庭管束又严。我们在人间稍有不慎,便会被打回原形,同族们都不愿入世。”
话锋一转,巫湄说她倒知晓幻妖一族中,有一种药会让人产生真实的幻觉,“幻泪。巫妖好变换相貌,幻妖则爱造幻境。中了幻泪之毒,会勾起一个人心底的喜恶欲念。”
幻泪,以幻妖血泪为引,曼陀罗入药。
去其苦涩,留其甘芳,如此煎熬七七四十九日,方熬七滴幻泪。
一滴,便可迷惑一人一生。
听她说完,崔子玉急迫问道:“这药哪里有,你知道吗?”
巫湄不好意思回道:“我也只是入世时,听族中与幻妖一族交好的长老们提过,实则并未见过。”
“天下之大,果然无奇不有。”
孟厌笑着向巫魅道谢,“多谢你。”
“唉。”
三人聚在一块无言叹气。
他们这一趟查案,先是遇到了巫妖,后又知道了幻泪,然而越查越觉得梁芙蕖与旁人有染。
孟厌左右环顾,“现在怎么办?”
温僖小心提议,“要不再去探探彭汜,找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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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梁芙蕖有染的男子问问?”
查案已到绝路,三人没了法子,只得再回彭家问彭汜。
彭汜本不想回忆此等糟心事,可爹娘也在旁帮腔,非要让他说出一个和梁芙蕖有染的男子。
但是,任彭汜坐在院中回忆了整整一个时辰,竟想不起任何一个男子的相貌。
他惊讶地发现,记忆中有关梁芙蕖与男子说话拉扯的情形,只有梁芙蕖的样子,没有男子的相貌。
彭汜茫然地看着对面的三人,“我想不起来了……”
“上月才发生之事,你便记不得了吗?”
崔子玉还以为他在诓骗他们,孟厌拉着她去角落,觉得彭汜不像在说谎。
照彭汜回忆中的场景,温僖与孟厌一左一右站定,在彭家还原他当时所见。
奇怪的是,在彭汜所站的位置,没道理看不到男子的样貌。
温僖断言:“他没准真被人下了药!”
彭汜深爱梁芙蕖,内心深处自然最怕她红杏出墙抛弃他。
若真的中了幻泪之毒,他日日所见的幻境,定然是她与男子拉拉扯扯。
午后阳光灼灼,孟厌却没由来地觉得遍体生寒,抱着温僖的胳膊不肯放手。
给彭汜下药之人,不知是何居心。生生离间了一对恩爱夫妻不说,还致幼子失母,梁芙蕖的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
此番若非他们插手查案,彭汜直到死,怕是都会觉得梁芙蕖死有余辜。
孟厌本想问彭汜被人下药之事,复又想起巫湄说,幻泪与人的眼泪一样,下到何处通通不会被人发现。
崔子玉转而问彭汜与梁芙蕖是否得罪过人,彭汜缓缓摇头,“没有。”
三人跑去巫湄家,“若有人中了幻泪,该如何解?”
巫魅笑着开口,“巫妖与幻妖万年前同属九尾狐妖一族,既相生,又相克。你们找个巫妖,取他手心血,掺水喂服,便可破幻泪之毒。”
可惜,巫湄已修了百年仙道,妖血不够纯,大概破不了彭汜所中的幻泪。
温僖笑的一脸奸诈,“我瞧巫即做妖挺纯粹的,他的妖血应该够吧。”
孟厌想起巫即的轻浮样,颔首赞同,“走,我们找他帮个小忙。”
三人于浮戏馆,找到变成赤水相貌与南宫扶竹饮酒的巫即。
温僖手起刀落,一瓶妖血到手。
临走前,孟厌好心提醒南宫扶竹,“你真是笨死了,他这般轻浮浪荡,哪里会是赤水!”
三人马不停蹄又返回彭家,诓骗彭汜喝下掺有妖血的茶水。
不到一炷香,彭汜突然看着他们三人,面露疑惑,回身大声喊道:“芙蕖,家中来了客人,你怎未端茶水出来?”
见房中无人应答,他笑着跟他们道歉,转身走进房中说去寻他的妻子。
可空寂的房中,眼下只有彭汜的爹娘抱着缙儿,泪流满面地告诉他,“芙蕖已经被你逼死了……”
说罢,他们拿出梁芙蕖的诀别信给他看。
彭汜读完信,匍匐在地,放声痛哭,“我只是做了一场梦。怎么梦醒了,芙蕖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