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年为什么能跟翠花玩到一起去?因为锦年也没有兄弟,纵然家里没分家,有堂哥堂弟,但那也是堂的。谢烟斗老两口一走,谢东升跟谢东良誓必要分家,那谢东良跟他们家还有什么区别?不对,分家后谢东良比他们家还差得远了,因为至少她是杨柳湾的人,夫家不给力,但娘家还有兄弟可以帮衬一下,而赵姬呢?被链子锁了十几年,连个正常的生活都不能保障,纵然大家都猜测她是大户人家落难的小姐,但他们敢上门去认亲吗?所以谢东良若不是傍着大哥大嫂一家,可能过得比他们家还凄苦。
村里的人虽然对谢东良把谢锦年顶了谢锦丽去换亲的事颇有微词,但也完全理解他这样做的理由,甚至还有不少人支持他。因为他虽然把女儿推出去了,却换回了一个过继的儿子,有儿子了,他以后就有靠了,百年后有人烧香祭祀,谢锦业娶妻生子也要算到他这一房来……
这样的道理成年人都懂,翠花年纪还小,却看不清楚。她只是觉得好朋友受了委屈,命运对她实在是不公。但那有什么办法呢?从家族的长远发展来看,谢家人是站住了脚跟的,谢锦年此时的逃婚不但不合时宜,更是无法原谅的大错,跟家族的发展相比,牺牲一个女儿又算得了什么?她们可以同情谢锦年的遭遇,却无法改变她的命运。
三花村全村出动,谢锦年被抓回来已经是铁的事实,她不想翠花看到这样的场景,只能拘着她让她远离。
“雨小了!”谢锦年精神一震,看向杨盛文。
杨盛文把手伸出凉亭感受了一下,松了一口气:“还真小了,我们很快就可以上路了。”
他看了下手表:“现在快一点了,我们吃个午饭,然后直接走吧。”
谢锦年脸上扬起笑容:“好!”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丰收集市的方向,登时变了脸色:“杨老师,不行,我们要马上走!”
杨盛文一愣:“怎么了?”
谢锦年急急道:“有人过来了!我们不能接触集市上的人,快走!”
杨盛文回头一看,不远处还真的有人撑着伞往这个方向来了,而且脚步还挺快。
杨盛文一惊,跟谢锦年连忙上车,发动车子就往山路上开,从汽车的后视镜还能看到那人朝着他们疯狂地挥手,嘴里还大叫着什么,想让他们停下来。
但两人哪敢停,生怕被他追上,油门一踩就往山道上开去。
雨势小了许多,但山路上全是水,路面波光粼粼的,杨盛文开得心惊胆战,生怕车子一不小心就陷进了坑里出不来。还好这是辆越野车,底盘高,一路上有惊无险,开了两个多小时都是上坡路,终于爬上了一座山的山顶,开始走下坡路的时候,杨盛文把车停下来了。
现在是下午三点整,雨已经完全停了,山里升腾的雾正在缓缓升回空中,乌云散尽,六月的灼灼烈日就露了出来,太阳晒在皮肤上有种刺痛的感觉,杨盛文跟谢锦年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此时雨一停,温度骤然上升,整个身体都像闷在蒸笼里一样又粘又热,非常不舒服。
杨盛文打开车门走出来透气,拿手朝自己脸上扇着风,一边望着下坡的山路皱起了眉头:“这一段不好走啊,全是黄泥,车子只怕刹不住。”
而且这段山路特别陡,差不多有五六十度的倾斜了,倾斜就算了,还有一个急转弯,虽然山道还算宽敞,但一边是山壁,另一边却是悬崖,只长了些杂树杂草,但底下毕竟是空的,如果车刹不住很容易就翻下去了,小命都要没了。
说实话,这种路就算是晴天杨盛文也不一定敢开,更别说现在大雨刚停,路上的水还没有退完,泥巴正是最滑腻的时候,人步行下去可能都要打滑,更别说一辆车了。
杨盛文深深地吐了口气,发现自己真的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这样的弯道五道沟可能有几十个,他如果一个都不敢开过去,那开这辆车到底还有什么用?
他苦恼地扒了扒头发,把头发扒得乱糟糟的,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眉目间就多了点青年人的青涩感。他叫谢锦年伺候赵姬吃午饭,顺便把药吃了,自己却拿了伞当拐杖,开始一步步地向下走去。
路中间只剩下了湿润的黄泥,路的两边却铺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头,应该是水流把它们冲到了两边,杨盛文小心翼翼地走在泥路上,因为是下坡,坡度又陡,势能特别大,要不是靠着雨伞支撑着,好几次他都差点要滑倒在地。
好不容易下到了急转弯的地方,下面的情况也是差不多,两段坡路长达五六十米,这个急转弯难度太大了。
杨盛文看了看被冲到道路两边的石头,心里有了个主意,开始往回走。
踩着边上的石头往上走,比下来的时候稳多了,也容易多了,杨盛文心里就更有底了,他走到车前,赵姬也下车了,正靠在车身上吃药,见他回来,跟谢锦年一起关切地看向了他。
“赵姐有没有好一点了?烧退了吗?”杨盛文关心道。
赵姬脸上浮现浅浅的笑:“已经好多了,我觉得再吃一两次药,我这病应该能差不多好了。”她生得极美,现在虽然瘦骨嶙峋的,但这浅浅一笑却如春花绽放,脆弱却美丽得不可方物。
杨盛文有些不敢直视她,转向谢锦年:“我想到个主意,需要你一起帮下忙。”
杨盛文想到的主意是在路面上做用石头做一条缓冲带,以此来增加轮胎的摩擦力,这样他可以开慢一点拐过这个急转弯。
谢锦年眉头也皱了起来,这个急转弯两段下坡路有五六十米这么长,他们需要在地上挖坑,一颗颗地把石子填到里面去。
只堆在表面是不行的,石头没办法着力,被轮胎一带就走了,那就使不上劲,起不了缓冲的作用,车就危险了……
但这的确是过这个急转弯最好的办法了,难度并不大,只是费时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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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没有趁手的工具,谢锦年带的镰刀帮了一点忙,可以用刀尖挖洞,而杨盛文只能用镰刀砍下一根婴儿臂初的树枝,直接在泥地上挖。
赵姬吃完药后也想来帮忙,但她瘸了一只腿,在斜坡上根本连站都站不稳,只能帮倒忙,杨盛文坚持让她回车里休息了,他跟谢锦年一人一边挖坑埋石头。
两个人从三点多开始挖地,一直挖到快五点钟,才终于把这段急转弯的路填满了石子,做了条人工缓冲带出来。
两人身上的衣服已经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但这种情形之下谁也没有矫情,谁也顾不得自己是否保持着良好的仪态了,把缓冲带做好,两人一屁股坐在石头上休息。
“太慢了……”谢锦年喃喃道,扯了根草在手里撕着,这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个急转弯,不仅下坡有,上坡也有,如果每一个都要这样挖地拿石头填路,那别说十天,二十天他们都不一定能出得去,三花村的人走路都能追上他们了。
杨盛文用袖子擦了把汗:“没办法,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现在应该算是成功地离开了第一道沟了吧?开了两个小时的车,他们不可能追得上我们的。”
他扭头看向谢锦年,发现这个年轻的女孩子的眉头并没有舒展开,不由轻声问道:“怎么了?”
谢锦年垂下眼睑:“没什么,只是有点累了。”杨盛文已经帮了她们很多很多了,她不能再说让他灰心的话。例如其实他们并没有离开丰收集市太远,五道沟的祖祖辈辈习惯了走山路,赶路的速度是非常快的,特别是壮丁,一天可以走上百公里的山路不带歇息的,但他们开了两个多小时,却只开出了五六十里地,路又这么难走,不拉开很远的距离,他们就有可能追到第二道沟去。
他们能顺利地切断了第一道沟的通讯全靠着天时、地利、人和。天时,是当时正下着大雨,地利是因为信号塔建在了人迹罕至的半山腰,人和,是她和杨盛文配合默契,这才克服了重重的困难把信号塔给端了。但到了第二道沟呢?他们难道还能再去端人家的信号塔吗?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只有逃得足够远,逃得足够快,才有可能躲开谢家人的追捕,一旦他们真的徒步走到第二道沟找到电话,而他们却还因为路况堵在半山上,那等待他们的还是被抓回去的命运。
怎么办呢?谢锦年冥思苦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快一点离开这里呢?
杨盛文也不逼她,站了起来,向她伸出了手:“来吧,我们一起上去,把车开下来,这天快黑了,得赶紧找个合适的地方歇息才行。”
谢锦年也的确累得不轻,很自然地把手伸进了他的手掌里,他的手掌纤长而有力,跟他略显瘦弱的身材相比,又显得很有力量。
少女柔软的手放到了他的掌心里,两人肌肤相触,杨盛文微微一怔,晃过神来后连忙甩了甩头,很自然地拉她起来,轻笑道:“走吧,小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