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知世故
    “怎么?箩筐没买到?还是他们要的太多了?”

    叶落刚去寻衙役拿了他家每日的柴炭,正点着火呢,就见夏知秋面色铁青的走了进来。

    “没有,没寻到人,我便先回来了。”

    夏知秋不想提方才看到的事,只蹲在火边烤火,见一旁的叶迎儿正满脸郁郁的捯饬自己的头发,虽饿的面黄肌瘦,但依旧难掩一张小脸俊俏,忍不住就挖了块地上的黑泥,全抹她脸上了。

    叶迎儿…?!顿时腻歪的“哎呀”一声:“嫂子,你干嘛呀!”

    抬袖子就要擦了去,被夏知秋一把攥住,板着脸道:

    “不许擦!以后都给我这么待着,要是没人陪着也哪儿都不许去,尤其不许去那群衙役跟前,听到没?!”

    迎姐儿…鲜少见她这么严肃,吓得立刻停了手,老实的点点头:“听…听到了……”

    又想哭:“嫂子,您别这么凶,我…我都长虱子了……”

    边说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夏知秋见了,才知自己将小丫头给吓着了,忙闭眼平复了平复心情,这才搂着其安慰道:“长虱子怕啥,嫂子头上也有,等到了辽东,咱买些虱子药,再用皂角多洗洗就没了。”

    一旁的叶落…却听得锁了眉头,等夏知秋将迎姐儿哄好了,才找了个借口将她拉到一旁,担心的问:“那群衙役欺负你了?”

    “没有,”

    夏知秋没好气,刚压下去的郁气因着叶落的这一问又再度上升,一时也分不清他这个问题,是因着担心她这个人,还是只担心她受了“欺负”。

    “若我真被欺负了,你怎么办?”夏知秋斜着眼问。

    叶落…!咬牙发狠,想说:我弄死丫的!

    但,突然发现,此时的他…似乎根本没资格说出这句话。

    且不说他有没有弄死人家的本事,就算他真的将人给弄死了,到时他定也活不成了,留下她和俩孩子…又该如何自处?

    他承认~眼前丫头离了他或许并不会如何,她原本就比他想象的要坚韧的多,而且,以她那嘴硬心软的性子,应该也不会扔下柠姐儿两个不管,

    但…这些本都该他承担的责任,他凭什么,又怎么好意思,因着知道她容易心软,就一股脑的全丢给她!他连累的她还不够吗?!

    “呵,反正我不会因此就死了!”

    见叶落讷讷半天答不上来,夏知秋冷笑更甚,撂下一句后,就转身朝外走去。

    突然觉得这棚子里闭塞压抑的让她喘不过气,心情也莫名的烦躁,要不是自坐牢后第二个月就再没来过月事,她都怀疑自己大姨妈要到了。

    刚走出棚子不久,正想找处清净地方透口气呢,就见一脸羞愧的包姨娘扯着花姨娘寻了过来,可能刚被“摧残”过,脚步看着都有些踉跄……

    “四奶奶,”包氏唤的小心翼翼,又带着几分讨好,边说边将两个白面饼递了过来,“求您……”

    夏知秋没接她的饼,只是有些诧异的看了旁边浑身紧绷的花姨娘一眼,没想到她竟然也在,语气也尽量放的平缓:

    “你们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而且在我看来,此事也怪不得你们。”

    包氏闻言,眼泪立刻就下来了,一脸欣慰的看向花姨娘:“我就说四奶奶是个好人吧,定不会多嘴多舌的…~”

    “多谢四奶奶仗义…,”

    花姨娘也跟着舒了口气,她倒不怕自己会如何,她本就是贱籍出身,不跟包氏似的是叶家家生子,又从小伺候在叶老三身边,多少有些感情,

    她在嫁与叶老三之前,就已见惯了男人的薄情寡义,当初之所以扒上叶老三,也不过是想趁着颜色尚好,给自己找条后路罢了,只是没承想…赫赫扬扬的叶家有一天竟然也会倒。

    所以,在花姨娘眼里,为了活命,伺候一个男人和伺候一群男人根本就没区别,她也并不以此为耻!她甚至不怕事情败露叶老三会拿她怎么样,都到这地步了,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她只是怕到了辽东,孙氏借着这个借口将她给卖了,倒时候留蕊姐儿独自在她手底下过活,她实在是…不放心!

    谁知,眼前这位四奶奶就仿佛她肚里的蛔虫一般,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还出言提醒道:

    “以孙氏的为人,就算你们再怎么讨好,到了辽东怕是也会将你们给卖了,我劝你们还是早做些打算的好。”

    “那可如何是好?我的慧姐儿那么老实,没了我,她定活不成的!”

    包氏听了立刻先慌了起来:“不行,我得去求求三爷,我给她们当牛做马,洗衣做饭,只要能留下我,我…我不能跟慧姐儿分开啊!”

    “你求他何用?他要想管咱们,早就管了!都到了这时候了,你怎么还指望着他?!”

    花氏气的直咬牙,她也知就算她们一味的忍让,怕也起不了什么作用,那孙氏的算盘打的比谁都精,卖了她们俩,既能得一笔银子,又能少两张嘴吃饭,何乐而不为?

    不光她们,等慧姐儿、蕊姐儿大了,怕也落不着什么好。

    只是…她俩都只是“贱妾”,卖身契在人家手里捏着,她们又能有什么办法?

    “不知四奶奶可有什么法子没有,若能救我们一救,让我俩做什么都行!”

    花氏想不出主意,只得将希望的目光放到一旁的夏知秋身上,别看这位平日里不言不语的,也鲜少掺和她们的事,但不管是甄氏还是孙氏,可都没在这位手里落着过什么好!

    夏知秋轻叹:“我也没什么好法子,不过~若是我,都这样了,与其留下来等死,还不如想法子出去寻个庇佑,那辽东能人多了去了,难道还没人能治的了一个小小的孙氏?”

    花氏两个……

    ——————

    叶落这边……

    自夏知秋走后,也陷入了无尽的沮丧中,想追上去又觉得没脸,只能远远的坠在其身后,自然也看到了过来寻她的包、花二位姨娘……

    正纳闷这二位找她何事呢?就听旁边几个衙役吆喝离他不远的七八个男囚,

    “哎,你们几个,跟着去搬些柴火来。”

    叶落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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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略一犹豫,忙也跟了上去。

    “这位官爷,小的正好也无事,也可以去帮帮忙……”

    叶落扯着笑,躬着身,朝着其中一个看着像这小队里管事的年老衙役道。

    那老衙役正是流放头一天阻止另一个新兵蛋子打叶落的那位,姓冯名章,亦是这一支小队的头儿。

    冯章自然认得叶落,只是没想到曾经威风凛凛的叶四少,竟也会有如此卑躬屈膝的一天?!与头一天见时的桀骜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行,你既愿意跟着,就一起去吧。”

    本着做人留一线的原则,冯章并未说什么,很痛快的就应了。

    叶落干的也分外起劲,丝毫不比另外几个男囚差,即便被呵斥了也都笑嘻嘻的,再不是头一天被抽了几鞭子就要跟人拼命的状态,又令冯章惊讶不少。

    而…就在冯章关注叶落的同时,叶落其实也在偷偷打量着他,见其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端着个小茶壶,边哼着曲儿边时不时喝上两口,倒是悠闲自在的很,

    忙状似无意的往其跟前凑了凑,故作惊讶道:

    “您老竟然也喜欢听《长生殿》?

    要小的说,这出戏没人能比商老板与刘老板唱的再好,尤其商老板的杨贵妃,那扮相,那身段,啧啧,简直了!”

    冯章听了果然十分感兴趣:

    “可不么!去年在京都时,有幸听过一次商老板的戏,那可真真是~让老朽毕生难忘啊,

    只可惜,那位的票向来紧俏,可谓一票难求,老朽也就只听过那么一次而已!”

    就那次还是跟着上峰去时蹭着听的。

    叶落就等他这句呢,闻言忙笑嘻嘻的朝前走了几步,悄声道:

    “不瞒您老,小的在家时,倒是与这位商老板有些交情。小的流放前,他还曾同昔日旧友一起给小的凑过些盘缠,不如小的与他写封信,旁的不说,几张票的面子想来他还是会给的!”

    “真的?!”

    冯章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他倒是一点不怀疑叶落说的是假话,这位当年交往的那些,可都是他们这等人想不都敢想的。

    何况,退一万步说,就算此事不成,于他又有什么损失呢?

    “哈哈哈,那小老儿可就多谢四少爷了。”

    冯章举着手笑笑,算是承了叶落的情。同时也是告诉他,自己早就知道其身份了。

    不怪冯章警惕,要知道,这一家子可是连当今圣上都十分关注的“要犯”,就连他们头儿也只想着赶紧将这一家子烫手山芋送到辽东,千万别砸自己手里,他一个小虾米就更不敢沾边了。

    所以,若只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他抬抬手帮帮忙也就算了,若这位…想用几张戏票就让他帮着干旁的?那对不住,他可还要脑袋呢!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位四少爷干完活回去后,帮着他写完了信,就躬身退了下去,全程竟连一句让他帮忙的话都没说。

    此举更令冯章对其高看了几分,心道:果然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就是懂人情,知世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