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的效果比我预想的还要完美,那颗藏海花制作的丹药几乎没让张海侠吃太多的苦头,在创口愈合的同时,他已经能撑着床头柜,走到茶几,给自己倒一杯水。
每当这个时候,张海楼就会像个苦口婆心的老母亲,对张海侠一顿批判。
但他并不总是待在病床前,自那天表白被拒,张海楼就将大部分时间都用在焚烧因瘟疫而死的尸体上,最近半个月雨水减少,从病房的窗户往外看,每天都能瞧见各处燃起的火堆。
因为担心自己把病毒带回橡胶园,张海楼已经十多天都没回来过了,上周才托张瑞林送了几车食物在街上沿路派发,如今的张海楼在槟城已经是耶稣基督那样的存在。
我不知道究竟是因那天的告白被拒而躲着我,还是真心实意地想为患者尽力,无论哪一种,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也逐渐担忧起他的安危。
这年头又没移动电话,我连个提醒张海楼注意个人卫生的信息都传达不了。
五斗病是不会被传染上了,但大面积病死的尸体会产生其他有害细菌,张海楼到底不是张家人,我怕他处理尸体沾了脏东西,又习惯性的抽烟,病从口入。
而且他喜欢捣鼓嘴里的刀片,简直是病毒最爱的人类。
张海侠半卧在病床上看书,余光瞥见我魂不守舍,苹果皮削了一半挂在水果刀上,已经维持这样的姿势一分钟了。
“担心海楼,你可以派人给他传话,让他回来。”
张海侠的声音唤回了我飘忽的意识,我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我只是怕他染上别的病,这里又没药。”手上削皮的动作没停,我有些无措。
张海侠看了看我手里的苹果皮,他吃苹果其实从不削皮,就连核也会吃了。
幼年时候闹饥荒,啃树皮吃黄土的记忆犹在,父母死后,他运气好,饿死前被张海琪捡回去,偶尔海里的鱼虾还能挑挑拣拣,水果和猪羊牛肉那是连一根毛都不想放过。之后到了南洋,虽说能靠自己吃饱饭了,但所有入口的食物也是要拿钱换的,他和张海楼经常把自己的俸禄拿出来救济穷人,也是能省则省。
他不知道这个女孩儿从哪儿来,但一看就是好人家出身的,从没吃过苦,才会下意识的把皮扔掉。
“海楼如果在外面染了治不了的病,就不会回来了。”张海侠看着我把苹果切成小块,放进盘子里,上面插了几根小竹签,第一次见这种吃法的时候,张海侠觉得很新奇。
我切水果的手一顿:“不会吧?”
张海侠语气认真而淡然:“如果我染了那样的病,也不会回来,这里是唯一的‘净土’,不想让它蒙尘。”他意有所指。
我没有听出他的话外玄音,但张海侠的说法确实点醒了我,虽然知道张海楼死不了,但要是真的在外面染病,又逞强不让我知道,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一个求爱被拒的愣头青,总觉得很容易做傻事。
“还不想蒙尘呢,到处都是病死的人,我们平时吃的用的,包括水源,都有沾上病毒的可能。”这个时代的净化系统基本没有,虽然庄园内每天都有人撒消毒水,从外面运回来的物资也会用盐水清洗,但我很清楚,这里的佣人和士兵没有受到波及的原因,是张瑞朴提前做了防护。
而且,我专门询问过,府邸内一半以上的人都在早些年是得过五斗病而自愈的患者。
张海侠眼内闪过深思,随即道:“那这样看来,张瑞朴在管理方面确实有一套。”他像是随口一问,“张家人,都这么精明谨慎吗?”
他可能并不是有心要打探,但特务部门的训练就是在面对不同的环境和不同的人时,用各种方式获取情报,张海侠表面上虽穿军装,有个官位在马六甲,实际上就是外派杀手,审讯和逼供,才是他的强项。
我倒也没想瞒着,还是回答道:“也有不同的性格,但张家人确实大都十分聪明。”
早年的张家没有笨蛋,因为笨蛋活不到16岁就会被筛选掉,现在的张家也没有笨蛋,因为人总有一技之长。
“像你一样聪明?”张海侠轻轻笑了笑。
他很难得跟我说笑,我有些不好意思:“我不行,我是张家最普通的孩子。”
见我妄自菲薄,张海侠道:“可在我眼里,你是最特别的。”
他的余音融化进我的目光里,我有瞬间的喜悦,随即却又感到哪里不妥。
我起身,擦了擦手上黏糊的苹果汁水:“我去叫张瑞林帮你针灸。”
张海侠眼神里流露出淡淡的不舍,却没有挽留,对他而言,自己这双腿还能下地,是我创造的奇迹,就连他的命都是我给的,张海侠已经很满足了,不敢奢求更多。
他知道张海楼选择在这段时间外出不归,是想给我们制造独处的空间,一如小时候,张海楼的舌头受创,张海侠也不愿意将我陪伴在他身边的时间分走。
可注定这种事不可能三人行,张海侠并不愿和张海楼走到对立的那一面,所以,他选择成全,才故意说出让我忧心的话,这样一来,我就会立刻去找张海楼。
“对了。”我摸出一颗奶糖递了过去,“待会儿你要喝中药,嘴里苦的话,就把这个吃了。”
在档案馆整理背包的时候,发现张日山给我准备了一大包奶糖和巧克力球,好多都已经化了。
张海侠没有拿。
“别偷偷留着不吃啊。”我发出警告,“不然被我发现,就把存货都送给府里的打工人了。”
张海侠笑了笑:“好。”
他伸出手,交接的瞬间,张海侠不经意地倾斜抬起胳膊的角度,我的掌心就这么轻轻磨蹭到了稍显粗粝的指节。
糖果在这年代是奢侈品,更何况是我带来的,张海侠之前每次喝药我都会给,结果他一粒都没动,偷偷藏在床头柜的抽屉里,压在书下面,有几粒破袋了招来蚂蚁,这才被我人赃并获。
于是我直接将糖给了府里的女仆,张海侠那时候的表情,就像被拿走了心爱玩具的小孩儿,委屈得不行。
张海侠熟练的撕开糖纸,往嘴里一抿。
我一惊:“哎,你现在吃了等会儿喝药会很苦的!”
张海侠把糖纸捋平,用茶水擦了擦残留的糖液,吹干了小心地夹在书里:“那就再给我一颗吧。”
我回到房间,书桌前的窗户能看到很远的海岸线,橡胶园和砖墙阻隔了街道的惨状,生活在这里,会有一种这个世界似乎也挺美好的错觉。
只有终日不停的浓烟警醒着庄园内外的所有人,地狱离我们不远。
再过10天又是满月,我该在那个时候离开的,可不知为什么,这回竟然没有第一次归心似箭的心情,反而在考虑要不再等下一轮。张海侠的康复训练刚刚开始,我总不能像上次那样半途而废吧。
我用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是因为职业修养,才让我想要留下的。
我拿出那封,来自张海楼过去写给我的信,信还在,是不是就意味着,张海侠没有脱离危险,毕竟他现在依然还是26岁。
一个更糟的念头在我脑海里闪过,要是我改变了张海侠的未来,厄运会不会转移到张海楼的身上!
想到张海侠说的话,我吸了一口气,换了身保守的衣服就出门了。
马车停在马厩旁边,一个年轻男孩子在给马喂粮草,约莫14,5岁的年纪,皮肤很黑,一看就有印度血统,但五官偏华人。这样的混血无论在国内还是国外,都更容易遭到歧视,听说他是张瑞朴在死人堆里捡来的。
男孩儿还不知道张瑞朴已经死了,平日里张海楼扮演的张瑞朴又出神入化,对这孩子很是关照,从倒夜香晋升马夫,如今对假张瑞朴死心塌地。
见到我过来,忙不迭的行礼,是个精明有眼力见的男孩子,我摆摆手,问他现在有没有空,我说我想上街。
我很少主动下楼,自从住进张瑞朴的府邸,基本上都在研究怎么治疗张海侠的腿,这孩子只见过我一次,居然还记得我。
他应该很少遇到主子问下人有没有时间这种情况,一下子被我问懵了,他中文不太好,英文也不行,支吾半天,说要请示管家。
我觉得有点麻烦,而且不太喜欢那个管家,对方是个中年白人男性,从英国来的,表面对我倒很绅士,对仆从却极为苛刻。也许那才是这个年代上位者该有的样子,但我很讨厌,只是对方还没做出我完全不能接受的举动,这种老员工,我一个外来户口,也不好把他怎样。
“别找管家了。”我拿出几枚马来币,“你送我到门口,这些算你的加班……咳,小费。”
男孩儿连连摆手,确定我是要出园去,立刻把马牵出来拴好,备好了车。
马车在橡胶园里穿梭,每次都会停在同一个地方,把给土著的食物扔下去再继续往前。
我下了马车,绕过几课巨大的橡胶树,通过铁门走了出去。
街道上的场景跟我第一次见到时还是有了很明显的改善,路边的尸体已经全都被清理干净了,沿途只剩下消毒水的味道,尽管非常刺鼻,但好过烂肉腐臭。
茅屋里偶有活人走动的影子,身上虽然脏兮兮的,手里却都有食物,身体的痛苦经过时间的磨损,也会逐渐习惯,他们看我这个陌生人独自走在瘟疫肆虐的地界,眼神都变得活跃起来。
我记得张海楼是以橡胶园主人的名义在行善,他们看我是从铁门内出来的,估计以为我也是来帮忙的。
我沿街寻找着张海楼的身影,路过一处摆满尸体的空地,几十具尸体表面都被厚厚的一层盐覆盖,已经完全脱水变成了人干。不远处是临时修葺的焚化炉,穿着修士服的工人正在把尸体挨个往里面搬运,神情早已麻木。
我想过去询问是否见过张海楼,但最终只是慢慢地走远,除了槟城,几乎整个东南亚都受到了波及,按照档案里的记录,莫云高甚至想将瘟疫散播至中国。
如果不是张海楼及时发现,并阻止了他的阴谋,中国大部分城市也会是这般凄惨的景象,我对莫云高的恨意前所未有的高涨。
正在这时,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背影吸引了我的注意,看着很像张海楼,我快步朝那个方向走过去,突然感觉身后有人靠近。
我警觉的回头,四五个青年朝我慢慢聚拢,脸上透着不怀好意的笑。
刚才那个穿白衬衫的男人也过来了,不是张海楼,他跟这些靠近我的男人是一伙儿的,抽着烟。
看穿着打扮,应该是当地黑/帮成员,衬衫青年是他们的头儿。
这些人把我围在中间,嘴里说的是马来语,是我听不懂的发音,但我不需要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能感受到这些人的邪念。
还以为街上都这样了,健康的人都不敢跑来撒野,想不到情况稍有好转,牛鬼蛇神就冒出来了。
这些人对我来说够不成威胁,我甚至不需要拿枪,他们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对付起来很容易。
离我最近的男人突然被一股力量给甩出去老远,其余的下意识想反抗,看清来人瞬间就没了气焰,弓着背赔笑。
替我解围的是张瑞朴,但面具下的那个人,我知道,是张海楼,他用眼神向我传递了信息,示意我到他身边来。
张海楼一直以张瑞朴的身份利用当地的黑/帮和警察整顿瘟疫下的民风,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前来协助张海楼派发食物,和搬运尸体的帮手多了起来,街上才出现了这些想要对我有所图谋的街溜子。
如果不是他们还有利用价值,张海楼已经将这些人的尸体跟发病而死那些堆在一起了。
他带着我来到一间草屋,在外人看来,我跟张瑞朴关系亲密,像是他的小情妇,这么做也能警示那些人,我是碰不得的。
到了没人的地方,我才拉过他的手来回观察,倒是看不出有病的样子。
张海楼由着我对他翻来覆去的摸索,半天才开口:“你跑来做什么,虾仔那边情况不妙?”
因为还是张瑞朴的声音,我有点不习惯,总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个陌生人:“你这么久没回来,忙什么呢?”
张海楼笑了笑道:“担心我啊?”
我不想承认确实是有这样的心思,转移了话题:“街上的尸体,都是你处理的?”
张海楼摸了摸自己的脸:“哪能啊,还是这张脸比较好用,在槟城一呼百应,叫来帮手做的。”
当地的黑/帮和警察其实没有区别,黑/帮欺压百姓,警察也不干正事,只为有钱人和洋人服务,张瑞朴来了之后,用了三年时间将他们收为己用。
张海楼之前只觉得张瑞朴身手不凡,深入了解之后才发现,这个人真的太恐怖了,若非他就守着槟城这一块儿地方,怕是整个马六甲都得变成他的。
自己能顺利将这个人杀掉,完全是靠我的提前埋伏和出其不意。
“那你没染别的病吧?”我问出最在意的问题。
“相思病算不算?”张海楼直勾勾的看着我。
面对张瑞朴的脸,我自然提不起兴趣,但张海楼直截了当的对我表达爱意,反而让我没法回避:“你知道什么叫吊桥效应吗。”我开口。
“不知道,你说说,这桥跟我的病有关?”张海楼饶有兴致地问。
我对他道:“当一个人处于紧张或危险的环境中时,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如果此时碰巧遇见一个异性,这个人可能会错误地将这种由环境引起的心跳加速解读为,是另一个人使自己心动所产生的反应,从而以为自己爱上了对方。”
我不认为张海楼是个好色之徒,他性格随性,却几乎不跟府邸里的女仆厮混,也从没表现出这个年龄的男人对女人的那种生理欲望。即使是对我表露心意遭到回绝,也没有过分失落,依然还是那副自在惬意的样子。
张海楼没有立刻回应,而是默默地咀嚼着这段话。
沉默在小小的草屋里无尽蔓延,我如坐针毡,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说实话,我的感情经历一片空白,更没有面对异性“求交往”的经验。只是觉得,如果自己不能接受对方的心意,就应该把话说清楚,然后远离,不要有任何牵扯。
可要命的是,我现在根本没法远离他,不但不能远离,还得住在同一屋檐下,解决相同的难题。
这一路走来,我看到他为当地人所做的事,尽管张海楼谦虚的认为自己是借了张瑞朴的名头,但我很清楚,他一定用了不少手段,才能成功动员黑/帮和警察出面,要承担的风险远比他表现出的轻松大多了。
要说完全不动容,那是不可能的,但我终归要回家,和这里的人产生感情羁绊,是很不负责任的行为。
眼睛突然被张海楼的手蒙住,他什么时候靠近我的,我一点儿都没察觉,还没来得及把他推开,就听张海楼恢复了自己的声音,在我耳边道:“那你刚才被他们围起来,看到我的时候,对着我心跳加速了么?”
他说完这句话就把手放开了,映入我眼帘的是他湿漉漉的舌尖舔过上唇,一枚绣花针被他从喉咙间顶了出来,那是张海楼变声的秘密,通过针的挤压和刺激,能让他模拟出各种声线。
我没有机会见识张海楼练习这个,但我能想象他在这个过程中,受了多少罪。
我想回答他没有,张海楼却比我先开口:“在我这种人面前撒谎是很冒犯的行为,老师,因为你的眼神会先一步出卖你。”
我的脸瞬间就烫了起来,张海楼像是很满意,又把针咽下去,让这个危险的东西只停留在喉头间合适的位置:“我送你回去吧,正好我也消过毒了,本来打算晚上再回去洗澡的,既然你都来了,那就一起。”他又变回了张瑞朴的声线,像是在消除我的顾虑,不给我思考的时间,又道,“小玥,下次你出来记得换一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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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有些太招摇了。”
穿过街道走回橡胶园,我们又进行了一次消毒,坐上马车的时候,鼻子里全是化学药品的味道。
说实话,人长期处于这种味道里,肺部也会出毛病的。
张海楼一改正襟危坐的姿势,解开衣服的纽扣,斜靠在边上,掀开车帘,让风灌进来,吹散了燥热。
我偷偷看过去,他像是很疲惫,又像是很享受眼下的恣意。这个时候的人皮面具制作还没有特别精细的材料,大多使用贴近人体肤色的猪皮混合面粉,很不透气,可张海楼还不能把它摘掉。
“你一直盯着我看,是觉得这张脸,比我自己的脸好看吗?”张海楼撑着下颚,眼角瞥向我。
我拧着眉头把脸转过去,不想理他。
张海楼笑了几声,没再搭话。
马车又停在了老地方,赶马的男孩儿准备将土著的食物扔出去,我拦下他,直接将巨大的袋子拿过就下车了。
男孩儿吓了一跳,不明白我要干什么,只知道贸然下车走向橡胶林深处是很危险的行为,他想寻求车内“张瑞朴”的帮助,却发现自家主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跟下去了。
他无措的左顾右盼,生怕从林子里窜出土人把自己给抓走,可因为没接到其他命令,只能原地等待。
张海楼拉着我的胳膊,从我手里夺过食物袋:“回去之后随你怎么闹脾气,这地方不是你该来的。”他把袋子一扔,就要拽着我往回走。
“谁闹脾气了。”我瞪视着他,“我是要来抓个土人。”
张海楼眨了眨眼睛:“你宁愿要个不会讲人话的土著也不要我?”
我拍了他一下:“收起你的恋爱脑,我要抓土人抽血化验!”
正说着,土著拿着自制的长矛和刀具就从林子深处缓缓朝我们走近,或许是很久没有活人出现在这里了,他们也很警惕,应该是看到我们从车上下来的,手边又有食物,不敢贸然攻击。
张海楼把食物袋子解开,扔在地说踢了一脚,里面赫然是一堆死人的断手断脚还有内脏,尽管早有准备,但我还是忍不住皱起眉。
“不管你要干什么,这些土人不好对付,你细皮嫩肉的,他们最喜欢了。”张海楼把我护在身后,“待会儿你就往马车方向跑,我帮你抓一个。”
用张瑞朴那张严肃的脸说这种话就显得非常滑稽,我忍不住笑出声,不远处的土著们一点一点的逼近。
“把耳朵捂紧,到我身后去。”一步跨到他身前,我手里拿着六角铜铃。
张海楼怔愣一瞬,立刻把耳朵捂住,他知道这小东西的威力。
铃音快速传递,只见那些原本还虎视眈眈的土著一个个像着了魔般晃晃悠悠地扔掉了手里的武器,噗通跪倒在地,不停地对着前方磕头,嘴里念叨着陌生的语言。
我回头给张海楼递了个眼神,示意安全了,他放下捂住耳朵手,问我:“你猜他们都看到了什么?”
我们来到近前的一个土著身边,张海楼将他打晕,我拿出酒精棉片和针管开始操作:“一般这些人都有自己的信仰,应该看到了他们心目中的神仙吧。”
我抽取了五个人的血样,和张海楼回到了马车上。
男孩儿亲眼见到了我让土著朝拜的一幕,把我当成了会给人下降头的女巫,看我的眼神变成了恐慌。
“你呢,10岁那年,你看到了什么,还记得吗?”我随口问张海楼。
六角铜铃制造的幻想因人而异,有恐怖的也有美好的,目的都是为了让对方失去战斗力,铜铃的可怕之处在于,致幻的过程越久,对人的大脑造成的伤害越严重。
刚才那些土著只是看到了幻觉,我没有让他们失去意识太久。
迟迟没有等到张海楼回答,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却见他注视着我,慢慢地说:“看到你死在我面前。”
我咯噔一下,心口像是被什么重重一击,好疼。
马车抵达府邸,我们下了车,张海侠拄着拐杖站在门口,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见我们平安回来,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又到处乱走!”张海楼有些生气,不由分说就将人给背了起来,“小玥不在就没人管得住你了。”
张海侠手里还抓着拐杖,窘迫地瞥了我一眼,对张海楼:“你放我下来。”
“要放要放,回屋再放。”张海楼加快了脚步
我跟在他们后面,低头笑了笑。
张海楼的脚下比我轻比我快,没多久就将我甩得很后面,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来这里的任务已经可以彻底结束了。
张海侠活下来了,腿也有了好转的迹象,瘟疫的真相也让他们提前获悉,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给他们的了。
站在阶梯前,我回头朝大海的方向望去,尽管这里看不到海,但走出橡胶园,就离海边不远了。
身体突然一轻,我整个人被腾空抱起,惊呼一声差点有了应激反应:“张海……”脱口而出就是张海楼的名字,他把我抛了两下,断掉最后一个字,我只得改口,“干嘛呀,放我下来!”
张海楼道:“真想我把你放下来?”
我把头瞥向旁边,没有反抗也没有挣扎。
我知道,自己是有点喜欢他的,这样的情绪,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滋生出来的,一点儿都没发现。
张海楼低声在我耳边道:“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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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海侠的康复训练每天都在进行着,有时候是张海楼陪着,有时候是我,张瑞林上周停止了针灸,说明基本已经康复。张海侠也很争气,从手术结束到现在28天过去,已经能靠着拐杖上下楼。
可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三年的瘫痪,他腰椎以下的骨头已经完全变形,手术只能让张海侠拥有知觉,可以不用常年依靠轮椅,但想要彻底痊愈,至少在这个年代,几乎不可能。
张海楼其实很不甘心,他知道他的这个兄弟,是能干大事的人,可他明白,所有人都尽力了。
张海侠倒是无所谓,还能站起来,他就已经没有遗憾,以后手里的拐杖就是他的武器,也算把缺陷变成优势。
“后天就是满月了。”张海侠看着阳台外的明月,突然有感而发。
张海楼撕掉脸上的易容,将它放进水里仔细清洁,又开始脱衣服裤子,准备泡个澡。以前在档案馆过的日子清贫又节省,洗澡从来都不怎么讲究。如今到了张瑞朴的府邸,洋皂精油一应俱全,这辈子都没把自己身上弄那么香过。
有时候想着外面民不聊生,自己跟个土财主似得享受洋货带来的便利,张海楼还是会有负罪感。
“满月就满月,每个月都满一回,不是稀奇事。”张海楼把他和张海侠的换洗衣服从柜子里拿出来,“那浴缸挺大的,你伤都好全了,一起泡吧。”
张海侠若有所思:“她上次出现和离开,都是满月,海楼,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张海楼收拾脏衣服的手一顿:“想这么多干什么,小玥现在不是在我们身边吗。”他心里有数,只是不愿为还没发生的事焦虑。
张海侠问道:“如果她后天要走,怎么办?”
“求她留下呗。”张海楼道。
“她不肯呢?”张海侠说。
张海楼想了想:“那就问问她要去哪儿,我们也跟着一起走,反正暂时不回厦门了,去哪儿都一样,小时候我们不就说好了吗,长大一起养她。”
张海侠慢慢地解着纽扣,前段时间都没好好洗个澡,只能用毛巾擦拭身上,确实该泡一泡了:“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容易。”
两人谈话之时,我把卧室门推开,他们一起看过来,我脸上洋溢着喜悦,随即又被眼前的一幕所刺激,表情变化之快,两个男人还没来得及抓过衣服遮掩一下,我就又把门给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