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得很沉,梦里出现了一个简陋的瓦片房,里面坐着四个围着炉火的男女,像是一对夫妻和他们的一双儿女。
梦中的场景很清楚,就连他们的脸也十分真切。
但这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在做梦,只当是来到了某个偏远又贫困的山区。
我慢慢走近,看见炉火上摆着一口大锅,里面在煮东西,肉香的味道很淡,没有放太多的调料。我好奇的探头,注意到肉汤表面漂浮着黑色的丝线,那是人的头发。
锅里正在煮的,是一颗人头,毛发没有剃干净,于是都浮在面上。
我下意识地后退,发现这四个人里最小的孩子,竟然是张海楼,不是成年后的样子,他看上去只有4,5岁的年纪,因为见过张海楼10岁的模样,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对于锅里煮着的东西,四个人又忐忑又期待。
我伸手碰了碰张海楼,眼前像是有什么东西把我阻隔在了外面,我无法触碰到他。
锅里的人头像是煮熟了,从汤底浮上来一些肉块,我辨认不出肉块的来源,但也能猜到一二。
张海楼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等着父亲分发食物。
场景忽而变得模糊,那之后我做了很多似真似幻的梦,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还有些疲惫,张海楼坐在地上撑着脸对我笑了一下,他知道我还有些意识朦胧,便凑过来亲了我的脸。
我伸手去拍他,张海楼索性握住我的手,又是一亲:“你睡了三个小时,现在船身平稳,没有出现突发状况,你还可以再睡三小时,早餐会有你想吃的小笼包。”
我是洋人乘客,肯定不能吩咐厨房做中餐,但张海楼现在是船警的头儿,就可以有制定餐食的权限。
张海侠还在掌舵,不过一天时间,他就已经掌握了驾船技能。
“海楼。”我道,“三年前,你们是不是吃人肉活下来的。”
三年前,张海楼和张海侠调查瘟疫船,被敌人困在了远离海岸的礁石上,半年才被当地人找到并带回。张海楼告诉我,他们是吃船上散落的罐头,和抓海里的鱼虾活下来的。
张海楼的表情明显有了变化,就连张海侠也转过了头。
张海楼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自然:“瞎说什么呢,做噩梦了吧?”
我翻了个身,捏了捏他握着我的手:“你们被困在礁石上,船被炸得粉碎,没有任何食物保留下来,你染了病,海侠重伤,也根本无力下海抓鱼,还要确保不被其他跟你们一样处境的人伤害。”
张海侠把着船舵的两只手绷紧得很紧,青筋都冒出来了,他看向张海楼,那半年如同地狱般的困境,是两个人不堪回首的过往。
张海楼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猜的?然后再观察我的表情证实自己的猜测?”
这两个男人经历了很多事,很难再有什么会让他们的的反应如此激烈,尽管已经非常克制,可我还是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对的。
我坐起来,张海楼有些局促,他时不时地看向张海侠,道:“是我逼海侠吃的,你要嫌弃,就嫌弃我。”他注视着我,没有在我眼里看到厌恶或是恐惧的情绪,这让张海楼松了一口气。
“我没有要嫌弃你。”我只是想确认一些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发现自己偶尔做的那些极度不适的梦,像极了张海楼的潜意识,所以它们根本不是梦,而是在张海楼身上真实发生的事,只是不知为何会通过梦境出现在我的脑海。
鉴于张海楼和张海侠都看着我,他们三年来最想隐藏的秘密突然暴露,心情一定很糟。
“我知道你们这么做是有苦衷的,我就是想确认一下。”于是我又补充道。
张海楼忽然将我抱进怀里,只有这样,当他用自己的声音说话时,我才不会因为对着别人的脸而感到别扭:“吃掉那些船员的时候,他们都已经死了,我们没有吃活人,都是等到断气了才吃的。”
我回抱住他,轻轻拍打张海楼紧绷的脊背:“我明白,任何人在那样的环境下要想活着,就只能这么做。”
张海侠终于也开口:“我们也尝试过救其他人,但是没有办法,第二个月,礁石上就只剩下几十个人了。”
为了确保食物能撑得久一点,之后的一段时间,每死一个人,张海楼就会将他的身体肢解,泡在海水里,这样既能引来附近的鱼群,也能让他和张海侠不断粮。
那个时候,人性中最原始的求生欲几乎达到了顶峰,即便看不到任何希望,他们也想活下去。
也不是没有生还者想要杀了他们两个,但无一例外都被张海楼干掉了,他会先食用这部分人,至少心理上会好过一些。
获救的那天,张海楼和张海侠躺在甲板上,都不愿意去回忆这半年里暗无天日的经历,如果不是拥有特殊的体质,光吃人肉他们恐怕也熬不过半年。
好在这两个人看得很开,没有因此患上心里问题,但到底是违背常人伦理的举动,所以并不想让这件事让我知道。
张海楼松开了怀抱,一直观察我的表情,确定我真的没有对他产生厌恶的情绪,才问:“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见我踌躇,便又道,“说吧,什么理由我们都能接受,在你身上发生的奇事,比我们在霹雳州待的8年都多。”
气氛没有先前那般凝重了,我梳理着措辞,用最直接的方式对张海楼道:“我能梦到有关你的事,有时候是以你的视角,有时候是个旁观者,比如,我刚才就梦到你很小的时候,家里人煮过人肉吃。”
张海楼思考半响,要不是戴着人皮面具,他现在的表情一定非常难看,尝试转移话题:“那虾仔呢,你能梦到吗?”
张海侠注视着我,一脸期待。
可惜,要让他失望了,我如实道:“梦里的场景就只和海楼有关,如果海侠也在场,我能看到。”
张海侠有短暂地失落,却又很快平静:“你的这些梦,是一直都有,还是在见到海楼之后?”他开始帮我分析原因。
我想了想:“是见到海楼之后出现的,我第一次见到10岁的你们时,就会做这样的梦?”
“频率高吗?”张海侠接着问。
“不高。”我道,“只是每次醒过来,海楼都离我很近,所以我在想,这些梦形成的原因是跟海楼有联系的。”
张海楼一时间没有头绪,能被喜欢的人梦到,他很开心,但梦境的内容,全是自己不愿意被人所知的阴暗往事,还是让他有些忌讳的。
喜欢一个人,总是希望自己能把最好的一面展示出来,那些食人的经历,张海楼无所谓,但如果被喜欢的人知道,甚至是看见,那他就很难无视。
好在到目前为止,我都只是在和他们理性讨论梦形成的原因,没有太在乎食人的部分。
张海侠看着挡风玻璃外的黑夜,没有开口,这件事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没那么快思索出原因。
张海楼拉着我的手,道:“既然你跟我有那么深的牵连,那你以后可不能再说走就走,任何事,都得跟我商量。”
我笑着点头,又问:“人肉是什么味道的?”
张海楼愣了一下,道:“生的和熟的味道不一样,熟的像兔子的肉,生的就很难吃了。”
张海侠偷偷看了我一眼,生怕张海楼的直白把我吓退,吃人的可怕之处在于,食用者并没有因此感到难以接受。
张海楼就是这样的人,他骨子里,还是有些邪性的东西存在,只是在女孩儿面前,他才会表现得乖巧。
“你小时候就吃过?”我对张海楼道。
他有些迟疑,还是点了一下头:“干娘收养我之前前,村里闹饥荒,人人相食……”
当时饥荒已经进入到没有任何希望的时候,别说老鼠都被吃干净了,连树皮和叶子都啃得一样不剩。
张海楼的父亲烹了邻居家饿死的女儿,第一次烹人,父亲并不熟练,满锅的头发,一直塞牙齿,那时的张海楼只有不到5岁,对于吃人的概念不深,极度饥饿之下,他吃得很开心。
稍大一些,他明白何为同类相残,但那种绝境之下,张海楼一旦死去,也会被别人烹煮,饥荒到了后期,甚至有人开始宰杀没有反抗能力的活人。
后来张海楼运气好,被张海琪收养,能够吃饱饭,对于幼年的食人经历,他没有当回事。直到三年前,为了活命,又不得不吃人肉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能毫无负担的吞食同类,是需要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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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勇气。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张海楼在讲述这件事时,并没有太多的情绪,他可能更担心我会因此对他产生排斥,但又不想对我有任何隐瞒。
幸而我并没有太过计较,张海楼不是个残忍的人,吃人肉是在没有选择的局面下的一种自保,他没有因此变得疯魔或抑郁,已经很不容易了。
但我还是告诉他们,吃人肉感染朊病毒的风险很大,除此之外,病死的人体内生成的有害物质也是相当可怕的,张海楼觉得不可思议,他还以为人要洗澡,比鸡鸭干净。
心头的疑惑解了一半,睡意也没有了,我便掌舵让他们休息,两个人小憩了片刻,恢复精神时,天已经蒙蒙亮。
经过了下毒事件,吃饭这种事就变得很谨慎了,张海楼亲自督促厨房准备早餐,又亲自推着餐车过来,不让任何人接近食物。
“蛇祖走了。”张海楼进驾驶舱后对我们道,他回了趟我们的房间,蛇祖并没在里面,他以为这个人下了底舱,却发现对方的足迹是直接离船了。
我非常震惊:“茫茫大海,他能去什么地方?”
张海楼道:“几十公里之外有一艘货船,我没记错的话,那艘船的目的地是北海,蛇祖应该是准备去广西。”他顿了顿,“回来的时候,我发现救生船少了一艘,想来是他放的绳子。”
我觉得有点可惜,这样的能人,我是想把他带到长沙,为张启山所用的。
“不过,他好像给你留了点礼物。”张海楼从餐车底下拿出一个小竹篓。
竹楼里是那条细长的小青蛇,见到我,它便抬起头对我吐出信子。
我有些惊喜,小青蛇很快爬上我的手腕,竹楼底下还有一小瓶解蛇毒的药丸,那少年考虑得倒是周全。
有了小青蛇,驾驶舱里就热闹起来了,张海楼也想学控蛇,总是去招惹它,几次差点被咬,我只能把蛇暂时放回竹篓里。我知道张海楼的确会控蛇,但这项技能我只懂皮毛,总觉得他不该是从我这里学的。
可张海楼对此相当积极,和小青蛇来回了几次,就已经掌握了基本的弄蛇技巧。
风平浪静的一天又过去了,我靠在椅子上休息,但愿未来几个月都能像今天这样平静,那么这艘船依然可以按时抵达厦门。
张海侠给我递来一杯咖啡,是船长特供,味道相当醇厚,应该是船上最好的咖啡豆研磨出来的咖啡粉。
“谢谢。”我道。
张海侠道:“怎么对我客气起来了。”
我靠在他的肩头。喝了一口咖啡:“你这腿脚又不方便,还伺候我吃喝,当然要谢谢你。”
“哪有不方便,现在很方便了。”张海侠把我手里的咖啡杯拿过去,刚要入口,还是问道,“可以吗?”
同杯共饮是亲密的表现,张海侠还不确定我是否愿意。
我笑着点点头。
他转动杯沿,就着我喝过的地方,抿了上去:“小玥,我们并不确定黛石果能让我的腿复原,这么大费周章的折腾,值得吗?要是最后不成,怎么办?”
我把手放在他的腿上,自从能下地,他的双腿肌肉肉眼可见的结实了不少,但这样的残缺,对一个原本身手了得的特务而言,是非常严重的损伤。
我能感觉得出来,每次张海楼外出巡查,他都非常羡慕。
张海侠一直都很在意自己的腿,只是不想张海楼内疚,从来不表现出来,现在给我讲这些,也是很小声。
“不成,就当和你们一起旅游了吧。”我说。
张海侠微微一愣,随即抚上我的手:“如果成不了,我也不会变成你和海楼的负担的。”
我笑了笑,说:“其实,你握住的这只手,是假的。”
张海侠有些不明,把我的手托起来端详,看不出问题。
“我没有左手,现在这只手,是假肢。”我活动手指,“在我的世界,假肢技术很成熟,可以以假乱真。”
张海楼回过头,当是我在安慰张海侠,他笑笑不说话。
我把手从张海侠的掌心抽出来,拨弄着关节处的开关,几秒钟后,手腕处的连接便断开了,张海侠和张海楼赶紧上前察看我的伤势,以为这只手是刚才被我自己拧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