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我将化验结果提前告诉了张启山,他没有发表意见,只是沉思。
我其实有点难以读懂曾祖父究竟对我是什么看法,允许我入住他的公馆,也允许我四处走动,甚至给我配了副官还有车,似乎对于我的身份,他没有质疑。
可张启山的态度一直十分冷淡,也不知究竟还在考察,又或者他待人就是如此,我在他面前很难放得开。
听说曾祖母是个性格相当外放的女孩子,16岁还在英国游学了一年,喜欢洋装西餐,思想前卫,热爱冒险。张启山看起来一本正经的,也就30多岁,比张瑞林这个百岁长辈还像老人,他要怎么和曾祖母谈恋爱啊。
可别是强娶的吧……
张启山看了我一眼,突然开口:“红夫人,得的什么病,你知道吗。”
我一怔,赶紧回过神:“她……呃。”我不确定要不要讲实话,张启山之所以会点天灯,就是对鹿活草势在必得,他和二月红情义极深,任何能帮助他的机会都不会放过,一旦知道红夫人药石无用,还愿意倾家荡产吗?
可张启山看着我,那双眼睛容不下半分的谎言,我也没办法在这个人面前撒谎还能不露馅,只好换了种说法:“她的病挺严重的,具体是什么,得对她本人进行观察,可能才有结论,对了,还得去医院,不能总在家里喝中药。”
这个时代没有任何仪器能检测出癌症,肺痨的说法,也是一种对穷病的笼统概括。
红夫人家境优渥,平日里应该极少劳作,吃的用的都是上等,肺痨的后期要咳血,但红夫人目前还没有这种情况,按照中医的诊断,估计也只能感觉她身体虚弱。
西医就更不必说,只会开一些止痛片止咳片之类的药物,病症得不到针对性的治疗,到了某个时期,癌细胞会将她身体内所有的好细胞全部杀死。
张启山若有所思,又看了看我手写的化验单:“待会儿二爷来了,他若问起,你也这么给他说,不要讲多余的话。”
我顿了顿,点点头。
“如果二爷请你到他府上替夫人看诊,你就说,你要照顾自己的兄弟,他腿脚不方便,你走不开。”张启山接着又道,“若他执意劝你,你就说,找洋人拿药的这个人居心叵测,自己若去了他府上,难免遭恨。”
我有些错愕:“佛爷,您是知道些什么吗?”
张启山不答反问:“我刚才说的那些,都记清了?”
我再次点头:“但其实,你不想我去红府,我直接拒绝二爷就好了,我就说自己医术不行,没办法为夫人出诊。”
“你若医术不行,那今天这化验结果,又怎么令人信服?”张启山道。
我一愣:“你根本不了解我,怎么相信我说的是真的?也许是我判断错了呢,您不怀疑吗?”
二月红信任我,是因为从他的角度来看,我既能入住佛爷公馆,就表示我的身份已经得到了张启山的认同,我又姓张,姓张的总是有过人的本事。
张启山把化验单放在桌上,起身:“我若怀疑你,就不会把你留在身边。”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走到我跟前,道:“而且,你这样的小姑娘,拒绝不了二爷的请求。”
“啊?”我茫然。
张启山看了一眼窗外:“走吧,二爷来了。”
二月红亲自登门,还带来礼物,说是为了答谢两天前我们的出手相助,给我的是一件真丝绣袍,给张海楼的是一副银制眼镜,给张海侠的则是上等的普洱,每件礼物都经过了深思熟虑,既有送礼者的诚意,又不至于浓重庸俗。
我猜裙袍是红夫人的提议。
我将化验结果告诉了他,二月红没有对我的判断提出意见,只是道了声“多谢”。
张海楼在一旁摆弄着新眼镜,他看出二月红在我之前,应该已经将药剂拿出去验过,但他本人并不太认可西医,而这药用起来夫人又很满意,便没有追究真假。
张海侠静静地坐在张海楼对面,也有相同的判断,这个二月红,怕是对夫人的病情已有察觉,只是一直自欺欺人,不敢面对,所以只要有药,只要这药无害,他都愿意使用。
但麻药这种东西,张海楼和张海侠是清楚的,只能镇一时之痛,用多了容易产生抗药性和依赖性。小时候,张海楼的舌头被划破,他也只在最痛苦的头几天用了两三次,之后还是得靠自己的意志力去扛。
那红夫人病入膏肓,胡乱用药,只会加剧病发,二月红骗不了自己了,正好遇上我,才将他彻底拉回现实。
果然,下一刻,二月红就对我道:“丫头得的到底是什么病,姑娘知道吗?”
张启山一言不发。
我犹豫几秒,对他说:“是什么病,得上医院观察。”
“丫头不喜欢待在医院,她觉得那里冷冰冰的。”二月红把头低了低,看来早年发病,是去过西医馆的,“而且,医院也查不出任何病症,只是每天不停的抽血,姑娘若是方便,可愿意为夫人出面看诊?”
张启山真是料事如神。
我道:“不太方便,我的朋友腿脚不好,我得照顾他。”
张海侠朝我看来,有些意外我竟然拒绝了,而且拿他当幌子,这不像是我会想到的理由。
二月红先是看了看张海侠,又看向我:“其实,姑娘和你的两位朋友也可以住在我府上……”他自知僭越,对我道,“抱歉,是二月红太心急了,姑娘有所不知,丫头自小体弱多病,不知何时身体每况愈下,如今到了时常昏迷,又总是浑身疼痛的境地。两日前,姑娘一出手就让她醒了过来,我就知道,姑娘的医术不一般,以前,大夫都要针灸半日,丫头才能勉强睁眼。”
听她将我夸得神乎其神,有点无措,红夫人只是缺氧,而且注射了麻药就感觉不到疼痛,她对自己的认知会有偏差,身体已经不堪重负,她却还外出走动才导致的间歇性休克。
二月红继续道:“姑娘若肯在府上看诊,二月红愿为姑娘做三件事,只要不违背道义礼节,任何事,我都会答应。”
我终于理解张启山告诉我,像我这样的小姑娘,为什么拒绝不了二月红了。
没有女孩儿能抗拒一个俊美男子的真诚请求,二月红眼眸里的情绪,哀伤又真挚,而他对自家夫人的用情至深,也极为动人。
要不是张启山事先打好招呼,我几乎就要答应了。
张海楼和张海侠却眉头紧蹙,无论眼前的男人有什么难处,勉强我的行为在他们看来就是冒犯,他们同情二月红的遭遇,但为难我,那无论怎样的理由,都不行。
两人刚要过来替我回绝,就听我道:“二爷,这种麻药,里面的成分是经过改良的,效果比普通麻药持久,是很稀缺的。洋人自己不用,却给了你们,我担心拿药的这个人和洋人做了交易,我去了,他会对我不利。”
张海楼一挑眉,这话一看就是别人教的,他和张海侠昨天离开我房间后还在分析,那个陈皮不是善茬,或许他和给药的洋人做了见不得光的勾当,没想到今天我就直说了。
二月红怔然。
良久,他道:“好,我明白了,多谢姑娘提醒,告辞,三日后,我会再来。”语落便起身要走。
“二爷。”我道,“麻药的剂量注射的时候减半,六个小时内不要吃中药,六个小时后可以,中药不能熬得太浓稠,别加人参当归这些补气血的药,食物也要以清淡的为主,戒油腻。”肺癌到了这种时候,肾脏功能和消化系统都已经不行了,很多东西入口对患者来说只能增加负担。
二月红看着我,眼中的情绪复杂,他用感激的口吻道:“谢谢。”
送走二月红,张启山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似乎满意我的表现:“这三天你暂时不要外出。”他提醒完,便也出去了,很快跟上了二月红。
张海楼和张海侠这时候才过来,见我叹了一口气,张海楼就道:“你这曾祖父,也是个老狐狸啊,他要是对上张瑞朴,指不定谁能活呢。”
我有些茫然:“他做了什么?”
张海侠道:“回房再聊。”
我是独立的卧房,张海楼和张海侠则是一起的套间,这里的下人性情随主,不卑不亢,却也并不怠慢我们三个外来客,无论是对我还是他们两个,都恭敬客气,跟在张海琪家里的下人态度完全不同。
就算见我和两个男人共处一室,也不会背后议论。
久而久之,我们也就懒得避讳了。
反正上次张启山也看到我们在客厅亲嘴了,他也没什么反应。
我坐在沙发上,张海楼和张海侠则习惯性地在我两侧,他们眼神一对,就由张海侠开口:“佛爷早就发现陈皮背地里做了很多见不得光的事,但这位二月红对他的徒弟很是维护,一直不愿出手制裁,我们抵达长沙前的一个月,陈皮为了得到一批货,杀了城外一家七口人。”
张海楼补充道:“虽然死的都是道上的土夫子,但这件事在九门闹了不小的动静,杀人越货这种事在九门是被禁止的,所以其他几门以为是日本人下的手。但你家佛爷却找到线索,知道凶手是陈皮,并将证据给了二月红,只是二月红将这件事一直压着不管。”
我不敢置信:“你们怎么知道这些的?”
张海楼亲了一下我的脸:“不然你以为我们特务部门是干什么吃的。”
张海侠牵过我的手:“佛爷与二月红关系极深,不想撕破脸,便借着红夫人这件事,由你点破,逼二月红做出决定,你刚才的那些回答,都是佛爷教的吧?”见我点头,又道,“这三天,他应该会劝二月红放弃陈皮,一旦陈皮不是红府的人,他就能缉拿凶徒。”
张海楼又道:“张启山虽是你的曾祖父,但他不知道你的身份,你也别事事都顺着他。这个人见惯沙场,又是制衡一方的军阀,你这样的小白兔很容易被他利用的。”
我靠在张海楼肩上,他顺势就把我搂过去,手却被张海侠握住:“那可是我曾祖父哎,他要用我,就只能让他用咯,以后回去再找日山伯伯告状。”话音甫落,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张海侠的手明显松了松,我立刻抓紧他的手,话锋一转,“反正这个陈皮死不了的,他被逐出师门后杀了九门中现在排行老四的人,自己做了四阿公,混得风生水起。”
张海楼说:“这世道,坏蛋总是活得比好人舒坦,你说是不是,虾仔。”
张海侠轻叹一声:“总之,陈皮跟我们毫不相干,不去招惹就行了。”
张海楼感慨道:“我开始怀念做瘟神的日子了。”
张海侠等他一眼:“别惹事。”
三天后,二月红没有出现,或许还在处理陈皮,他是个极重情义的人,陈皮是二月红看着长大的,对他来说,大概就是张海琪对张海楼和张海侠的情感吧,而且更甚。
我记得陈皮虽被二月红赶出了红府,成了九门四爷,对自己的师父师娘依旧尊师重道,不允许谁说二月红一句不好。
但佛爷的公馆,今天依旧来了客人。
那客人戴着黑框圆眼镜,举止斯文,穿着朴素的云龙盘口长衫,张启山带我见他的时候,我还没有认出来,直到那客人起身对我一笑,态度随和,我才反应过来。
他是齐八爷。
这齐八爷我是很熟悉的,因为张日山和他走得很近,没事儿时聚餐,有事儿时玩命儿,本是个贪生怕死的算命先生,愣是跟着张启山走南闯北,什么凶险都经历过了。
他如今后人众多,几乎都会奇门八算的路子,最厉害的还能与鬼灵通语,只是这会儿,恐怕还单身着。
“前些时候,我就听二爷说,佛爷府上来了家人,我当是他在说笑,今日一见,这位小姐倒与佛爷有七分相似呐!”齐铁嘴上来就是一通彩虹屁,却没能让张启山脸上有笑容。
我开口道:“先生好。”
齐铁嘴对着我抱拳作揖:“小姐太客气了,先生二字着实不敢当。”说完,便对张启山挤眉弄眼,示意自己要与他单独谈话。
张启山瞥了我一眼,还是走过去。
我识趣地退后了几步,给他们腾出说悄悄话的空间。
“你到我府上来做什么?”张启山道。
齐铁嘴压低声音:“我这不是怕你上当受骗,应付不来假亲戚么。”
张启山皱眉:“你要干什么?”
齐铁嘴道:“我只需为那小姐算一卦,就知道你们是不是真亲戚。”
齐铁嘴话是这么说,实际上也是自己好奇想来看看,张启山什么人,怎可能让假亲戚给糊弄过去,敢把我们留在自家府邸,自然是有一定的把握。
张启山有些不耐烦,刚想把人赶走,就见我主动上前:“先生是佛爷的朋友吗?”
齐铁嘴借坡下驴,笑着道:“是朋友,在下齐铁嘴,不知小姐贵姓。”
“我叫张启玥。”我对他说。
齐铁嘴假装不经意问起:“是,明月的月吗?”
“是王月。”我道。
确认了我的姓名,他便捻指推算,齐铁嘴神就神在,即便没有生辰八字,只需观相看骨,便能在这个人身上推算出很多东西,是真正意义上的神算。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我和齐铁嘴也有些渊源。
我的外公是黑瞎子,他与齐铁嘴虽不算血缘至亲,却同出一脉,祖上都是齐佳式的满人,所以我外公也懂奇门八算的活,只是没有齐铁嘴专精。外公本打算将这项技能传授给我,可学算命靠天赋,我没有这方面的缘分,便作罢了。
话说回来,我外公也是这个年代的,他和曾祖父是老熟人了,不知这次能不能见到年轻的外公。
张启山坐下来依靠在沙发上,即使穿着家居服,黑发也一丝不苟的往后梳去,露出饱满的额头,是天生的王者之相:“你那两个哥哥替我做事去了,今天若是有闲,我可以送你去红府,替红夫人看诊。”张启山没有搭理齐铁嘴。
我看了看齐铁嘴,又看向张启山:“他们做的事,有危险吗?”
张启山道:“伤不了。”
齐铁嘴突然眼神一变,表情显得有些惊恐,一会儿看张启山一会儿看我:“佛,佛爷……”
张启山道:“算出什么了?”
齐铁嘴没有回答,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天,咽了一口唾沫,问我:“小姐,你生辰是哪日,方便告知吗?”
“3月初七。”这不是我的生辰,我根本不知道农历的3月7号要怎么说,就随便给了他一个。
齐铁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似乎已经知道我在骗他,却没有揭穿。
张启山见他战战兢兢,想必是算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饶有兴致地盯着他:“你到底算出什么了。”
“佛爷,你,你先别打岔。”齐铁嘴朝我走了两步,脚下绊着桌脚,险些摔倒,我赶紧把他扶住,齐铁嘴顺势看了我的手相,脸色煞白,“小姐乃大富大贵之身,不是我等小民能够僭越的,是在下失礼,小姐和佛爷,确实是‘真’亲戚。”
张启山见他面色不对,也来了劲头:“八爷,是什么卦象让你受惊,难道我这小妹有灾劫?”
我也有点担心齐铁嘴算出的结果会造成张启山的质疑,曾祖父虽然不迷信,很多时候都靠自己化险为夷,但每次有重大行动,他都会带上齐铁嘴,说明对八爷的玄学还是很认可的。
齐铁嘴拿出手帕擦着脸上的汗,把张启山从沙发上拽起来:“你跟我来,我单独同你说。”
张启山不耐:“小玥,你回避一下。”
“哦……”我只好退出大厅,来到阳台,张海楼和张海侠没有提前告诉我外出办事,说明他们是昨天夜里就行动了,也不知是去做什么,能不能全身而退。
齐铁嘴还拉着张启山的衣袖,见我走远了,才开口道:“你是怎么跟这位张小姐认识的?”
“我当你要告诉我卦象,怎么还问起我的问题。”张启山抽回自己的手,“总之我都调查清楚了,她没有可疑之处。”
“所以你就相信她是你妹妹了?”齐铁嘴道。
张启山蹙眉:“八爷,你到底想对我说什么,想告诉我,她是别人派来的杀手,易容成了我的妹妹,还是,她来这里骗吃骗喝?”
齐铁嘴定了定神,缓缓情绪:“卦象显示,那位张小姐确实是您张大佛爷的亲戚,你要好好对她,不会亏了您。其他的,天机不可泄露,我告辞了。”
张启山扯住他胳膊:“哪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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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天机,说,你到底算出什么了,不说就军法伺候。”
齐铁嘴呜呼哀哉:“佛爷,您就饶了我吧,反正那位小姐是您最亲的人,你对人家好,自然有回报,你就是一枪崩了我,我也一个字都不会讲的,这是祖师爷定下的规矩。”
张启山也没有真想为难,见吓唬都不行,看来是铁了心要保密:“行了,你走吧,但是,不管你算出什么来,既然不告诉我,那就让它烂在心里。”
齐铁嘴连连称是,飞快地走了。
我还在阳台看风景,身后传来一股无形压力,回头就见张启山居高临下,我心头一紧:“你要赶往走,还是要对我严刑逼供?”我不知道齐铁嘴算出了什么,但我确实不是张启山的妹妹,张海楼和张海侠都不在,这时候没人能帮我圆谎。
张启山看着我:“去红府。”似乎没有怀疑我的意思。
我跟着张启山上了车,他亲自做司机,我在副驾驶。
除了他之外,身后还坐着两名小兵,其中一人便是张小鱼,如果张日山不在,张小鱼就会坐在我这个位置。
车内气氛有些沉闷,张启山不苟言笑,他的兵将也不说话,我实在憋得难受,问张启山:“海楼和海侠,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啊?”
“你很担心?”张启山道。
我道:“他们对我很重要,不知道去做什么,是很担心。”
张启山道:“说了,伤不了,等他们回来自然会告诉你。”
“所以我才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嘛。”我有点埋怨,张启山利用我,我倒很高兴,毕竟能帮上曾祖父的忙,还是非常骄傲的,可张启山指使他们跑腿,我就有点介意。
张小鱼咽了咽口水,在他印象中,还没人敢对张启山这种态度,倒不是张启山独/裁霸道,不允许他人忤逆,而是佛爷自带威严,让人很难不去臣服。
张启山没有恼,只是道:“办完事就回来了。”
我张了张嘴,张启山都这么说了,肯定是不想在这时候告诉我张海楼两人的去向,后座还有他的兵,再纠缠就显得我不知好歹了,于是换了话题:“怎么这几天都没有见到日……张日山呢,他不是你的副官吗?”还以为能和年轻时候的日山叔叔同进同出,没想到自那天后,我很难碰到他了。
张启山朝我投来一瞥:“你的问题太多了。”
我努努嘴,心道,得意不了多久了,看曾祖母怎么收拾你。
红府清幽,与佛爷的公馆完全是两种气氛,管家领着张启山和我进了内院,二月红没来得及出门迎接,有些意外我们会在这里出现。
见到我时,二月红舒展眉心:“小玥姑娘来了,请入内吧。”
张启山则在外堂,对他道:“九爷从北平回来了,带了好消息,待会儿你我详谈,先让小玥替夫人看诊。”
二月红满眼欣喜,应下之后,便带我去了内室。
红夫人靠在床榻上绣着娟帕,上面的海棠栩栩如生,见到我时,很是高兴,想要下床,被二月红给拦下了:“你刚刚才吃了药,大夫说要多休息。”
红夫人道:“躺着迎客算什么事啊。”
我忙道:“没事儿的,我不介意。”手里提着药箱,里面有我自己的东西,也有这个年代的西药。
二月红道:“今天开始,小玥姑娘每天来给你看病。”
红夫人道:“那会不会太麻烦人家。”
我道:“不会的,我在佛爷家白吃白住,他会给我出诊的钱。”
红夫人有些嗔怪地对二月红说:“怎么给我看病,还是佛爷出钱?”
二月红笑起来:“我想给,但人佛爷不收啊。”
红夫人道:“佛爷不收,人家姑娘来一趟,我们也要有所表示。”
二月红哄着道:“好,听夫人的,待会儿给小玥姑娘偷偷塞银钱。”
看着两人恩爱如此,我实在很不忍心,以前只是听张日山讲二爷和他夫人的故事,没有特别的感觉,如今亲身经历,明知道红夫人的病最好的结果就是再延缓几年,结局早已注定,却很难不动容。
我不禁想到张海楼和张海侠,如果我走了,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跟他们在一起了,就算他们能活到我20岁的时候,200年的时差,很多东西都会变的,一个拥有年轻外貌的200岁老人,心境与现在,可以说是完全不同。
突然就不想回去了,我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不知从何时起,我就不停的找理由留在这里,可能从那个时候开始,张海楼和张海侠对我而言,就不是男朋友那么简单的关系了。
二月红将红夫人今天用的药交代了一遍,就出去了,我猜张启山要告诉他的好消息,跟鹿活草有关,但鹿活草并不能治疗红夫人的病,最多只能做到提高免疫力而已,红夫人依然会在疼痛中慢慢的死去。
我用听诊器在她肺部和胸腔周围听声音,红夫人非常配合,她的求生欲望很强烈,非常想要活下去。
我收起听诊器,没有说话,都到肺癌中晚期了,不听也知道是什么样子,红夫人的内脏多处有气泡,肺上的肿瘤长大后已经侵入胸壁,癌细胞也转移到了骨髓,这些都是她疼痛难忍的原因。
红夫人见我沉默,道:“你实话告诉我,我还有多久能活?”
我愣了愣,道:“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能活多久,还是得看夫人自己的心态。”
红夫人笑了笑:“你就别骗我了,我知道我这病,已经快到头了。”
虽然我无能为力,但也不能跟着病人一起丧,于是鼓励道:“实话说,你的病肯定是很严重的,但有钱能续命,你家这么有钱,可以活很久的。”
红夫人闻言就笑了:“别的大夫,可不会这么说。”
“那他们怎么说?”我道。
“他们只会说,我没有大碍,只是体虚,补补身子就好了。”红夫人抚摸着绣片上的海棠,那是她很喜欢的花,院子里种了很多海棠,这种花还有一个名字,叫“解语”,“我虽然不懂医,但自己的身体,我还是清楚的,这是怪病,治不好了。”
我道:“你想活吗?”
红夫人一愣:“自然是想的。”
“那你就想着活下去便可以了,其他的,交给二爷吧。”我道,“就算最后真的活不了了,起码你会躺在舒服的床上,有喜欢的人守着,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红夫人对我说话的方式很新奇,反而比那些盲目安慰她“无大碍”的大夫更令她宽心:“小玥姑娘,谢谢你对我说实话。”她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你能不能再实话告诉我,我这病,会传染给孩子吗?”
红夫人给二月红生了三个儿子,三个儿子也分别有后代,我倒是没听说红家有癌症方面的遗传病,想来红夫人的肺癌,是后天造成的:“不会,这不是传染病,应该是你身体弱,长年累月变成这样的。”
红夫人稍稍松了一口气。
等我离开的时候,二月红的心情似乎很不错,张启山带来的好消息,对他而言犹如甘霖润雨。
刚走出红府,天色已经暗下,张海楼和张海侠在门口等我,我心中一喜,朝他们跑了过去,刚要拥抱,张海楼就使劲眨眼。
我顾不得其他,还是扑进了他们的怀抱。
一旁等候的小兵只能左顾右盼,把头偏向一边。
张启山清了清喉咙,他早就看出我跟这两个“哥哥”关系匪浅,却也懒得多问,坐上车,把张小鱼也带走了。
我们三个留在原地,这个时间,怕是只能步行回去了。
这时,红府的司机把车开出来,下了车,将钥匙递到我手里,说是二月红送给我做代步使用。
难怪张启山就这么走了,原来知道会有这茬。
我率先进了驾驶位,早想尝试开这种老式轿车了,张海侠在副驾驶,张海楼坐进后车厢。
“对了,你们到底干什么去了?”顺利发动引擎,我踩下油门,起步很慢,比我想象的好驾驭,到底是老式发动机,性能完全不够我飙车的。
“查陈皮。”张海侠道。
“不查不知道,这个陈皮,凶残至极。”张海楼道,“还当他只杀道上的同行,想不到连老人和小孩儿都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