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想着,难道是要从这里游过去吗,也不知道全程多少公里,虽然我的体力能勉强支撑一段距离,但手里提着奶茶和蛋糕,游起来就很不方便了。
两排竹筏从湖对面划了过来,竹筏用绳子绑在一起,由一人控制,刚停稳,张海楼和张海侠便熟练的卸货,又把奶茶和蛋糕装在筏上的竹箱,便带着我上去了。
撑筏的人看上去30多岁,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戴着斗笠,很像旅游景区的工作人员,不过显然眼前这位的身份没那么简单。
张海楼对着撑筏的说:“这是张启玥,秋秋家的小六子,以后就是我们媳妇儿了。”
撑筏的看着我,微微笑了一下。
我也赶紧回以微笑,就听张海楼对我道:“快叫张叔。”
“张叔。”我对撑筏的男人打了个招呼。
张海楼告诉我,张叔年轻时被人割了舌头,毒哑了喉咙,现在说不了话,喜欢在船上生活,每次有人员外出和回归,都是由他接送。
四面环山的景色似水墨画般如梦如幻,实在令人心旷神怡,竹筏顺流而下,行了半个小时还没看到有类似村寨的地方,也不知道终点在哪里。
没多久,竹筏驶入一处隐蔽的山洞,头顶布满倒垂的钟乳,所有人都必须把自己的身体压低才能穿行,前方湍急,张海楼和张海侠护着我的头,让我不用担心,马上就到了。
普通的竹筏在这么狭窄又多礁石的河道早就撞散架了,可那个张叔,却控制得相当自如,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杯奶茶,他正淡定地吸着珍珠。
穿过山洞,眼前豁然开朗,湖对岸是一排排吊脚楼,能隐约看到有人活动的身影,还有耕种的梯田。
张海楼侠见我有些激动,问:“有什么感想?”
我道:“这里好美啊,像,旅游景点一样。”
张海楼笑起来:“你外婆第一次来这地方,也是这么说的。”
岸上站了一些人,男男女女都有,穿着略显复古的单衣,有那么一瞬间,我有种又穿越了的感觉,如果不是他们手里拿着智能手机的话。
竹筏一靠岸,他们便聚拢过来,我当是迎接我的,没想到那张叔从竹箱里拿出剩下的奶茶和蛋糕,他们找到自己点的口味,各自拿了一杯,蛋糕也被人提在了手里。
全程并没有谁对我产生好奇,只是简单的和我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我看得目瞪口呆,他们哪里像隐居的百岁老人,简直就是等走读生带外卖的住读生。
没有什么欢迎的仪式,或是特殊的礼遇,我和他们上岸后,张家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大多都在自家院子门口晒太阳,或者喂鸡,很悠闲的状态,也有看书和听小曲的。
几只猫追逐打闹的跑来跑去。
偶尔路过几家门口有人的,还是会回应我的问候,也不知道他们事先了解过我,还是对外来者本就不关心,所以才显得不那么热情。
这是我有生之年第一次踏入全是百岁老人的地方,可眼前的一切都让我感到非常新奇,也许是这些人的脸太过年轻的缘故,我实在很难把他们看成真正的老年人。
“你们平时都住这里吗?”我问张海楼和张海侠。
张海楼道:“偶尔有事汇报工作会住几天,大部分时候都在档案馆。”这里的张家人大多不喜外面的热闹,也没有物质追求,不适合太好动的张海楼。
张海侠倒是很喜欢这地方的清净,但档案管里有太多值得回味的地方。
两人带我先去见了族长,刚走到门口就有一条白色的东西窜到我脚下,因为动作太快,我没看清是什么。
“抓住它!”
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响起来,我本能地抓住了那个东西,居然是一只满身泡沫的小白猫。
那个出声的女孩子见我抓到了猫,松了口气,从我手里接过小猫:“是秋秋家的小玥吧,欢迎啊,我正在洗猫,你们自便。”
她抱着猫走了,小猫在地板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我觉得很好玩儿,问道:“她是族长的女儿吗?”
张海楼就笑:“什么女儿,是族长夫人。”
我瞪大眼睛。
走进屋内,还有三只猫,像是都洗过了,正在拼命舔毛,我伸手摸了其中一只的脑袋,猫很忙,没空理我。
族长在厨房切菜,见他们带着我来了,点了下头,没有多余的寒暄和对话,两个人便又带着我离开了。
“就这样?”我道,“不,呃,再待会儿?”
尽管知道张家人向来高冷,但以前我能接触的张姓只有张日山,还有自家的兄弟姐妹,彼此之间还是会有很多互动。
“不适应?”张海侠摸了摸我的头,“你再待下去,就更适应不了了。”
两人又带我走到一栋平房前,比我来时看到的所有建筑都要大上一倍,看构造,二楼应该才是住人的,阶梯修在里面,张海楼说,这里是四元老住的屋子,张瑞林就住这里。
我深吸一口气,此刻,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对方。
我们走了进去,屋里的空气中有股淡淡的檀香味道,室内的装饰很有民族特色,墙上点着油灯,现代物件藏得很隐蔽,不过我还是在角落里注意到了一台冰箱。
一道极轻的敲击声由上至下传来,像是传递着什么信息,就听张海侠对我道:“小玥,你自己上二楼吧,我们在这里等你,楼上有四个帘子,红底蓝花的,就是张瑞林的房间,别搞错了。”
我来到楼梯口,看了看张海楼他们,像是很放心,我上了阶梯,竹制的构造每一步都会发出轻微的摩擦音。
楼上和楼下的面积差不多,楼下像是大厅,有八张椅子分别四四分布对应,最前端则是一张更大的椅子,似乎是八张椅子的主位。而楼上则有一条两米宽的走廊,分别有四个帘子挂在墙上,代替了门。
映入我眼帘的第一个帘子便是红底蓝花,上面画着非常传统的麒麟纹样。
门帘相当厚重,在外面看不进去,我猜这就是张瑞林的房间,担心失礼,我还是先敲了敲门框,然后说:“我是张启玥,我进来啦。”
门帘内没有回应,我撩开一角,屋内的陈设非常简单,一个中年人坐在蒲团上,借着窗外的光线阅读。
那中年人把书放下,道:“秋秋家的六孙女?”
“啊,是。”我打量着对方,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我印象中的张瑞林,不是年纪的问题,而是这张脸很陌生。
我感慨200年过去,对张家活了那么久的人来说可能还是太长了,面部变化竟然这么大,忍不住唏嘘,心中一阵酸楚。
就听对方道:“我叫张拂云,你要找张瑞林,在隔壁。”
我愣在原地,不敢置信地退了出去,抬头确认门帘,是红底蓝色的麒麟图案没错啊?
这时,隔壁屋门口的帘子掀开,走出来一人,竟然真是张瑞林,他的脸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海楼没告诉你红底蓝花?”
我也顾不上故友叙旧煽情了,指着张拂云门口的说:“这不就是吗?”
张瑞林道:“那是蓝底红花,过来看看。”
我快步走到张瑞林门前,他挂的毯子颜色和张拂云那一条的花纹是一模一样的,不同的是,颜色相反,这边是红色的麒麟,背景为蓝色,如果两条挂布不进行对比的话,很难从第一眼便看出来谁是红底谁是蓝底,麒麟周围绣有复杂的纹样,两边的蓝红面积分布差不多。
我赶紧跑回张拂云的房间,歉意地道:“对不起,打扰了……”
张拂云朝我招手,叫我上前,我不明所以,还是走了过去,以为是要批评我。
就见他起身,走到一个柜子前,从里面取了一个红包递到我手上:“见面礼,收了吧。”
我受宠若惊,下意识想转头寻求张海楼和张海侠的意见,身后却没有人,我只好局促的接过红包:“谢谢。”
“去吧。”张拂云又重新坐回刚才的地方,继续看书。
我拿着红包,里面放的不像纸币,而是硬邦邦的,类似硬币的东西,很好奇是什么,但我初来乍到的,周围都是张家最老的那批本家人,还是没太好意思立刻打开。
张瑞林把我领进他的屋,和张拂云简单的布置不同,这里很像在槟城时,他在张瑞朴的那间书房。
张瑞林还是比200年前老了一些,脸上有明显的皱纹,像40左右的中年人,可他的体态与眼神,和我熟悉的那个张瑞林如出一辙。
“叔。”我道,“你,还记得我吗?”这是我回来后第四次问出这个问题。
张瑞林观察了我一会儿,道:“本来不记得,看到你这张脸,就都想起来了,你不在他们身边的这两个世纪,没人管得住他们。”
我笑了起来,回忆飞向马六甲初见和离别时的场面:“林叔,真高兴,能再见到你。”
我忍不住上前抱住了他,张瑞林显然不习惯和别人亲密接触,却还是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
我们就如同多年未见的旧友,聊着彼此熟悉的话题,期间,另外两个本家元老也进来送了我见面礼,都是红包里放着硬币。比起张瑞林的温和,他们都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压迫感,让我想起了张瑞朴。
张瑞林知道我好奇红包里的东西,让我打开来看,居然是三枚光绪年间的银元,市场价格至少都得六位数了。
“既然他们送你这个,那我就送别的吧。”张瑞林似乎早有准备,直接将桌上的一个不到20厘米的木盒子推到我面前。
这种时候拒绝就显得不懂事了,这些对他们而言,不过身外物而已。
“打开吧。”张瑞林道。
我打开盒盖,里面是满满一摞泛黄的纸张,我有些奇怪,总不能送我银票吧。我把最上面的一张拿出来,发现竟然是以前张海楼给张瑞林发送的电报,上面还要当时的日期。
张瑞林这人从来不回电报,大概是觉得张海楼发来的都是没营养的内容,没想到竟然将每一张都完好无损的保留了下来。
说实话,这些对我来说实在太珍贵了,在当时就只是普通的一份电报,如今却成了极有纪念价值的老物件。
电报有长有短,最后一次是我被他们送走的前夕,张海楼告诉张瑞林,我们要成亲了。
我正陷入回忆中,张瑞林又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锦盒,对我道:“这是当年我给你准备的结婚贺礼,槟城那边出了些事,我没能寄回国。后来我好不容易回国,你又走了,这贺礼就一直存着,还以为再没有用武之地。”
没想到还有礼物,我再次感动,不知道说什么好,锦盒里放着一枚翡翠发饰,是一朵玉兰花,碧绿剔透,相当漂亮。
“好贵重啊。”贵重的不仅仅是翡翠的价值,而是这枚发饰,承载了两个世纪的情义,“可惜,我没有兑现承诺,找到族长。”
张瑞林道:“你走了,他们两兄弟还在,交易早就完成了。”
到了晚上,硕大的张家镇突然变得热闹起来,又是篝火又是烤羊烤鸡,白天闭门不出的人这时候都围坐在篝火旁欢声笑语,享受美食。
我有些惊讶,看了一眼日期,就是个普通的周六,我问张海楼:“今天是张家的传统节日吗?”
张海楼笑道:“你不是张家通么,以前有关张家的事,可都是你告诉我们的。”
“我通的都是日山伯伯讲的那些,他又没告诉我张家过节的事。”我道。
张海侠对我说:“不是节日,是为了迎接你的到来。”
“我?”我惊愕不已。
“每一次有新的人来镇上,当天晚上或者第二天就会举行篝火晚会。”张海侠解释道,“不过,可能跟你想象的会有些不一样。”
篝火越来越旺,食物可以自由获取,都是张家人自己种的蔬菜瓜果和养的鸡鸭鱼牛,没有载歌载舞的环节,也没有疯狂的喧嚣,我却能明显感受到这些老人的热情。
后半夜,张家人在不远处设了个KTV大屏,没一会儿就有人上去唱歌,如果不是选歌太有年代感,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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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就跟20多岁的年轻人无疑。
“你也去唱一个吧。”张海楼怂恿道,“你外婆有一年在张家特训,我们第一次把这个摆出来的时候,她连唱五个钟头呢。”
我捂着脸:“不要。”
张海楼拉着张海侠站在KTV大屏前选了首周华健的《朋友》,这首歌据说流行了很长时间。
我看着无比活跃的两个男人,他们像是真的完全没有变老,一切都还是我熟悉的样子,而且,唱的出奇的好,我猜,他们一定经常一起唱这首歌吧。
突然理解了这两个人当时送我回来的心境,一定下了很大的决心,如果我站在他们的立场,也不愿意自己心爱的人经历战争与苦难,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前所未有的幸福,我们在这个年代重逢,有理解我的家人,有支持我的伴侣,现在整个张家都知道我要跟他们结婚,却没有谁朝我投来异样的眼神或是指指点点。
最终,我还是被张海楼给拉了过去,非要我跟他们合唱一首。
“我不会唱老歌。”我道。
张海楼道:“就选你会唱的,这台机器里的歌,我们都熟。”
我选来选去,点了一首最近火起来的流行歌,前奏刚响起来,张海楼和张海侠就把话筒放下了。
“怎么了?”我疑惑。
“没听过……”张海楼道。
好吧,代沟还是有的。
之后的故事,就没有太多跌宕起伏了,接下来就是一些流水账。
我们没有马上结婚,一来我确实没到年龄,二来,我还想完成全新的学业。
从张家回来后,我辞去了医院的工作,开始筹备博士学位的考试,目标是进张家的研究所。当初五斗病爆发,我拿它毫无办法,那时我就想,等回去了,一定要重新学一门专业,进行微生物方面的专攻。
生物学虽然困难重重,但到底我也是学医的,有一半的课程与理论都有类同。初期是最难熬的,我住在南部档案馆里,张海楼和张海侠陪着我一起补课,一起完成各种课题的解答。
我用了一年时间考上了微生物专业的博士,令我惊喜的是,蛇祖竟然是我的博士生导师,这个从前连字都不识的少年,如今也为人师表了,他是那所大学的顾问,知道我要考生物专业时,就在默默关注了。
张海楼就有些不爽,总觉得蛇祖是故意的,经常到研究所去骚扰他。
时间一晃就是6年,我26岁,正式成为张氏研究所的一员,同年,我和张海楼还有张海侠在张家举行了婚礼。
26岁,无论是对我还是对他们两个人,都很有意义。
婚礼当天,我穿着民国样式的婚纱,他们则是西装和马褂,一如我们当初在相馆拍婚纱照时的打扮,现场的布置也是民国的基调。
没有闹腾的习俗,婚礼是在一个非常庄重和肃穆的环境下进行的,我们三人在这里,终于圆满了两百年前未能实现的婚礼。
可惜,少了张海琪。
婚礼结束之后,张日山找到我,将一个木箱交给我道:“这是佛爷给你留的礼物。”
“曾祖父给我留了礼物?”我有些震惊,我拿过木箱,很有分量,用钥匙打开锁扣,里面是一叠一叠捆扎好的银元。
“还记得吗,你第一次见佛爷,他说要给你两万,你狮子大开口,要两千万。”张日山回忆起那时的场景,也是一笑,“你回了厦门,佛爷一直很惦记,后来他问及张海楼两兄弟,他们说你回乡了,佛爷就以为你不幸离世,觉得是这两个人没保护好你,把他们骂的狗血淋头。夫人更是哭了好些天,每逢清明都给你烧纸钱。”
我哭笑不得:“那我曾祖父后来知道我是他后辈吗?”
张日山摇了摇头:“八爷到死都守口如瓶,佛爷也没有追究你的身份,但我想,他心里已经将你当成了真正的亲人。收缴了莫云高的司令部之后,佛爷便拿出两万银元,想着待局势稳定,亲自来厦门送你做嫁妆,他还准备了一些金条,说是要让张海琪知道你也是有娘家的人,免得受婆家欺负,可惜……”
可惜局势越来越动荡,我也不在了,如今,他也不在了。
这时候,张海楼和张海侠招待完客人过来了,见我抱了一箱银元,就知道是谁送的。
张海楼道:“副官,现在你相信了吧,我说小玥回乡,就是回乡。”他搂着我便是一亲。
张日山忍着没翻白眼,对张海侠道:“海楼老不正经,玥儿年纪还小,以后就靠你照顾了。”
张海侠拉着我的手:“放心,不会让小玥受委屈的。”
“还有。”张日山道,“这是小玥的新身份,你们婚礼办了,还是得去民政局扯证,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
我道:“重婚犯法耶。”
张海侠拿过身份证,照片上是一张和我很相似的脸,名字叫张启姗,这谐音一看就知道借用了谁的字。
张日山给我做了个新身份,张启姗是我的双胞胎姐姐,这样一来,我们“四个”就可以在民政局正式注册登记了。
三年后,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是个健康的小女儿,张海楼和张海侠轮流抱着孩子,那种为人父母的感情,和任何一种情绪都不同。
他们坐在我的两边,张海楼对我说:“媳妇儿给取个名字吧。”
我道:“你们呢,有想法没?”
张海侠道:“你是孩子的生母,我们都听你的。”
我想了想,其实怀孕期间,我就已经有了好几个备选:“叫,张思琪怎么样?”这是一个听起来并不特别的名字,但他们知道这个名字所赋予的含义。
思琪,是对张海琪的缅怀与感激。
张海楼抱着女儿逗弄着:“小思琪,等你再长大些,就带你去看奶奶。”
张海侠俯身亲吻我的额头:“夫人辛苦了。”
“谢谢你们一直在等我。”我拉着他们的手,三人十字相扣,我们的故事还有很长时间才会走到结束,前方已没有了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