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伤心地
    百逾城,百绣阁。

    沈羡亭跨过门槛,施施然步入其间。

    辛晚楼快步跟上。

    百逾人精于绣艺,行人衣物上的绣花比之外界更加繁复精美,连长安之人也比不过。只是团针绣少,二人走了许久也没见几个。

    而百绣阁正是百逾城最大的纺织庄子,全城会绣团针绣的绣娘,也大多在此了。

    二人初一步入,便有一织工上前,那人操着百逾口音问道:

    “二位客官来我百绣阁是为何事?是想订衣裳,还是看绣品?”

    沈羡亭上下打量他一眼,道:

    “听闻百逾最出名的就是团针绣,只是百闻不如一见……掌柜的可愿带我们去看看?”

    团针绣量少价高,那织工听了这话自然欢喜。他引着二人一路往里,走到最深处一间屋子,道:

    “客官,我们百绣阁绣团针绣的绣女就在此处了。”

    屋内有一绀色衣裳的中年妇人,那妇人发色花白,看上去已近耳顺之年。妇人似是此地管事,眉目严苛,在一众绣女之间来回穿梭。偶有某个绣女出了差错,那妇人便耳提面命,唬得那小小绣女满面菜色。

    辛晚楼望着那妇人问道:“那位娘子是管事的?”

    织工忙道:

    “那位是唐嬷嬷,是我们这儿资质最老、手艺最精的绣女,如今给底下这些年轻丫头当师父。不少姑娘们可都在她的教导下进了织锦局呢!”

    沈羡亭一听此话,又问:

    “这位唐嬷嬷在此多久?”

    织工答道:“四十余年。”

    “那她应是认得许多人。”

    “那是自然。”

    几人走近一众绣女,其面前各自摆着一套巨大的织机,手中针线穿梭不停,而那一团一团立体直观的花纹也在不同的光源下色彩变换而熠熠生辉。

    织工将唐嬷嬷叫住,指着二人道:“嬷嬷,这二位是来看团针绣的,您关照着点儿……”

    唐嬷嬷闻声转头,面上愤愤之色在看见二人的一瞬荡然无存,她小步上前道:

    “二位客官想看什么?衣裳还是画轴?百逾的团针绣可大多是宫廷贡品,保您买了不亏本……”

    “想看看百绣阁绣女的名册。”沈羡亭沉静道。

    “啊?”

    唐嬷嬷面露震惊之色。

    *

    沈羡亭为了看那一本名册,足足买了三大张一米长的团针绣画轴。辛晚楼不知他买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也不知他从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只可惜那名册看完,并无分毫异样。

    会团针绣的绣女不多,整个大靖国内也只有不到三百。二人一个个地看过去,却并无一人来历不明或去处有异。

    这伙姑娘里有十三个姓高、七个名字里有“吟”字。不过这也说明不了什么,“高吟吟”兴许

    也只是个假名,又或者是那位真正的高小姐的名字。

    线索断的干净。

    辛晚楼怕沈羡亭心里难受,可他看上去却并无丝毫介怀,似乎对如今情境并不意外。他展开那三幅团针绣,摸着那上边的花纹出神,半晌,道:

    “真是精妙……百逾人是如何想出来的?”

    辛晚楼无语凝噎。

    “对了,”沈羡亭兴奋地转向辛晚楼,“你那衣裳不是破了口子?我替你补上吧,试试团针绣。”

    “你也是真闲……”辛晚楼道。

    她虽不理解,但有人愿意替她补衣裳,她自然没什么不乐意。辛晚楼翻开行囊,从里边翻找那件破衣裳。一个不慎,漆黑一物从行囊间掉了出来。

    “啪——”

    安长思给的夜行衣。

    辛晚楼慌忙抓起,一把塞回包内。

    沈羡亭正注视着她,自然看见了那件衣裳。他轻笑一下,懒散道:

    “辛女侠真是未雨绸缪,外出逃命还带着夜行衣。”

    “你不也带着呢吗?”她一句怼过。

    沈羡亭辩解道:

    “我带夜行衣是为了复火派给你送药,你又是为了什么——为了随时接单子杀人?”

    “要你管我。”辛晚楼不悦地将包袱重新系好,将破了的衣裳丢给沈羡亭。沈羡亭一把接下,展开那衣裳看着其上缺口,一会儿便动起手来。

    “诶,沈羡亭,”她忽而想到,“千丝引的解药你带了吗?”

    “又到日子了?”

    辛晚楼点点头。

    “哦,”沈羡亭又埋头绣衣裳,随口道,“不急,我过几天给你。”

    辛晚楼觉得奇怪,前几日她早就翻遍了他的行李,里面并无什么类似千丝引解药的东西。正因如此,她才没能趁机跑脱,还得与这人呆在一处。

    可他说自己有药。

    她想不明白。

    眼前人挑一缕月白色的丝线,仍是绣一支鸢尾。辛晚楼也不明白,他为何总绣鸢尾。

    “喂。”

    沈羡亭抬头。

    “百逾城就这么算了吗?”

    “那不然呢?”他苦笑道。

    辛晚楼又问:

    “那之后去哪儿?回长安么?”

    “邝萤到处抓我,我怎么敢,”沈羡亭朝烛火凑近一点,“只是得告诉师兄师姐一声,前几日忘了告诉他们,只怕他们快急疯了……”

    辛晚楼无语笑道:“有你这个师弟,他俩处处担心……只怕是上辈子造了孽。”

    灯花噼啪一响。

    沈羡亭抬起头,静静地凝视着她,半晌,他忽然轻轻地笑起来。

    “你说得对。”

    他又低头去缝那件衣裳,看上去并无什么异样。可辛晚楼却显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不知沈羡亭是否会因此生气,又或是心怀芥蒂,她连忙补救道: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沈羡亭忽然打断她,“但你说的对。”

    他绣完鸢尾花的最后一针,在线尾打个结,又用力将线头扯断。

    沈羡亭将衣裳还给她,衣裳破烂之处已经补好,其上也真是一支团针绣法的鸢尾花。

    辛晚楼无措地接过衣裳。

    “我没有想阴阳怪气……”

    “我知道啊,我又没有怪你,”沈羡亭又无奈地笑笑,“可我的确是个大麻烦……我身边的人,没有一个不被连累——连你都是。”

    他轻轻朝辛晚楼眨一下眼,笑道:

    “你这只算是一不小心窥破了天机。”

    *

    沈羡亭朝辛晚楼摊开手,手心躺着一粒小小的药丸。

    他道:

    “这个月的解药。”

    辛晚楼不知他的药是从哪儿变出来的,狐疑地看他一眼,依旧接了,慢慢地塞入口中。

    有点怪……

    “怎么一股山楂味儿?”

    “啊,你吃出来了。”沈羡亭尴尬地笑笑。

    辛晚楼惊愕地看着他。

    “我怕那药太苦,让师兄给你加了山楂。”

    “师兄?”

    “跟着信一起飞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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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羡亭摆摆手,像是在嘚瑟他那只得力的鸽子,“所以那药现在还苦吗?”

    辛晚楼疑惑地眨眨眼。

    她缓慢地摇头——

    “那不就行了,”沈羡亭笑嘻嘻地牵过小白马,“赶紧走吧,到庆州去赶路都要好多天呢。”

    沈羡亭给解休写了信,不出所料地被痛骂一顿。但解休也在信里说了,邝萤正发疯一般四处追杀他,让他二人暂时别回长安,找个偏僻的地方躲起来。

    沈羡亭本打算在百逾多住一段日子,可辛晚楼等不及,劝他去庆州。

    她自有自己的心思,但沈羡亭没问,听她此话,欣然答应。

    庆州乃是西北边疆的一个边塞小城,与北部的色然国相邻。庆州在此扼守大靖边疆,顺带与色然人进行边境贸易。邝萤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两人竟然一口气跑到最西北去,再多走几步就要跑出大靖国土了。

    沈羡亭因而并未多问。

    辛晚楼倒是想着她师父,安长思说他在此。

    她总有预感,此番前往庆州或许是瓮中捉鳖,复火派早就有人在此等她。可她病急乱求医,师父的行踪她已多年不知,这一回,即便是羊入虎口,她也得试试。

    赌他是否骗了自己。

    庆州么……

    哥舒岚是姑苏人士,阿武死前,他一直与她生活在江南。哥舒岚失踪之后,辛晚楼在江南游荡三年,可却并未寻找到他的踪迹。如今看来,竟是归隐与西北大漠之中了么?

    不过她事后诸葛地想来——他来到西北,也并不奇怪。

    师父曾经说过,江南乃是他此生最大伤心地。只怪他与幼女阿武在此相依为命五年,而又在此地弄丢了她。

    阿武的死不算正常夭折,而是被人拐走,带到某处放干了血——只因她是五月出生的娃娃,而有人相信,五月出生的幼女的血液能延年益寿、助人功力大增。

    师父对她讲过,那时他带着阿武在杭州拜访一位老友,临走时在码头边上见到一个算命的老汉,给阿武算了八字。

    “她的命好,”那老汉点着纸张上阿武的八字说道,“这可是个难得的好姑娘。”

    阿武听不懂,坐在爹爹的腿面上,手里拿一块刚买的条头糕,吃的正香甜。

    老汉欣慰地摸摸阿武的脑袋,像是在看什么令他得偿所愿的稀世珍宝。

    “只可惜......她的命好,你的命却不好,”老汉锐利的眼睛盯在哥舒岚身上,看得他心里一空,“你可是......鳏寡孤独的命啊。”

    哥舒岚奇怪,为何阿武是好命数,自己明明是她爹爹却又能“鳏寡孤独”?可他忽然想到,自己一辈子做刀尖舔血的营生,若阿武因此与他断了联系,自己可不就是“鳏寡孤独”?

    总不能因自己这个爹爹误了阿武一生。

    他苦笑一下。

    直到拣了辛晚楼回来,他仍夜夜后悔——若他当时多问一句,兴许就能发现异常,他的阿武也不至于早夭、而又死的那般凄惨......

    当天傍晚,他正要上离开杭州的船。买船票的一会儿功夫,阿武便被那老汉拐走。

    他后来再没见过那个老汉,也再没见过他的阿武。

    几年后,紫阳真人满城搜寻“鬼车妖女”之时,流浪至此的哥舒岚想到他同为五月子的可怜阿武,于是提刀闯入清风观,杀那妖道,救了那个孩子。

    那是辛晚楼。

    “如若当年,也有人能救救阿武......那就好了。”

    师父无数次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