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州是扼守大靖国土的最后一座城池,自治权比之其他城镇较高,而防守却更加严格。入庆州城,需在过庆山关之时出示朝廷颁发的出关文牒,上印一方一圆两枚红泥章,这才能顺利通关。
那两个混迹其中的人自然是没有的。
可他们没想到,这支商队也没有。
沈羡亭混迹商队之中,辛晚楼头戴一顶帷帽,二人骑马走在队伍最末。乔柯已与守关之人交涉了一刻钟,商队便一直堵在庆山关前。
分明是去给色然大公主送聘礼的,可非但大靖国中无人知晓,而且居然还没拿到庆山关的通关文牒。
此事渐渐有些蹊跷。
几人交涉良久,嗓子吊得越来越高,几乎是唇枪舌战、马上就要打起来了。而那宗三郎却丝毫不慌,稳坐车中,不发一言。
“老子说了老子在庆州有人接!去把你们庆州长官叫来——”
“小人是庆南的,也进不得庆州城——”
“庆……庆州关防为何要你一个庆南人来守?”
“古已有制,向来如此啊……”
几人正在吵嚷之时,庆州城内一伙人马匆匆赶到。为首的是个老者,似是此地长官,见到庆山关外商队的车骑形容大骇,忙上前来,冲那乔柯道:
“诶呀!乔首领安好,三公子车骑来的比下官预想的早,下官真是有失远迎啊!”
乔柯瞧那老者一眼,抱拳道:“谭大人安。”
谭大人见商队堵在门口,神色焦急,连忙说道:“快快请进,快快请进啊。”
商队正要前进,守卫执长矛挡在关前,正色道:
“谭大人,不见文牒,我庆南城便不能将人放入庆州。属下实难从命。”
此话一出,辛晚楼心里担忧更甚。这守卫说话不假,即便有这姓谭的庆州长官替商队说话,可这守关之人却只是另一侧的庆南小卒。不见出关文牒却放行一整只商队,他做不得这主。
可就在此时,谭大人忽而板起面孔。他抬起手臂,指尖一招,身后一小吏走上前来,捧上一物。
通关文牒。
可却是从庆州,过庆山关,入庆南的。
守卫神情疑惑,可那谭大人却道:
“小兄弟,这一行不过是从长安来的商人,只是这一趟的商单太急,若返程时等着庆州衙门办理进入关文牒便来不及了。车里这位三公子与本官是旧时好友,于是提前几日便从长安将出关文牒代人捎了进来,请本官替商队早办入关文牒。”
“这、这……”那守卫将信将疑,手中长矛依旧挡在商队跟前。
谭大人又道:“我看小兄弟年纪尚轻,应当也来此守关不久——从关内来而又要回关内的,必须拿着出关文牒才能在庆州衙门办入关文牒。因此,这商队若有入关文牒,便一定也有关内办的出关文牒……至于捎来出关文牒早办入关一事,也已有先例,不算稀奇。”
守卫终于被说动,接过入关文牒仔细察验。那入关文牒不假,又是庆州刺史亲自拿来的,想必是确有此事。
入关文牒上书,此商队共一车、十六马、三十七人。
庆山关关门大开,商队缓缓前行,马车辚辚而过。守卫的目光盯在前进的商队之中,渐渐变得沉重,忽而大喝:
“等等——”
长矛伸出,挡在那戴了帷帽的女子马前。
“这商队,多了两人一马。”
辛晚楼心如擂鼓,却在白纱之下神情不改。她在那矛前勒马,于白纱后沉静地盯着那年轻的守卫。
乔柯见状,连忙去寻那守卫。可他人还未动,身侧马车里却忽而伸出一只瓷白的手。那只手秀丽如画,指节如玉竹般温润修长。手心朝天,指尖勾着一段绛色璎珞,其下坠一块白玉牌子。
守卫微怔,那块轻小的羊脂软玉一晃一晃地垂在他眼前。只眯起双目瞧了一眼,那守卫登时神色大骇。
“这、这……”
乔柯不善地瞪他一眼。
守卫将长矛抱于身前,冲关门处高声喊到:
“放行——”
身前长矛一撤,辛晚楼又拉起缰绳,跟着商队缓步前去。临过那庆山关,她在帷帽之下缓缓转头望了那守卫一眼。
只见他身形觳觫,抱臂躬身,俯身拜着身前的什么人……
“阿白,你走快些——”
乔柯一语喝道。
辛晚楼回过头,关内的一切尽数被裹入她面前白纱,再看不见了。
*
“乔首领,您商队一行赶路辛苦,我庆州府衙已为宗三爷跟咱们商队备好酒宴,为诸位接风洗尘呐。”谭大人跟在那乔柯身旁,鞍前马后、马首是瞻。
辛晚楼本打算一入庆州城便与这商队分道扬镳,奈何如今碰上了庆州府衙,一时倒是走不开身了。
况且这宗三郎……
沈羡亭的小白马愈走愈慢,一点一点地落在了队伍后方,与辛晚楼并肩而行了。
辛晚楼隔着帷帽看向他,轻声说道:“方才……真是吓了我一跳。险些就进不来了。”
沈羡亭远远望着宗三郎的马车,神情不该,只道:
“方才也吓我一跳。只不过不是因为那守卫突然盘问,而是因为——这给色然大公主送聘礼的商队,居然……没有出关文牒?”
“怎会呢……太蹊跷了。”
商队一路进了庆州府衙,行李货物纷纷安置其中。两人被当做商队之人、沾光不少,终于分两间看得过去的房子。辛晚楼心里思量颇多,留在府衙内只觉焦躁,便道:
“这商队何时出发去色然?我们还要与他们混在一起多久?”
沈羡亭乐得自在,笑道:
“人家刚刚才到,你就急着让人家走?怎可能呢。”
“可是……”
辛晚楼哽住。
几人收拾一通,天色渐渐黑沉。谭大人今日在谭府内宴请商队诸位,这两人同去,坐在尾席。
宴席开始,宗三郎匆匆来迟。他今日换了一身宽大而舒适的缃色布衫,衣着较往日更加朴素柔和。唯独腰间挂着那条坠羊脂玉的红玛瑙璎珞,看上去仍不掩贵气。
乔柯跟在他身后,怀里捧一个水晶小茶壶,其中隐约可见华彩如火一物。定睛看,竟是一尾金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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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宗三郎施然落座,乔柯将那养在茶壶里的金鱼搁在他手边。他有些羞赧地冲谭大人笑笑,说道:
“谭大人莫怪,诃息公主长在大漠,没见过金鱼。这次远赴色然,我们特意从长安带了一条金鱼来。”
“路程遥远,鱼儿娇弱……这金鱼须得随时看顾。”
谭大人忙道:“啊,这是应当的。三公子随意就好。”
宗三点头,淡淡一笑,眉眼柔和得像个给幼子开蒙的教书先生。
跟了商队这么多时日,这还是辛晚楼第一次看到这宗三郎的真容——他的气质比起富家公子哥,更像一个混迹浊世而我自独清的举子秀才。宗三眉目温和白净,眼瞳与发丝的颜色比常人更加浅淡。
仔细一看,气质倒是同沈羡亭有些相像。只是沈羡亭比他更凛冽些,而宗三则是彻彻底底的温润柔和。
辛晚楼的目光在他身上游走几个来回。
谭大人自他入了谭府便显得心急如焚、忧心忡忡,直到此时,乔柯才又从外抱回一个四方的黑檀木盒子。谭大人一见此物,不由恸哭。
一闻此声,内室忽然走出一个姑娘,那姑娘年岁不算小,衣着、发型却仍是未出阁的模样。她踉跄而入、潸然泪下,径直扑倒在乔柯脚边,抱着那黑檀木盒恸哭不已。
谭大人以袖拭泪,哀号道:
“多谢公子将小女遗骨带回故土……小女暴毙长安,此番也算魂归故里了啊……”
姑娘抱着那盒子再三叩首,道:“谢公子带回妹妹衔霜遗骨……此大恩德,韫良此生结草衔环以报……”
衔霜。
辛晚楼转头看向沈羡亭。
是。
沈羡亭微蹙眉头,指尖在她手背上轻点两下,代过点头。
宗三与乔柯正宽慰两人,席间顿时嘈杂不止。不多时,谭韫良捧着妹妹的遗骨走了出去,自己则暗暗垂泪。宴席照常进行下去。
谭大人眼眶依旧通红而湿润,情绪却平复不少,于席间对宗三道:
“公子,只要您能将小女遗骨带回,别说是入庆州城——就算您要进天上广寒宫,下官……也得拼命去干啊……”
辛晚楼无心再听这宴席交谈,一双眼睛直直追着谭韫良的背影。直到她整个人都消失在屏风之后,辛晚楼忽然起身,将在场众人吓了一跳。
“我……不胜酒力,出去走走。”辛晚楼尴尬地找个借口,随即朝席上众人点点头,飞快地从尾席跑了出去。
沈羡亭远远地望着她。
*
“谭姑娘——”
谭韫良正垂泪,可却被着一声将眼泪都吓了回去。转头一看,是个没见过的陌生女人,穿一身淡紫色的轻薄衣裳。
商队里带来的那个姑娘?席间有这号人吗?谭韫良方才悲哀太过,并没注意。
“您是……”
“您是谭衔霜的姐姐?”
女人忽然问道。
谭韫良有些诧异,点头道:“是我。”
“你认得衔霜?”
女人顿一下,似在思索什么。半晌,她沉声答:
“一面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