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她的画作
    地球另一边,临近蓝色海岸线的沙滩,日光明媚。

    海边的白色小独栋里,年轻的拉丁裔女孩有些不知所措,她从没有见过眼前这个温柔阳光的中国女人露出这般不容置疑的神情。

    “这张照片很好看。”女孩不解,用西语说,“为什么不可以发?”

    窗前,一个穿着白色衬衣的女人坐在桌前,她深棕色的眼眸直直地盯着自己的右手。

    石膏已经拆除,手连带着手臂,上面狰狞的伤口已经变成伤疤。

    “你拍的照片上面有输液瓶。”女人没有回头,语气依然温柔,“她会看到。”

    女孩放大,“这就是一个小角,不会看到的。”

    “Lani,抱歉,但这是我的私事。”

    女孩有些气愤,她实在不明白,“如果你的未婚妻真的爱你,她就不会不来找你。”

    “我的未婚妻正在专心完成她的作品,为梦想努力。”女人眼中泛起细微的波纹,光芒粼粼,“她会成为最好的画家。”

    “那你呢!”女孩眼眶红起来,“为什么不多看看自己!”

    “Lani,谢谢你的提醒,我想现在单独呆一会,可以吗?”女人转过脸来,面容美丽,坐在阳光里,光晕将她的头发也镀上灿烂的光芒,只是她的右脸,却包着厚厚的纱布。

    Lani转身跑开了。

    门不轻不重地碰了一下。

    女人对此没有反应,她静静地走到自己的画架前,画布上,那一朵废墟上的玫瑰正在努力盛放。

    她费力地握住自己的画笔,因为用力,手开始不受控地颤抖起来。

    她控制着力道,想要点一笔高光,临到画前,她的笔从手中啪嗒一下掉落。

    白色颜料落在她的脚背上。

    湿润的触感,带着些许凉意。

    像是无法去到阳光下的一滩烂泥。

    *

    刘玉最近很忙。

    忙到常常几天都不回来。

    江笙反而很习惯这样的相处方式,只是晚上会给刘玉留一盏灯,不过多数时候,刘玉也不会过来。

    江笙已经完成了她在这里的第一幅画。虽然画作是在阳光下,玫瑰色调整体偏暗,玫瑰的刺隐藏在叶片之下,但细看,却尖锐得尤为突出。

    她还是先把画收了起来。

    订阅消息自己弹出,说是临城生命艺术馆新的画作展览《无垠》已经展示一周,评价很不错。

    这一次是名家真迹,江笙看还有余票,连忙定了一张,电子票券显示,一个月都可以去参展,无需预约。

    下午没有安排,刘玉也没有找她,想必应该有时间,江笙简单收拾一下,就去往了艺术馆。

    临城生命艺术馆风格很符合它的名字,顶部银白色螺旋结构的外观,和灰色条状内部结构,整体看起来像是一段基因序列。

    江笙扫了电子票进到大厅。

    大厅中心,是一座人体雕塑,风格粗犷,整体偏向静态,它的面部算不上清晰,但其神色和表现张力,看起来又极具爆发力。沿着旋转楼梯走上去,江笙望见了一滴水。

    然后,她看见了森林,大海,眼睛。

    每幅画作都风格迥异,要传达的情绪或激烈,或平静,画家的秘密就隐藏在笔触之中。

    江笙看得十分入神。

    不远处的画作前,三四个女人站在一起,为首那位神色冷淡,静静地看着墙面上的画,似乎没有在听旁边人的谈论。

    只过了一会,有人转了话头,“刘董,展览三楼是名家名品,不对外开放,一起上去看看?”

    “看完二楼。”刘玉走到另一幅前。

    “早就听说刘董很会看画,看来今天这一趟来对了。”

    刘玉的手臂从黑色羊绒披肩里抬起,遥遥地指向那个单独的区域,腕上的金色手环轻轻摇动,“那边是?”

    “是一年内的新作,不过大部分是年轻画家的作品。”短发女人笑了笑,“刘董对新画家也很感兴趣吗?”

    视线中猝不及防地进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刘玉盯着她的背影,难得接了话题,“感兴趣。”

    “那我们就去看看吧。”女人提议,主动在前面带路。

    刘玉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陈特助。

    陈特助立刻微笑着压低声音,“董事长,我发了一份票券给江小姐,还有一个您有空的时间段,不过,票券没有被使用。”

    这就是江笙自己过来的。

    “消息。”刘玉说。

    陈特助马上将自己和江笙的聊天记录调出来。

    刘玉只看了一眼,“知道了。”

    一束花在头像框中盛放。

    或许,江笙压根就没有看到陈特助的消息。

    最里面那幅是一张大小为1*2的油画,看起来像是在荒芜的月球,细沙泛起阴冷的光泽,可月亮却高挂天上。

    再细看,画作光线似乎有变化,像是有寒风吹过,细沙飞起。

    这幅作品叫做《静默》。

    左下角,陈诗凡的名字赫然在上。

    江笙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三个字,好像都不再认识,再眨眨眼,字体就开始变得模糊。

    陈诗凡的作品也不止这一幅。

    还有一幅,江笙印象深刻,画面是一片破烂的地面,地上躺下的死去的鸟,它的羽毛仍然鲜亮,它的眼中仍然抱有尚未熄灭的希冀,像是时间留下的延迟印记。这一幅叫《未来》。

    她站在画前,不知道站了多久。

    直到她的手机开始震动。

    上面“刘董”两个字恍若一桶冰水,让她瞬间冷静下来。

    她连忙接通,捂着手机一路小跑进展厅二楼的卫生间,她站在梳妆台前,才能听清楚声音。

    “刘董,不好意思,我刚刚没有听到。”江笙对着墙角,轻声解释。

    “是没有听到,还是太入神。”

    刘玉的声音似乎近在咫尺。

    江笙不知道刘玉何出此言,但她隔着听筒还是很快察觉到刘玉言语中的不悦,尽管十分隐晦。

    她斟酌了下,还是主动说实话,“没有听到,我今天出来看展,人有些多。”

    电话中的静默让江笙不知道应该再同刘玉说些什么。

    刘玉也没有挂电话的意思。

    外面展厅放起了轻柔的钢琴曲,江笙刚要同刘玉说再见,就听到了听筒中传来的同样的音乐。

    下一秒,电话挂断。

    江笙僵立在镜子前。

    她去展厅中,在二楼四处寻找,却没有发现刘玉的踪迹。

    听错的概率会有多大?

    江笙不确定。

    她有心去问陈特助,但转念想到,如果陈特助就在刘玉身边,那么即便她能问,陈特助也是不会答的。

    她切换了自己的号,陈特助的消息是第一条。

    【陈特助】江小姐,最近临城生命艺术馆有画作展览,这是票和刘董的时间安排,有时间您可以去看看。

    所有的信息,时间已经是昨天了。

    江笙心中觉得不妙,但当即发了一条消息给刘玉。

    江笙:刘董,我在临城艺术馆,您要不要来看看?

    如她所料,刘玉根本就没有回复。

    对陈诗凡的复杂酸涩情感瞬间被刘玉带来的紧张起伏所取代。

    她心一横,发给陈特助:陈特助,刘董的微信是多少?

    陈特助像是刚知道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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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人没有微信,迟疑好一会,才回复江笙。

    陈特助:您没有老板的微信?

    江笙:是

    陈特助:老板也没有您的?

    这句后面紧跟着一个微信的名片。

    有了向来淡定,像是什么都能解决的陈特助的反应对比,江笙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和刘玉之前是有多离谱。

    她点开那张名片,只见刘玉的账号简单到极致。从所有信息上来看,只知道这是一个摸不清楚底细的神秘人。

    “这是,刘董的工作号?”江笙飞快发出去。

    几乎就是下一秒钟,她就收到了陈特助说的“不是”。

    江笙鼓起勇气,申请了刘玉的好友。

    好友界面迟迟没有动静。

    画展基本也逛完了,江笙跟随着结束的人群一点一点往外走。

    外面天色已经暗下,路灯被点亮,成为地面的星星。江笙再次打开加好友的界面,依然如镜面般没有波动。

    她只好先回了家。

    《静默》前,刘玉随手打开手机,发现跳出的好友申请。

    新好友头像里那束玫瑰花开得热烈。

    刘玉垂眼,返回。

    “刘董,这就是临城画家陈诗凡的新作。”女人介绍。

    刘玉目光仍然停留在画面上,“什么时候?”

    “就是前段时间。”女人说,“这画运回来,还是费了好大力气的,那陈诗凡去的可是……”

    听到这儿,刘玉已经丧失了兴趣。

    陈特助主动开口:“李女士,今天就到这儿吧。”

    三楼名家真迹,刘玉也没有看。等车子缓缓启动后,陈特助说:“回江小姐那里吗?”

    刘玉手指在腿上轻点几个来回,“嗯。”

    对于刘玉的到来,江笙多少有些意外,毕竟刘玉今天心情并不能算作好。

    张妈准备了些晚餐,样式简单。

    江笙不太饿,但是还是坐在桌前,和刘玉一起。

    晚餐中,刘玉全程都没有看她,这让江笙心中有些疑惑,不知道从何下手。吃完晚饭,刘玉就直接上楼,去到两个人的卧室里。

    江笙轻轻合上门,“您先去洗吧。”

    刘玉直接起身进到浴室。

    细密的水声,空荡的大床,一切又变得陌生尴尬。

    洗完澡,刘玉仍然习惯性地在床头读书,江笙轻轻跪坐在刘玉身边,压下一小片印迹,“刘董,有些晚了,您睡吧。”

    “不用。”

    拒绝得十分干脆。

    就像是第一晚。

    江笙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原地踏步。

    刘玉头也不抬。

    江笙的心像是被什么给充起气,涨而憋闷,无以言说,但她还是暗暗深吸几口气,在脑海中梳理好言语,“今天我去画展看画,但是很多我了解得不细致,您明天有空吗,我可以和您一起再去一次吗?”

    刘玉的书仍然摊开。

    她读得十分仔细,好像周围所有的声音和邀请都与她无关,她语气沉静,就连嘲讽也显得彬彬有礼,“江小姐很喜欢浪费时间。”

    “刘董,我比较喜欢单刀直入。”江笙仍旧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她上身开始向前倾,乌黑的眼眸映着落地灯的莹莹光芒。

    “你的单刀直入是?”刘玉总算把注意力重新分在她身上。

    江笙像是要索吻一般,手轻轻按在刘玉的书上,“这么长时间,您忘记,我却不敢忘,现在有些义务,我要配合完成。”

    “的确非常直接,可是江小姐,你就怎么确定,你给的,是我想要的?”刘玉微微勾起嘴角,“我记得我说过,我不喜欢看起来像是要就义的女人,很不巧,江小姐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