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忍耐、克制
    *

    流浪街头的日子过得很快又不快,杰西卡一般会将时间掰成两半用。白天通过倒卖情报和一些观察到的动向,顺利地和较为高级的黑/帮份子搭上线,晚上就是熟悉各个街区的信息,在系统的分析中拉出自己的薄弱项进行必要的学习。

    学习,学习从很早之前就是街头孩子们改变命运的唯一方式。在犯罪巷这种特殊场所,完全可以把上面把控的□□看成一家做生意的大型公司。他们拥有着合伙人制度,不加入“家族”的情况下,成为有用的人才是一个能保持较为亲近关系的方式。

    “哇、哇,哇喔~”

    啧啧的感叹从今日与杰西卡会面的“soldier”级黑/帮干部口中说出。他上下打量着少女,手里的烟摁在桌子上,“哇哦,说实话我们有创办社区学校的机会,孩子,你需要吗?”

    周围清空了,洗干净的杰西卡正冷静地坐在另一边。她穿着不合身的男士西装,整洁,掩盖身形:“感谢您的邀请,先生。但是我想以我的知识储备,目前暂时够用。”

    她将自己的诚意带来,没给对面人说下去的机会,“这里是一份罗宾对东区犯罪巷观察的记录。”

    相信你们会喜欢的。

    手指推出东西,士兵随手接过放在一边没看,只是挑起眉。他倾身,感兴趣的目光,笼罩:“那么眼前这位可敬的小罗宾汉,你从森冷的街巷中走出、来到我们面前,又是为了什么?”

    “……”

    沉默了一会,杰西卡无法否认前几天那个罗宾给她带来的威胁是足够大的诱因。

    这几天她一直在思考对方: 想想看,他们立场对立,这是肯定的,因此迟早会变成敌人。再分析两方的优劣势,一个身体健康脑力得到充分锻炼还有高科技的设备,另一个则……

    诚然她对自己的天赋和努力有信心,可复仇不是简单的活计。据系统分析,那日扫描她家里的机器是个融合了科技和部分魔法效果的探查仪,专门做痕迹鉴定,能把八百年前的事都推出来。

    所以他们(蝙蝠侠和罗宾)迟早会找到她的,从踏入那个房屋的时间起,而她最珍贵的就是时间。

    “我需要去香港一趟。”

    杰西卡缓声说,理理自己的发,“我的家人……也许,在那里。”

    士兵并不要求一个真实的答案,加上这个回答明显戳中了他内心柔软的地方,他叹息着,“最近我们的小队确实和来自香港的‘朋友’搭上……他们很需要我们。”

    法尔科内的名声。

    “我可以做你们做不到的。”杰西卡又补充道,迅速的。

    “嗯~?”

    士兵不置可否,他将捻灭的烟拿在手里,“你的能力我们已经了解了,孩子……”

    他准备推诿。

    “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份诚意。”

    杰西卡毫无所动。

    “唔,即便是要开在那里的?”他在小腹位置上下比划,“嗯?”

    “嗯。”

    “好吧,”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士兵和杰西卡在打手的见证下签了个粗糙的合同,大致确定了这趟活会拿到的钱和要上交的部分。

    刨除后面的上交,实际上杰西卡没剩多少钱。但她不在意,她只需要借用一个罗马人的渠道。

    “漂亮的笔迹,”合同签完就代表事情告一段落,后续出现问题就让追债人处理。士兵放松下来,有心情聊点别的,他拿烟点点桌子,“真的,孩子,还是那句话,你适合上学,你有一只美丽聪慧的蓝眼睛。”

    “我们对下一代的接替者很看重,你看芝加哥那边的家族,哪个不是早早地把孩子送到学校里去?”

    “那我需要付出灵魂。”杰西卡也笑了,低低的。她站起来向男人致敬,“我现在只有忠诚。”

    “而忠诚是长久的陪伴——”

    士兵跟着吟诵似地说,与杰西卡对上: “家族永不落幕。”

    ……

    一离开交易的地方,旧哥谭的气息和河流的腥湿味便一齐袭来。杰西卡拢拢衣服,下摆的布料太宽,有些漏风。

    士兵选择的地方位于东区里面的旧与新的过渡地带,建筑比她常带的地方整洁很多。偶然路过一个卖玩具的店铺,她站在橱窗外,突地对着里面精心搭配的场景定定地出神。

    “嗨~”

    一个上翘的尾音,旁边经过的滑板男孩对着她打招呼。现在属于刚刚下课的时间,如他一样游荡的孩子并不少。他的朋友们在后面无奈地跟着,面对她的时候,又有点嫌弃又有点怜悯地喊自己的同伴,“……嘿!不要和这种人说话!”

    男孩撇撇嘴跳下滑板一踩,一抓。他才不管同伴。他主动对杰西卡伸出手,“认识一下?你的这身衣服,我说,很酷啊!”

    最重要的是,穿着看起来也酷。

    “约克,”随口说了假名,男孩的朋友也凑上来审视地看着她。她没有在意,只对着橱窗里的玩具模型自言自语道,“真是可爱,不是吗?”

    她翘起嘴角,蓝眼睛甜蜜地弯着,“如果我生日有这样的礼物,也会很开心的。”

    “你这样的……大孩子,也喜欢这种玩具?”

    滑板男孩问,迟疑道。

    “为什么不?”

    杰西卡说。

    她转过脸笑着,眼底是细碎的,足以灼伤人眼球的光,“玩具就是为了带来快乐。”

    或许是这话听起来不酷,男孩失望地和同伴走了,离开时还不忘对她比了个中指。

    杰西卡哼着自己喜欢的曲调在橱窗外小步徘徊,她以前也有过饱含爱意的礼物,现在的一无所有与之前对比,似乎也没有太多改变。

    “我喜欢那种、”

    她对着玩具说,“玩玩具的心情。”

    [孩子?]骑士的声音响起,带着丝掩盖不住的戏谑,[你在保护他?]

    [混黑可一点也不能被评为“酷”。]

    杰西卡自然回到,[生活的压力还没有落在他的肩上,他还有朋友,有上学的机会,甚至还有滑板。]

    沉默一会,骑士突兀反问,[你要保护他们?]

    [或许吧。]

    杰西卡漫无目的地答,[偶然我需要发泄,就和你一样。]

    [杀人。]

    骑士道。

    [当然。]

    确定另一端联系自己的人心理状态还好,属于骑士的面前,代表系统的投影主动挂掉联络。

    他正站在自己的休息室里,位于南美地下基地的底层,四周都是冷硬的金属。只有偶尔的机会他才会展示全部的面板在现实,对着系统自带的观测数据沉思一会,骑士在自己的电脑中命名为β计划的记录上添加一笔:

    [思维与joker同化风险: 0.012%]

    定定地注视着这个数据几秒,骑士的手忽而摘下护甲,苍白的皮肤直接按在了操控台冰冷的桌面上。

    他原本一直保持着挺直的军人站姿,可随着这个动作,一点扭曲的弧度从他身上悄然地如阴影样地浮现。

    他用手抵住没有被面罩覆盖的脸,脑海里的笑声不断的徘徊。

    当然,他当然没有受到小丑的影响。只是在分析问题时,他会向需要的人靠拢,这是一种映照。而对面的同位体,少女,杰西卡,他在思考她。

    他需要思考她,她偶然无意识的表现,她自己注意不到的小动作,她的整体思路。

    她……

    面无表情地压下一瞬间剧烈翻滚思绪。骑士想到什么似地轻微皱眉。再拉开以往记录下的对方所“看”到的信息,系统联系了他们双方的部分感知,且双方都拥有一定的自主权来进行交流对话,但除此之外的信息,全凭各自是否愿意共享。

    ……之前她拒绝了三种方案选择自由模式,根本的诱因是什么?

    骑士想到,这对他来说属于超出预计的选择,之前没有太大关系,至于现在……

    他需要将遗漏的地方尽快找到。

    骑士的思路瞬间集中在了对另一个世界的分析,并同时让系统的端口与基地地下中心电脑的副脑联上。一边翻看自己以往的记录,他一边分心地飘摇思路:

    杰西卡,杰西卡·陶德。和他不同的少女,是个经历了生死交接的人。她在乎的东西很少,她会做出更多不可控的行为,她将让他的投入变得一文不值,她——

    [她在玩弄自己的生命。]

    骑士淡淡地想,[她并不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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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惜这个复活的机会。]

    这是两个世界差异所带来的。

    而他……

    骑士蓦地关掉记录,拇指指节互相按住,摩擦。

    他无法言明自己的感觉。

    ☆

    三日后,开往亚洲的走/私船上,杰西卡和一群灰头土脸的人挤在下等舱里。

    空气里充斥着烟味,发潮行囊的霉味和来源不明的臭味,人们挤挤挨挨地在狭小的床位间走动,有母亲抱着孩子哄睡,有年轻人不在乎地接吻,身体不便的老人满脸麻木,一旁看守的青壮年则无论男女都腰间鼓鼓,神态冷漠。

    这艘走//私船依托了哥谭著名的航运家族,负责看守的也自然了解这些人是什么身份。他们佩戴的是老式的左轮,经典,方便搞到,短距离杀伤力足够。

    杰西卡有信心在包围下突破这些人,但此刻的她只是坐着发呆。

    她的大脑在不断计算自己的计划完成率。从街头搭上黑/帮势力发觉那个情报后她就一直在计算了,瞒着骑士,没有任何表露,也……

    莫名显得空荡荡的眼睛对焦在舱内一处暗红的痕迹上,杰西卡看着它,面无血色。更为糟糕的是坐在她旁边的酒鬼,全身破烂,指甲发黄,牙齿掉了一半。他大口大口地喝下酒,伸出手戳戳杰西卡的胳膊。

    “小女孩~”酒鬼醉醺醺的,吐字不清,“你……怎么……干这个……”

    嘻嘻地笑了一声,他伸出手想要摸杰西卡,“你该做的……喏,就是那边两个的……”

    脑子被酒精支配的酒鬼嘴巴不干净,杰西卡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喝醉的男性是没法立起来的,她无所谓他的口花花。

    男性打了个酒嗝,他开始说胡话,吹嘘自己的本事。他讲起自己多大岁数就玩了女人,进过多少次上流的场所。他说自己年轻时打过的街头斗殴,警察局认识了什么人。

    污言秽语不绝,他的身上浓缩了哥谭尽皆可见的烂事,杰西卡“唔”了声,她问,“你是哪里人。”

    醉汉笑道,“你管这个做什么?”

    “判断你的出身,验证自己的猜想。”她说。

    “哈~”一声讥嘲,醉汉哈哈大笑,他说,“老子……老子是这个*子地里长出来的!!!”

    一个人的堕落究竟要多么轻易?可以说杰西卡从未停止过思考这个问题。

    她在小时候看见母亲被毒/品诱惑的时候就想,听到父亲荒唐事的时候想。流浪街头偶然喘着气拿着圣诞节好心人发的袜子时想,蜷缩在角落里对着黑夜呼吸时也想。

    她时常会觉得哥谭是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不断地吞噬着活在这片土地的人们。想要在这里放弃一切真是轻松太简单了,酒,药片,毒/品,性,金钱,暴力……所有的所有,都凝聚成流动的粘在身上的向下拖拽的沼泽,杰西卡自认不会成为脱离这个环境的人,她只是在想,我在向上攀爬吗?

    我做的事会让这种重力稍微轻易一点吗?杀死joker是个好事,她认定的。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我会变得陌生吗?

    ……那份畏惧,无法言说。

    “不要给自己找借口,”杰西卡开始自言自语,“你现在无法承受目标之外的拖拽,”她喊着自己的代号,“Y。”

    那是她身上的痕迹,一道死亡解剖的证明。

    “你要尽快完成计划,时间不会等你……”她呢喃着说,“你要在真正的lady拖你入怀前做到那个,你是为复仇而活的,不要想太多……”

    你可以不顾一切,但你也要知道,真正的不顾一切究竟有多么地……灾难。

    伴随着碎碎念,醉汉晕乎乎地倒在墙壁边上。杰西卡目视他,她承认自己刚刚有一刻想杀他,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烂人,她可以毫无顾忌地下手。

    可她现在不可以。

    她不能就这么简单地做决定

    一时的动摇让大脑从不停歇的计算中断,杰西卡默默地叹了口气。

    或许每个人都有那么个时刻,知道自己做再多准备也无法让一切发展都按照自己的预想来——

    她闭上眼睛,进入浅眠的状态。

    明天,或者后天,她将迎来新的挑战。

    那关于忍耐,以及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