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长大
    *

    这一觉睡得极深极黑沉,杰西卡感觉自己度过了漫长的近一辈子的时间。

    广袤的宇宙在她面前徐徐展开彩色无垠的内在,无数颗星球旋转,太阳光一视同仁地照射开黑暗:

    宏达,渺小。永恒,短暂。

    轻轻地从一个陌生的地貌跳跃到另一个星球,杰西卡漫无目的地“飞”在时间的变化里。此刻的她既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未来的目的地是什么,她只是单纯地行进、接触、更换脚步,很多很多个的星球遥遥飞过,有和地球相似的,有不似的,有的外围笼罩着科技发展出的防护层,有的则以魔法的力量形成薄膜——

    然后她的眼睛控制不住地落在一个星球上,本能催促着要快速地靠近它。她稳稳地站定了下来,在它的外面停留,接着她看到了旋转的量子一样的力量。它是代码,是数字,是构建世界的基础,她因此知道它在完成一个任务,它……

    它近似死寂。

    “——”

    懵懵地睁开眼睛,杰西卡很少地有些愣怔地躺在地板上。刚刚她好像做了个很奇幻的梦,梦给人的感觉应该不算太好、最后是有一点愤怒的情绪的。

    但她现在无法记起。

    有些疲惫地揉揉脑袋坐起,杰西卡环顾四周: 现在的她还在直升机上,只是外面的景观已经变换到了高耸的雪山,极低的温度让人打了个寒颤。

    负责运送的直升机见她醒来,停顿一会组织的时间后首次发出了地球的语言,“你好,杰西卡。”

    杰西卡正迅速地给自己做简单的检查,她现在骨头断了一些,内脏受损严重,肌肉拉伤多处,急需刺客联盟的高科技修复技术补救。

    在她做些事的时候,直升机一直保持着那种无机质的声音汇报情况,“……最后你给出的坐标是里面,我感受到了防护,因此先落在这里。”

    “聪明,”先随口表扬了一下直升飞机的灵活,杰西卡继续用手指不断按压身体判断情况,“那是魔法的防护,没有专人放行是过不去的……”

    “不过……说起来,”她收回点注意力,问,“我该叫你什么名字?”

    它都喊她杰西卡了,她还不知道对方的来历。

    直升飞机,或者说,赛博坦霸天虎航空小队的一员很简单地回应到,“叫我太阳风吧。”

    太阳风是个标准的赛博坦生命。据DLC板块在昏迷期间陆陆续续探测出的情报,它是震荡波通过的红蜘蛛的火种克隆出的新个体。

    作为一个出色的赛博坦战士,太阳风拥有能够驾驭电磁波的可怕能力,可它的大脑却相反地空白——震荡波可以任意写入任何数据……

    这也是它为什么会被地球科技那么轻易入侵的原因之一,大概是因为克隆的缺陷。

    杰西卡很快猜测到,顺便整理了一下脑子里新出现的资料: 那大部分是随着和太阳风建立起联系后赛博坦生命彼此之间该有的“常识”,包括狂派本身的科技发展方向。

    地球现代技术的基础也是萌芽在它之上。

    正当杰西卡脑子里盘算着如何最大化利用这些技术,“……杰西卡,”太阳风突然出声道,“我有一个疑问——你们人类是如何定义你我之间的关系?”

    “!”

    坦白说,杰西卡有那么一秒为它的狡猾吃惊。写在控制中枢里的命令是不可违抗的近似基因本能一样的东西,但太阳风的本质是生命,生命有智慧,它察觉到了那是个风险。

    所以它现在向她要一个答案。

    杰西卡迅速在心里提升起些防备,不过表面上,她还是挺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后才说,“我暂时需要你,太阳风。之前你伤害我,我也伤害了你,我们打平了。所以现在,你可以对我提出要求。”

    骑士的声音传来,他还没下线:[优秀的机械构成,杰西卡,我要它的数据。]

    好吧。要给骑士准备的。

    杰西卡打起精神,“就像我们之前总说的,我们会很好相处的。”

    太阳风忍不住在天空中盘旋了几秒,以它的速度能将南亚附近这一整片山脉都逛完。随后它开始利索地在天空中变型,原本锋利旋转的叶片变成双臂上段的装饰物,金属的外壳翻开成为胸口部分、银灰色的喷漆冷酷又性感,复合金属的支架多重结构地组成坚硬的腿部骨骼,电缆和输送线缠绕着成为粗壮血管,窗口变作涂黑面的眼睛……

    最后它露出了内部(心脏)隐藏的霸天虎标志。

    “你需要我。”

    高大的机械轰隆隆地。

    杰西卡淡定地随它的变化高空坠落、坠落、落在一个能包裹住她全身的手掌上,“是的。我需要你。”

    太阳风站在了白雪之上,脚下是压塌的冰土堆。高山是无人的纯净之地,它感受着周围的风声,雪山上的动物早就被大块头的动响吓到一边,而在很远很远的大海的彼岸,它的同僚正和对手战斗、落幕。

    ……它现在在这里。

    太阳风沉默了很久,随即它问道,“赛博坦拥有两个派别、杰西卡,霸天虎和汽车人。现在霸天虎落败,我是隶属它的——我会被如何?”

    “我需要你。”

    杰西卡再次重复,没有任何不耐烦: “这代表我会帮忙做到你做不到的事。这是双方的交换。”

    无论你是什么立场派别。

    “人类……”、

    人类。

    人类的话可以信吗?

    太阳风呢喃着,缓缓地将杰西卡放在雪地上。它唰地又变回战斗机的样子,如流星逆飞一样地朝着天空冲去,“那么人类、我会先隐藏着。我等你。”

    太阳风的影子很快隐没在云朵层叠的天际,再次被飞机离开时的气流甩动开头发的杰西卡轻笑一声,对骑士说: [别担心,小美人会有的。]

    [……看起来他已经完全被你迷住了。]

    骑士在努力地接收着杰西卡传过去的情报,他抽空回应:[你之后不能叫他美人,他在他的种族里的性别明显为男。]

    [可既然船员可以叫舰船老婆(girl friend)],杰西卡反驳道,[那么我的飞机当然可以是美人(beauty)咯。]

    骑士不应这个话,[是我们的飞机。]

    和骑士小小地斗嘴了一会,杰西卡脚步放缓地慎重地跨越过了山脉走回到刺客联盟的入口。

    负责看守边界的是她陌生的面孔,刺客联盟和这片山脉的其余势力一贯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临近的是这片区域的魔法防护的缔造者,杰西卡对他们有所耳闻。

    “大人,”看守者对她施加魔法,是的,刺客联盟也会花钱请本地合作过的魔法势力守护老巢外面的防线。毕竟在亚洲的魔法中心——卡玛泰姬旁,该有的防备还是要的。

    杰西卡点点头,表面从容地走了进去。经过防护层,山间的温度骤然回到了舒适的程度。她情不自禁舒展一下身体,刺客联盟能对她做出的欢迎仪式自然是、

    “哈!”

    一声暴喝,个头小小的孩子忽然从侧上方举着刀劈下。杰西卡迅速反手抓住刀身使劲,她大力拉过孩子,手扣在他的手腕上,“咔!”

    “!”

    一声压抑的痛呼,刺客联盟的小主人冷着一张脸落地,相比上次见气势更足了点。他捂住自己的手腕鼓起来了半边的脸颊,可看她没有什么反应,又气势汹汹地劈手抢过刀,准备带着这个状态的手大步地离开。

    “金雕回来了。”

    看过一场很眼熟的袭击,已经不对这个场景感到惊讶的刺客们在后面走上前,同她搭话,“中东的战场怎么样?”

    “嗯,算是有点意思吧。”

    余光注意到还没远去的孩子的脚步一顿,杰西卡挑挑眉,“那和刺客联盟的感觉不太一样,更直白,更火辣,也更——”

    她思忖一下,“比较锻炼反应。不是身体的,而是大脑的。”

    无所谓地点点头,刺客们对她口中的评价不置可否。他们是受着雷肖·奥古的训练长大的,部分后面加入组织的也信奉他的理念,对战争没有兴趣只是会熟悉。很快一个刺客主动提出挑战,“半日后训练场见?”

    杰西卡颔首应到,“我去换衣服。”

    回到属于自己的房间,杰西卡对着里面收藏起来的暗格翻找。她有囤积东西的习惯,这里平常不会有比她等级低的刺客进入,大部分还保持着离开时的样子。

    打开属于药品的收藏匣,里面以前经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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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来敷关节的药帖不见了。

    “你是在找这个?”

    孩子的声音忽而冒出来,在窗户上。他半蹲在窗柩,身后的刀比脑袋高出一截。杰西卡停下动作,慢慢转头:

    “达米安。”

    注视着挑衅样的孩子,她平静地问,“你知道我从进来后就知道有人来过了吗?”

    达米安嗤笑一声,“这代表什么?”

    “代表我也想见你。”

    你才会现在这样地和我说话。

    杰西卡想,慢慢走进他,“……下一次,可没有这么好的反应了。”

    达米安纵身跳进房间,环顾摆设后随意地坐在杰西卡经常用的桌子上。他的腿自然地垂在桌边,随着空档晃来晃去,“嗯?因为我是个孩子?”

    他冷淡地继续说,“不要想否认,你的眼神出卖了你。告诉我杰西卡——战场,还是什么,改变了你?”

    “啊,没错,是有这个原因。”

    杰西卡点点头应到,她承认达米安和塔利亚在刺客联盟里,属于她眼中的“不一样”。

    “不过,最重要的不是它,而是别的。”她伸手拿过达米安手里捏着的药,“刺客联盟的教导包括对目标心态的把控,所以从一开始到现在,我关注的内容仅仅只有一项: 你,是如何看待我的。”

    “……”

    达米安停止了一会的动作,随即他有些愤怒地以幼嫩的声音说道,“……该死的陶德!你还是不是个女人!”

    “你没有半点迂回的本能吗!”

    孩子在骂骂咧咧,他说,“第一次见面的挑衅我技不如人,不代表你可以随意评判我的想法!”

    “还有、你在妄想什么?那只不过是个误会!你和其他人的关系与我无关!另外母亲,母亲是不会——”

    “嘘,”杰西卡打断了达米安的话。她随意地撕开药帖,淡淡的草药香气在四周萦绕,“少主,小少主,控制自己的好奇心。你还没有脱离一个庞然大物的能力。收回你那不合时宜的愤怒,不要关注我,不要在你的母亲之下表露在意(我)。优秀,是最基础的,你要做到最好,你会做到的。”

    “……”

    憋了憋,达米安吐出一句话,“听起来像是个好心泛滥的农妇。”*

    “您的形容可太干巴了,少主。”杰西卡则说,“或许你可以说我是那个巴黎圣母院上日复一日敲着古怪大钟的倒霉蛋,一旦看见了外面灿烂的人影就会傻乎乎地伸出手去够、以为那是美的洗涤灵魂的圣水,呵。”*

    面对这么犀利的自我评价,达米安无法反驳。小孩子悻悻地收回想要说的内容,他从桌子上站起来,“那么这次——你刚刚对我的形容,你准备?”

    “迟早的事。”杰西卡敷药,找药剂,注射。

    达米安的手在刀鞘上情不自禁地敲一下。他念念着,“(外)祖父是不会……”

    “小少主,这就是你不需要管的了。”杰西卡打断他。

    “可……”达米安的眼睛垂下,“母亲……”

    母亲的存在又算什么?

    他尊重(外)祖父,敬爱母亲。他无法理解母亲和眼前之人的复杂关系,但他知道母亲得到那个结果一定会伤心。

    杰西卡想了想,接着她平静地抬眼,海水一样的蓝,“我会想她的。”

    这就是一切要说的,这就是她可以说出的全部内容。刺客联盟给了杰西卡很多帮助,可她还有许多事要做,她无法停下脚步永久地留在这里,她迟早要回到一个怀念的地方。

    ——任谁也无法阻挡她。

    达米安直起身体,在桌子上的客观条件让他第一次高过杰西卡。他俯瞰着她,绿眼睛纯粹,“我是刺客联盟未来的主人,我将继承(外)祖父和母亲的一切。”

    “本质上现在的你也是未来我所继承的。”他尽量冷静地说,“……为何要告诉我你的安排,因为泛滥的同情心?陶德?”

    “就不能是因为我单纯的很喜欢你吗,小少主?”杰西卡慢悠悠地回答,“而且,继承?告诉你一句话,不是自己亲自拿到手的东西,将永远不会是自己的,所以——”

    “好好长大吧。”

    她跳着揉了揉并没有躲开的孩子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