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厂街干部楼,二十四小时内第二次被属地派出所大批片儿警包围,上黄色警戒线,盘问围观群众,调取摄像头监控。
小卖店老板对连续下滑的营业额十分不满。
“不是没死人么?”
马提子耐心解释。
“非法拘禁,限制人身自由,也是刑事罪。”
“她老公床上绑的警察也管?”
“谁说是她老公绑的?”
老板停下数零钞的动作,神秘地挤眼。
马提子吃了一惊。
“你看见可疑人物了?你能做画像拼图么?”
“我猜的。”
老板说,“万一那女的有奸夫呢?”
马提子肩膀抖了一下,这地方太没隐私了。
刚才受害人下楼时,范姐体谅她衣不蔽体,特意给披了条薄毯。
可她木怔怔噤若寒蝉,鞋也不肯穿,薄毯裹在肩头颤巍巍要落不落,赤脚一步步走出单元门,还怯怯询问左右‘我老公在哪?’。
美人落难我见犹怜,引起的围观效应,比金荣坠楼还强。
范立青叉腰皱眉,从六楼走廊俯视卫蔚跌跌撞撞爬上救护车,周围竖起拍摄的手机少说十个八个,各种角度俱全。
她转头问法医王队。
“要真是她老公绑的,两口子情趣被我打断了,我会不会上热搜?”
王队正检视餐椅和酒瓶,头没抬就支损招儿。
“上了你就推给小马。”
“你说她一个人在家,要没事,呜呜呜个什么劲儿?”
“可能这是他们play的一环。”
王队别看四十多岁了,对年轻人的把戏了若指掌。
范立青觉得很丢脸,烦躁得低声自语。
“幸亏陈队没在。”
王队摸摸这里又摸摸那里,像个眼皮子浅的毛贼,绕着餐桌全摸遍了,最后掏出尺子,若有所思地丈量起地上墙上的喷溅点渍。
“严格来说,没死人,现场没发现严重侵害的痕迹,受害人也没有提出具体指控,法医是不需要出现场的,小范啊,要不是你刚才电话挂太快……”
范立青讶然转过脸,“啊,是这样吗?”
王队从墙上摘下一个相框,拙劣的简笔画,但特征明显。
青年男子烫着蓬乱的小卷发,戴墨镜,神情洋洋得意。
女孩明显就是刚解救的妇女,格子抹胸及膝裙,右手拽着红气球。
画面右下角摁了两只红指印,彼此对向重叠,拼出个心形。
范立青大张着嘴,不明白王队什么意思。
王队权衡要不要等廖俊杰来了再说,但看范立青肉眼可见地越来越窘迫,自以为惹了麻烦的大红脸,还是决定先说出来让她高兴高兴。
“不过小范啊,这回你可立功了。”
范立青万万没想到。
“——啊?”
*************
“猪头!没脑子!人头猪脑!会不会带队伍?”
收到马提子的私信,斯文气得抓起鼠标往墙上砸。
围观同事故意问,“你还不飞去安抚范姐?”
斯文没好气。
“我破了案才能带范姐逃离魔爪。”
他调出378厂的所有资料,再次从头到尾认真阅读。
这边廖俊杰也吓出一身冷汗,驾车飞速赶赴现场,没想到范立青没在六零一研究现场,反而跟他昨晚似的,在楼下绕着干部楼打转。
他买了两瓶汽水才过来叫她,“立青!”
“诶,你还记得我爱喝这个啊?”
范立青笑得很甜,咬着吸管大口咕噜。
“记得啊!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天天念叨你们厂的汽水好喝,我那时候还没喝过汽水呢,后来街上百事可乐、可口可乐都有了,卖那么贵,我闹着我妈给咱俩买,结果你说还是没你们厂的好喝。”
“廖阿姨对我真好。”
廖俊杰问,“你在干什么?”
范立青迷茫地笑了下,点了点前方。
她偶尔会出现这种偏离女警形态的软弱神情,令廖俊杰深深着迷。
顺着她指的方向,干部楼背后,三面垛墙圈起一块小小的空地,墙体裂开人高的大洞,范立青带他弯腰钻进去。
是个水泥池子,半米高,脏兮兮,倚着干部楼,最近雨水重,蓄起满满一池脏水,四根长脚的大虫像蜘蛛划过来划过去,搅起涟漪,池子上方,从楼体内部伸出个扁扁宽宽的铁嘴,锈迹斑斑,出口用水泥堵住了,就是垃圾道,看样子,很多年没人使用过了。
池子外围有人清理掉瓦砾,权充菜地使用,一排排卷心菜碧绿巨大。
“干什么?这儿蚊子好多。”
廖俊杰啪啪啪前后拍打脖子胳膊。
范立青示意他耐住性子,等等。
水面荡起涟漪,浮起几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三角形,噘着粉嫩嘴尖,刚出生的小耗子泳技颇佳,哧溜一下,两只细爪划开十几公分,就傍住水岸,抖搂满身浅灰绒毛。
廖俊杰一阵恶寒,正要捡砖头瞄准,一道明艳的翠影从铁嘴垂下来,鞭子样飞闪掠过,细梢的尖端带一抹红。
小耗子轰然四散,毛脑袋扑回水里,胆大的原地观察。
“竹叶青,有毒!”
廖俊杰惊呼,伸手去拉范立青,却被她拍开了。
那青蛇绕着水泥池壁快速游走,两三圈追不上,忽地转换策略,盘身往水里一窜,探头叼住了。
它高高擎着猎物,小耗子四肢一轮轮抽搐,惨叫,直到头一歪,不动了,青蛇便甩头扔它出去,小脑袋上明黄的大眼珠子极其突兀,瞳孔是竖着的,一瞬不瞬盯着下一只。
剩下的小耗子吓疯了,全往铁嘴上逃,密麻麻黑影一片,但青蛇更快,扫着尾巴上行,几秒就到了二楼,居高临下打横拉开长身,嘶嘶吐红信子。
前排小耗子慌不择路,把下面的撞回水里,甚至张嘴咬向同类。
廖俊杰脑子里浮起两个字:屠杀。
“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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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立青看够了。
“耗子在水里憋不久,它逼它们自相残杀。”
大颗卷心菜犹如碧绿卷边的托盘,花心躺着十几具湿漉漉的尸体。
廖俊杰惊讶地瞪大了眼,这条蛇有脑子?
“顾老说要相信直觉,但我的直觉,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是幻觉,你别笑,我们第一趟找六零一时,敲门敲了好久,没有任何动静,真以为屋里没人。”
他们钻出墙洞,那股湿热发酵令人作呕的垃圾味儿终于淡了点儿。
廖俊杰摸摸鼻子,“那,为什么又回去?”
“我看斯文发的地址,金荣父母的工厂就在附近,所以他是跟发小约在这里么?可378厂1996年就停产了,工人不是早就应该分流,转岗,搬走了?然后我想起来下楼的时候,就在这儿……”
范立青眯起眼睛,直勾勾盯着楼门。
“我听到一种闷闷的,从很远的地方敲击硬物的声音,就像……你记得那年去昭通,高速边上的溶洞么?好深,好大,阴森森的,走两百米小敏脚就扭了,我陪她在原地等你们,等了三个多小时,还听见你敲钟乳石的声音。”
“但是根据标识和地图,你们停下的地方离我不止五公里,听不见的。”
“可我真的听见了,你敲的是《海阔天空》对不对?”
廖俊杰没说话,这件事范立青提过好几次。
但每次廖俊杰都认定,那是女生在密闭环境下过于发达的想象力的产物,他一直觉得共同拥有这种带点神秘感的经历,很浪漫,甚至认为她念念不忘,是含蓄的抱怨,怪他当时没留下陪她。
但今天范立青竟然准确地指出了他敲击的节奏。
“我今天听到的就像那种,远远地方传来的,带空鼓的声音,但为什么地面上也能听见?难道这个地下是空的吗?像溶洞那么大,那么深?”
她微微发颤的声音让廖俊杰汗毛倒竖。
“怎么可能?没地基楼早垮了,不垮也沉降倾斜了。”
重庆的城市景观与大多数地方不一样,高低是一种相对概念,但帝景豪庭不管怎么看都高耸云端,金灿灿的外立面反射着城市的荣光。
他揉了揉眼,幻想它因为地基空洞而崩塌的场面,很可怕,很混乱。
半是安慰范立青,半是被吊起好奇心,他摸手机搜索,片刻如释重负。
“这附近几个小区都没有地基沉降的传闻,今日头条上都没有,这种事情居民最敏感了,有时候外立面瓷砖脱落,墙漆没刷好,都闹得沸沸扬扬。”
范立青没跟他硬杠。
“反正我那会儿就是突然觉得,有人在求救。”
廖俊杰哭笑不得,这要是嫌疑人的口供,他会持续对她施压。
“就算有人求救,为什么一定是六零一?”
范立青反问。
“不是你让查六零一吗?你昨晚看到什么了?”
廖俊杰一愣,带点息事宁人的意思。
“这个我们回去再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