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厂街外围商业街的一间奶茶店,蒋森电话拨了一圈,没人接。
他重重扣下显示屏,骂了句‘龟儿子!’。
话音未落,一个黑漆漆的身影在对面坐下。
黑帽衫扣着鸭舌帽,黑色防晒口罩裹到眼下,除了一双眼睛,发型五官全被覆盖住了,但蒋森只瞟了眼便认出来,嗤笑出声。
“晓得怕了嗦?”
对方有点难以置信,“你……?”原来是女生。
“你们在老子屋头杀人灭口,还敢来找老子?”
“不是,辉哥说,是,是意外。”
就算只露出一双眼睛,她也明显十分紧张和焦灼不安。
“你就那么信他?”
蒋森竖起两根手指,“又是意外?两回咯!无巧不成书嗦?”
提起当年,安岳原本苍白的面孔更是发青发冷。
她来之前吃过降压类药物,死死压住心率,不会太过激动以至厥过去,但药物也压得她胸腔发闷,发痛,喘不上气,以至两手紧紧攥成拳头。
蒋森翘起脚打横架在膝盖上,把冻奶茶往面前重重一顿,掏烟出来。
当年的安岳,样子好,唱歌好,台风好,五寸滩中学响当当的一朵校花,到区里比赛,随随便便,就能拉起几十个人的啦啦队,即便不爱慕她的男生,也为同学里有这样的天菜感到骄傲。
蒋森是她的支持者之一,鼓个掌,吹个口哨的情分,有的。
至于现在?
蒋森悲观又有些得意,官太太也是怪没劲的,安岳失了精气神了。
“啷个,你老公又升官儿了,找我们显摆?”
“没有。”安岳低着头,有些泄气。
“我那天在楼底脚看到你了。”
安岳张大嘴。
“你真的在楼下?卫蔚不是说你赶不回来嘛?”
蒋森两根指头夹着烟点自己,袅袅的烟圈一团团一簇簇。
“就是老子报的警,想不到吧?”
安岳确实没想到,但一想又觉得很合理,蒋森这个人就是这样,唯恐天下不乱,尤其享受别人在旋涡中浮沉,只有他全身而退。
她定定看着蒋森,有点憎恨,又有点解脱。
蒋森八卦地问,“么样?再见到初恋的面是啥子感觉?”
“没见到,我本来要上去,他突然叫我回家。”
“又没见到啊?我看到新闻说他死了,还想你这趟多亏来了。”
蒋森很刻薄。
“你还是可以哟,这都忍得住不上去?遗恨万年。”
安岳握着拳头,指甲抠进肉里,忍耐着慢慢问。
“你觉得是谁干的?”
“反正不是我,哼,我想到你们两对都要诉衷肠的嘛,我就识趣点儿,结果还赚了——”
“你就乱猜嘞?”
蒋森手把下巴兜到,想她一口一个辉哥就来气。
“猜嘛,多半是尹从辉——”
他故意的。
安岳不问了,斜挎包搬上桌面,很重很大一包。
“这个钱,辉哥叫我给你。”
蒋森拉开拉链。
一捆捆现金用橡皮筋绑着,粗粗一扫,大概五十万。
“恁么点儿?他不晓得又要拆迁了乜?我等到拆,少说,一套房子一百二十万,多买两套,两三百万也赚得到!”
“你明晓得那房子不能动……”
“啷个不能动?!”
蒋森动了气,两指夹着烟往前一比,火头差点戳到安岳眼睛里。
“你们两个有钱有势不在乎,压到不让拆,我告诉你安岳,我不得被那些事情困住,老子为了你们,挨苦受穷十几年,现在才拿钱,亏大了!”
“慢点再说嘛,非要赶到这个时候?”
安岳难受地摁住胸腔,过一会儿往下挪,摁腹腔,一阵阵眩晕折磨得她不时闭眼,嘴里泛酸水。
“辉哥叫我们少见面,少联络,风头过了再说。”
蒋森审视她几秒,敛起表情,“你啥子时候走?”
“走哪儿去?!”安岳本能地一抖。
“你不是要跑路乜?他没替你安排呀?”
安岳神色忸怩。
“你胡乱说啥子,我在这里好好的,我往哪里走?”
蒋森嘁了声,“你跟我装怪?老同学!”
眼皮撇下来,在她身上脸上来回刮,推心置腹。
“我又不是你那个老公,只会打官腔,我跟你说的都是真心话,他们拍的到我,搞不好也拍到你了,就是没抓到实在的把柄,不敢惊动宋局——”
他说一句,安岳浑身抽搐一下,眼盯着桌面,嘴角紧紧抿着。
“我不走!你叫我走哪儿去?”
“就是避避风头嘛!”
蒋森不明白她倔强个什么劲。
“警察的套路你又不是不晓得,哦——”
蒋森骤然明白过来,冷笑一声。
“我都忘了,你这个小公主还真是不晓得!他把你藏得好好的,你都没遭盘问哇?我们几个就惨了,一辈子都毁了,不让出重庆市,警察三天两头上门,盘过来问过去,我人还没去报到,他们连我廊坊那个大专都跑了,找辅导员,找系主任谈话,你说,我啷个过去读书?”
蒋森眼神凝在安岳脸上,简直又妒又恨。
她是只运气特别好的小白兔,年轻时有人拿命护着她,人到中年,还有金佛罩顶。
蒋森酸溜溜地想,但凡有个贵人提携他?但盘在别人手上也没意思。
“但是么样咧?老子最后还不是过关了?!我跟你说,人呐!碰到事,自己先不要虚,喂!你咋个回事?”
蒋森澎湃的演讲被迫终止。
有人摔了饮料,安岳从凳子上弹起来,像受惊的猫仔浑身炸毛,蒋森吓了一跳,赶在她尖叫之前捂住她的嘴巴。
“好好,不叫不叫……啊,没事,没事,马上就没事了。”
他摁她坐回去,向四面点头致歉。
其实安岳还在嘶叫,只是声音很细弱,随着蒋森的手掌用力限制,她反抗的意愿雪化冰融,没多久就消失了。
“你咋还是这个样子?”
蒋森不解地问,这下音调语速真的放轻放慢下来了。
安岳脸挂泪水缓缓垂头,避开他同情的眼神。
“我以为你早就好咯,你平时也这样?难怪上趟卫蔚说马路上撞到你,奇奇怪怪,不认得人样,我还当你翘尾巴。”
安岳低声说,“我看到她咯,就是人多,我喉咙发紧,说不出来。”
“你这啥子奇怪毛病哦?”
“你说我咋个到外头去?我才晓得辉哥生意做那么大……”
“你真滴想投奔他嗦?”
蒋森打断了,白她一眼。
“我劝你别,你还没看出来?但凡有风吹草动,他第一件事就是撇清跟我们的关系,哼,绝情绝意,该人家发财。”
“辉哥不是那种人。”
蒋森抖着腿拍斜挎包,“警察盯到我在你晓得不?”
安岳遭吓住了,两只眼睛木楞楞干瞪,不敢说话,也不敢偏开眼神。
蒋森放狠话。
“风口浪尖上他叫你给我拿钱,就是找你当替死鬼。”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洞见,左右两个人包抄上来。
马提子掏出铐子扔在桌上,皮笑肉不笑。
“咋个几天都不回家睡?”
蒋森配合地把两条手臂翻到背后,仰起脸,笑得有点挑衅。
“警官,那间屋,你敢睡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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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立青冲进医院先查走廊监控,但黑影步伐太快,一个箭步就掠过了镜头。
倒带,指画面左下方,“这间是干嘛的?卫蔚的病房么?”
“是护士的值班室。”
范立青戴上一次性手套才去拧门。
房间杂乱,又没窗,靠墙小桌子上台灯拧开了,温暖的光圈笼着三个翻倒的橙色长管空药瓶,其中一个贴着标签。
她看了看递给斯文,“百优解,抗抑郁的,惊恐症能不能吃?”
跟进来的医生说,“可以的,跟希德搭配吃。”
“好开么?药店随便买么?”
“这些都是处方药,管理很严格,直接买不到的。”
斯文问,“什么人会拆掉包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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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药装进这种瓶子?不怕吃混了?”
“通常是长期慢性病患,同时服用多种药物的病患。”
“那这么满满一瓶百优解一次性服用,致死么?”
“呃,致死案例有,但是个例,通常是神经反射系统被抑制,导致病人将呕吐物呛入气管,窒息死亡。”
范立青抬起头,“你能确定窒息是卫蔚的直接死因吗?”
医生顿了两秒,矢口否认。
“不确定,她被发现时面部发紫,可能是窒息,但确认需要解剖,看气管是否被自身呕吐物堵塞。”
范立青和斯文同时翻白眼,这位医生和王队的路数还真像。
范立青问,“那怎么让人立即呕吐?”
“催吐药物太多了,分两大类,一类刺激胃粘膜,比如高浓度硫酸铜,就是蓝矾,胆矾,很常见,以前菜农喷在韭菜上,保持青绿色,硫酸锌也可以,喝完就吐,另一类是中枢性催吐,吗啡类的阿扑吗啡,比较难买。”
范立青晃晃第二只没有标签的瓶子,瓶底有几颗凝结的蓝色液体。
“蓝矾溶于水么?”
“特别易溶,实验室里常用无水硫酸铜来检验水的存在。”
聊到这里,范立青心里已经有了怀疑对象,她看看斯文,再看医生。
“如果一个病情稳定的惊恐症病人,想要瞒过医生和家人,偷偷囤积这么满满一瓶百优解,需要花多少时间?”
“病人通常每日服用10mg或20mg,这一瓶如果装10mg规格的药物,大概是一个半月的量。”
“那么病情稳定的病人,连续停药一个半月,会怎么样?”
医生扶了扶眼镜,显得有点担心。
“这种情况其实我们经常遇到,很多病人一旦感觉良好,就会随意停药,出现症状又胡乱加量,导致严重问题。”
“什么严重问题?”
医生盯住范立青的眼睛,掂量表述的尺度。
“我这么说,各国药监部门肯定不同意,但SSRI,就是选择性5-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有成瘾性,戒断反应很强烈,走路失去平衡,易怒,狂躁,全身肌肉疼痛像流感那样,特别是频繁起念自杀……”
斯文懂了,“于是不得不再次服用?”
“对,而且停药后再次服用,往往需要加量。”
“加量会怎么样?”
“加了,感觉很好,但下次停药,戒断反应更强烈。”
原来是这样,听起来就像饮鸩止渴的那杯鸩酒。
医生也意识到了他的想法,连忙摇着手解释。
“虽然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但稳定服药,定期见医生,对病人来说,还是比放任不管要好,精神类疾病的治疗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个人的经验,治疗效果主要取决于病人的依从性,就是听话程度。”
斯文抿了抿嘴,显然并不认同,但当务之急不是跟医生掰头。
他躬腰致谢,转身跟范立青商量。
“几分钟致死,下药剂量估计不低,具体的要等解剖结果,前两天她父母不是来过吗?我马上去找他们签字同意解剖……”
范立青掠他一眼。
在押人员死亡是重大事故,虽然人死在医院病房,但严格来说,警方才是直接责任人,区级肯定要成立专项工作小组调查死因,纪委和检察院都要介入。
这个节骨眼儿上,跟家属的沟通稍有不慎,就会影响斯文的实习结果。
“所以我去,你别去了。”
斯文表示完全明白问题的严重性。
“但调查可以走在前面,先从本市的抑郁症、惊恐症等百优解的适应症病人名单查起,但惊恐症如此普遍……”
范立青打断他,“你这么看?”
“卫蔚没有精神类疾病,蒋森、金荣和赵小琴也没有。”
“但提子说,跟蒋森一起的那个女人举止很奇怪,手抖,不敢看人。”
斯文知道范立青的怀疑,但他也有自己的观点,便没说话。
为了说服他,范立青举高第三只药瓶,瓶底黑白混杂,看不出是什么。
“一瓶催吐剂,一瓶抑制中枢神经,那这个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