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许久，温暖的这一隅几乎让路弯弯忘记了两人的姿势。
终于，有些灼热的气息落在她的发旋。
林杉向后半步，发丝凌乱，将将遮住眼，叫人看不清神色。
“吃饭吧。”
饭做得很丰盛。
红烧排骨，龙井虾仁，蚝油生菜，桂花酒酿小圆子。
说是夜宵都有些委屈它们了。
她晚饭已经吃了半饱，看见这一桌菜有些犹豫。
林杉拿公筷给她夹了一块排骨，又盛了一碗小圆子。
但还是没看她。
也没人说话。
只有轻微的吞咽声，和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响。
排骨软嫩，小圆子香甜。
无人说话，却有人借一桌饭将心事说尽。
路弯弯送他进电梯，电梯门关上前，林杉抬头，眼角带着猩红。
这一眼，她呼吸紧了一瞬。
男人的嗓音低沉如絮絮诉说的大提琴：
“我们会一起夺冠。”
电梯门关闭。
林杉的尾音却好像还在楼道内回荡，久久不散。
//
第二天晚，丁绘意和林杉将会在清音集团的录音室见面。
在这之前，路弯弯和丁绘意的制作人先约了在咖啡厅见面。
她是后辈，所以自然要配合对方的空闲。
张辉只有早上有空，她便起了个大早，穿了很正式的法式衬衫与西裤。
路弯弯和他从前在国外见过几面，也算熟悉。
两人寒暄过后开始商量选曲。
张辉还算很亲和，路弯弯和他的几次见面印象都还不错，所以就直接说了自己的想法。
她正对张辉，很认真地开口：
“我想试试《铁血丹心》这首，二重唱，现场版炫技又有氛围，也能调动观众的情绪。”
张辉摸着下巴，并不看她，跷起二郎腿。
“这歌儿早就不火了，还有点太老了吧？我倒觉得像那个什么《只对你有感觉》、《小酒窝》、《有点甜》会适合他们这个年纪。”
闻言，路弯弯皱眉。
《只对你有感觉》原曲高光几乎都在女声上，她虽然很喜欢丁绘意，可对唱本就是要势均力敌才更好看。
虽然《铁血丹心》是老歌，可唱的是大漠孤烟和少男少女的家国情。
沉郁顿挫，肆意却又和谐。
她不觉得这首歌会有年龄限制。
不可否认，他说的那几首都是近期流媒体最爱的，可她还是想再解释一下。
她正要开口，对方却忽然不再坚持，一边拿起手机，一边摆摆手：
“好了路小姐，就按你的想法来吧，你随便改改，录好demo让他们先唱吧，不会录的话再叫我啊，我还有一个颁奖礼要去啊……”
“哎小贺啊，我马上就来啊……”
他匆匆地走了，路弯弯甚至觉得全程都没正眼看过她。
在国外的时候，马玉河和他曾经有过合作，那时候她还只是兼职调音师，对方对他分明客客气气的。
现在却又是这幅敷衍的姿态。
她在咖啡厅坐了很久很久，口中咖啡的苦味不断蔓延、弥散。
直到几条消息的到来才把她唤醒。
【路大师】：今晚和孟家吃饭，早点回来。
她心更沉，嗤笑，删除消息。
又是一条消息：
【杉】：弯弯，朝窗外看。
林杉站在马路对面，清晨还不烈的阳光下，他一手高高举起手里的蛋糕，一手大幅度地向她招着。
一不小心挥到身边的路人，他挠着头，慌忙低头给对方道歉，脸红了大半。
路弯弯被逗乐了。
刚喝下的咖啡，也用回甘代替了初初的微苦。
她笑得肩膀轻微颤抖，抖落了一身失落。
只余惬意。
林杉穿过车水马龙，护着手里的蛋糕，笑着进了咖啡厅。
路弯弯看向他，阳光下一双杏眼微眯，瞳仁熠熠。
林杉坐下来，把蛋糕放好，收敛起笑容，小心翼翼地。
“我为了庆功宴定了两个蛋糕，一个是送给自己的，但是我减脂，”
他狡黠地笑着偷眼看她。
“所以，”
林杉缓缓把小蛋糕推出来。
“邀请路小姐帮我吃咯。”
明明是来送蛋糕，他却明显斟酌着说出借口。
路弯弯想到昨晚两个人靠得极近的那个瞬间，脸色不自然了一瞬。
但还是接过了蛋糕。
“谢谢。”
林杉看着她放在桌上的电脑，好奇地问：“我刚看到张辉出去了，你们讨论完了吗？”
路弯弯习惯了被冷遇，很明白逞一时口舌之快并没有什么用，便只当刚刚的事没有发生过。
“他临时有事，就先走了。”
林杉看她神色如常，也就没再接着问。
“这次的选曲对你来说很有挑战性，”她打开歌曲页面，指了指歌名：《铁血丹心》。
“粤语、对唱、二重唱。”她看向他，带着些许疑虑。
“再加上，我的编曲，你知道的，会比原曲难。”
丁绘意是出生在粤语区的，天然比他少了一个困难。
林杉轻轻地勾唇，脸微微斜过去一些看她，带着自信。
“我不怕，”
很肯定的语气，目光如炬。
“因为我答应过你。”
——我们会一起夺冠的。
接下来的一周，路弯弯来回穿梭在清音集团的工作室和自己家之间，忙得像一趟直达地铁。
为了伴奏的音质，她放弃了电子合成音轨，而是选择找了合唱团。
她亲自到录音棚监工，也给合唱团解释了自己想要的那种悲壮和广阔的感觉。
在录音棚一待就是近8个小时，可路弯弯在每次听到各位老师演唱的那一刻，都觉得无论几个小时都是值的。
唯一可惜的，就是因为时间太紧来不及请弦乐团伴奏，只能使用原版伴奏。
最后，即使这么忙了，她还记得给林杉找了自己的朋友做粤语老师。
//
复活赛现场，路弯弯晚上有点事，并没有来看彩排。
只是不断收到丁绘意的消息：
【小丁】：林杉也不喝水就在那边练粤语发音，我都说了你发音可以了可以了也不理我。真是毛病。
路弯弯赶来的时候林杉就蹲在角落里。
明明穿着剪裁合适贴身的古装，梳着意气风发的高马尾，却像是被撵出家门的叛逆少年。
路弯弯走过去，站在他面前哭笑不得地开口，“怎么不坐着？”
“坐太久了，累。”他眉尾微微下垂，像是受了委屈。
丁绘意在旁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装吧，你就是想搞苦肉计让弯弯心疼你，”她拽过路弯弯的胳膊，“你去问问小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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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林杉是不是五分钟前还在休息室里吹空调。”
“你也说了那是五分钟前！”林杉着急反驳。
路弯弯笑着看他俩，“行吧，看样子你俩关系还不错。”
“关系很差！”
“谁说的？”
两道声线同时响起。
路弯弯还是不说话，后背抵上墙，抿唇静静地看两个人气得干瞪眼。
几个人开了会儿玩笑，路弯弯想走去找人，却被林杉叫住。
“弯弯！”
她回头看，林杉攥紧衣服下摆快步走过来。
本想提醒他在外面不要这么喊自己。
看到男人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古装很重，录影棚里本就闷热。
她终究是咽下了那句话。
“那个……今天的比赛结束，你在地下停车场等我一会儿，可以吗？”
他看上去很紧张，下颌线明显收紧，长睫微动，抓着下摆的手无意识用力。
路弯弯欣然应允。
“可以。”
林杉眉头倏然放松，轻轻笑了，立在原地不动。
路弯弯并没注意到这些，只是迈开大步去了导演组区域。
她依然和几个壮汉摄影师商量着，手里还模拟着摇臂的动作。
//
复活赛上场前，路弯弯代替乐小元对着林杉和丁绘意重新讲了一遍如何抓镜头。
她说得又详细又精准，就像是指挥摄像头的中控人员。
林杉越听表情越严肃。
倒是丁绘意似乎没觉得哪里有不对，表情依旧如常。
路弯弯走后，林杉实在有些没忍住问丁绘意。
“绘意，弯弯为什么讲得这么清楚？”
丁绘意在整理自己的鬓角，没回头，神神秘秘地：
“我的MV里有答案。”
升降台开始运作。
林杉的眉头皱起。
直到二人彻底升上去之前，他才又恢复自然。
这次的舞台是圆形的，出于安全考虑，没有让它转得很快，而是控制摇臂来达到当二人part交换时镜头中央是歌手的脸。
//
路弯弯并没有在休息室里看实况转播，而是混进观众席后排。
她很喜欢这首歌。
林杉和丁绘意都是曾经团里的vocal担当，丁绘意转型歌手后发声方式更专业了，所以二人的唱功自不必说。
她本来最担心二重唱配合。
可是刚刚看两人在她面前斗嘴的模样，她安心不少。
舞台明亮的灯光下，林杉很自然地唱着粤语。
他真的很刻苦。
路弯弯曾经在粤语区工作过一段时间。
能听得出初学者和当地人口音上的差别。
林杉的吐字很地道。
不像在后台练习时那般紧绷，他眉头舒展，站得笔直。
唱完一句，他肆意笑开时路弯弯恍然就看见一位桀骜恣意的少年侠客。
这么远的距离，路弯弯不担心他会不会在茫茫人海中看见自己的笑容。
酒窝时隐时现。
她没和任何人提起过，选这首歌带了自己的一丝私心。
就像化学里常说的，浓度极低时可以忽略。
她悄悄抚去心上的一丝褶皱。
终于又见林杉的古风舞台。
这是给16岁的自己的第一个交代。
她找到了，自己曾经喜欢过的林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