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胤背上的伤还没好全,即便是在口头冷战期,他也每晚都要褚之南帮他换药。
前几日,换好药便自觉回书房了,然而今天,刚穿好衣服,他又原样趴回床边。
褚之南洗完手回来,看见他半边脸埋进枕头里,碎发轻柔地覆盖在额头上,漆黑的剑眉毫无防备地舒展着,温顺的像只小型犬,不带任何攻击性。
谁能想到这样的人还有浑身沾满戾气的时刻呢?
他赖在床上不走,褚之南也没有多大反应,径直走过去关灯、上床,跟没看见他似的。
倒是安城胤,在她躺下的时候,慢吞吞开口:“你不介意?”
“药草香?我觉得挺好闻的。”褚之南答非所问,但她真的觉得这药香很像妈妈花园里的味道,清新怡神,说不定还很助眠呢。
“你喜欢,就好~”隔着还能装下一人的距离,安城胤轻轻挠着床单,眼底有压不住的火苗。
他等得抓心挠肝,身侧的呼吸一平稳,他就爬了起来,越过中间那道银河,倾身覆上了她的唇。
她的唇瓣,还是熟悉的触感,像柔软的棉花糖。
蜻蜓点水般的一吻过后,他俯首审视着她,审视着她的睡颜以及躯体。
在这一切欲念都被吞噬的黑夜之中,他那颗空寂的心却被填满,因为他确信,目光所及的一切,终将被他独占。
这样的偷吻,动作应该小心谨慎,处理得越细微越好,然而当他再次压向她的时候,却控制不住力度。
他吻得太重,褚之南再怎么装睡都装不下去了,不自觉伸手推了下他的胸膛。
“醒了?”安城胤停了下来,偷偷摸摸的小动作被她发现了,但他居然并不恐慌。
或许是因为最不愿让她看到的一面已经暴露,所以再让她发现些别的,也都无所谓了。
“醒了……”褚之南仰着面,卷翘的长睫浸湿了些,眼中水光粼粼,掺杂着些许迷离之色。
安城胤揉揉她的眼角,“别乱动,乖乖张嘴就行了。”
乖乖的。
褚之南已经知道这句话的含义,她听从他的命令,双手搭在他宽厚的肩上,一动不动,慷慨地给予着他想要的一切。
意识逐渐混沌,身子一点点向下沉,她好像陷入坑坑洼洼的泥沼中,在一片几近饱和的土壤里,因缺氧而感到窒息。一不留神间,她的四肢已被枯藤和泥炭吞没,她听见耳边冒出咕噜咕噜的气泡声,似乎是身躯被泥水浸发的声音。
这些年来,她遇到的一切人和事,无孔不入地裹挟着她,将她拖进预定的轨道,沿着一条直线行驶。
时至今日,她已丧失某些情绪和感官,连自己原本的面貌都记不清了。
今日这通电话,奶奶又告诫她,要乖乖的,安分守己。
这些话,她已听过好多遍。
但是现在,她想出格,她想冲破这一切了。
她从泥泞的沼泽中惊起,回头望了望,这才发现,其实她只是平静地漂在一汪碧泉中,她的面孔,倒映在清澈的湖面上,清晰可见。
原来并不是她看不清自己,而是她一直顺从着他人,麻痹着自己;是她不肯亦或是不敢起身看一看。
“褚之南,你干什么?!!”
安城胤满脸充血,狂躁地把她的手抽了出来。
他从没这么吼过她,哪怕是真面目被戳穿那日,他更多的也只是悲伤而非愤怒。
褚之南的声音有些走调,带着不再压抑的缠绵,“安城胤,我喜欢你,我也想得到你。”
“我会让你舒服的……”安城胤异常羞愤,脖子涨得又粗又红,大动脉疯狂鼓动着,眸中是被理智与欲.念冲撞的难耐,双唇被他自己咬得几欲滴血,“但是,你不准摸我!”
“更不准看我!!!”
“把眼睛闭上!”
他的呼吸很乱,大喘着气,连眼睑都在颤动,明明是在竭力嘶吼,却又像在苦苦哀求。
这副情迷意乱的浪荡模样,他羞于让她看见。
他抬起青筋暴起的手,要去捂她的眼睛,却被她轻易弹开。
褚之南的膝盖在他腰侧微蹭,手又要往被窝里探,“你可以碰我,我怎么就不能碰你?”
“你疯了?你有没有想过后果?”安城胤再次抓住她的手,将她的手腕扣在枕头上。
他胸腔间溢出几道粗喘,双眸藏着不易察觉的病态暗芒,“你怎么能做这种事情?”
褚之南情绪激动到发出声声啜泣,“我怎么就做不得这种事?”
“你是这么干净的人……”
焚身的欲念怎么也化不开,安城胤隐忍着胀痛,别过眼,不再看褚之南一眼,咬着唇一抽一抽地低吼着,艰难地起身离去。
待他的身影完全在这个空间消失时,褚之南还面色潮红。
她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手臂虚虚放下来的时候,不慎碰到了床头的摆饰。
还是那张照片,只不过被安城胤重新装裱了起来。
她紧咬着牙,顺手把相框扑倒,挪了一下枕头,往床中央睡去。
*
次日傍晚,夕辉漫天时,褚之南在五楼的书房见到了安城胤。
他坐在办公椅上,背对着办公桌,也背对着她,露出的几缕发丝有些凌乱。
“昨晚是我的错,今后不会了。”
伴着他清泉似的嗓音,褚之南听到了一道清脆的“啪嗒”声。
起初她没有辨别出那是什么声音,直到看见安城胤搭在座椅扶手边的手,在把玩着一只银白打火机。
她早已心底有数,估摸他什么都沾。
原以为会闻到烟味,但是等了一会儿,没闻到任何异味。
只等到一句出乎意料的话。
安城胤沉默半晌,“好了,回文昌苑吧。”
“什么?”他像叹息似的,褚之南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回去吧。”
连片的落地窗外,云霞染红了半边天,瑰丽绚烂,褚之南的脸颊也印上了红霞。
为了让自己显得没那么雀跃,她压了压内心的激动,平静地反问他:“离开学还有半个月,你怎么改主意了?”
银白打火机“蹭”地冒出一簇火苗,办公椅一晃,安城胤从椅子上起身,走到了离褚之南最远的那扇窗旁。
他的指尖夹着一根未点燃的烟,倚靠在窗边,“离得太近的话,太容易擦枪走火了。”
褚之南也没想到,就这么歪打正着,他愿意放她走了。
不过他的回答,理由不太充分,就算是昨晚的一切,不也是他自己先带头惹火的吗?
见她迟迟未动,安城胤催她:“楼下的车在等你呢。”
褚之南挪到门口,扭头问他:“你不送送我吗?”
“目送你。”
“你确定?”
安城胤犹豫片刻,目光终于落到她身上,“等我十分钟。”
褚之南在后座上等他,这是她近半个月来,第一次下楼。
前几次隔着玻璃窗眺望,只觉得南城荟奢靡璀璨,但真正身处其中,才发现这处地界,守备森严。
短暂的十分钟,就有好几列巡视的队伍从她面前走过。
安城胤走出主楼时,整个南城荟瞬间静了下来,巡逻的守卫也被他的气势所逼,颔首肃立于原地。
褚之南尽量忽视那股陌生的压迫感,往车座里边挪了挪,给他腾了个位置,
但待安城胤走近时,他的身影却偏了一下,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褚之南眉头倏紧,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动作,有些不解。
他不是最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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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吗?
她以为那十分钟,他大概率抽烟去了,但他进车时,身上并没有带着烟味,不仅如此,他似乎还别有闲心,居然换了件黑色衬衫。
他今天非常奇怪。
借着车内的后视镜,褚之南偷偷观察着他,发现他面色冷冷清清的,眼下乌青,眉宇间有些许憔悴和疲惫。
看样子昨晚没怎么睡好。
难道被她捏坏了不成?
可她刚伸进他腰里,轻轻碰了一下就被抓包了。
车子绕了好几个弯,又穿过好几道森森的铁门,终于驶出南城荟。
安城胤揉了揉太阳穴,凌冽地扫了眼后视镜,“别看了。”
两人的视线在后视镜中撞上,褚之南有些尴尬,率先挪开了眼。
一番心理挣扎后,她挪到他身后,低声询问他:“你没事吧?”
“嗯?”安城胤不懂她在问什么。
褚之南隐晦地提示他,“我看你气色不太好,昨晚……”
安城胤的唇线紧绷着,唇上的小伤口有些龟裂,没什么血色的脸上霎时染上一抹绯红。
他用力捏了捏小臂,回眸凝望她,“非要提吗?你是真不怕我……”
褚之南与他平视,似笑非笑地歪头看他,“昨晚你都那样,那要是到了我们约好的那天,你能行吗?”
安城胤倒吸一口凉气,面色阴沉。
碍于有司机在场,他只好咬牙切齿道:“你等着!”
他这副有气撒不出的样子,褚之南觉得还挺好玩的,她随意理了理裙摆,脸上挂着耐人寻味的笑。
之后一段路上,安城胤的心情都很沉闷,说不出的憋屈。
他很少有这种感觉,像是被人拿捏了一样。
到达目的地后,他留在车上,并不打算下车送她,暗自和她较着劲。
果然,褚之南见他没有动静,走到车前敲了敲副驾驶的车窗。
他缓缓摇下车窗,露出一张冷傲不屑的脸,“怎么了?”
谁料褚之南并没和他对视,而是直接拉开他的车门,凑到他身上闻了又闻。
“……干什么?”他双肩贴到靠背上,难得有些手足无措。
褚之南蹭了蹭他的胸膛和衣领,居然都没闻到烟味。
难道他只是拿根烟玩玩吗?
她盯着他紧抿的唇看了几秒,想起昨晚他双眸氤氲着水光、死咬着唇不敢看她时的羞答神态,猛然起了亵玩之心。
于是,她双手搭在他的肩上,在他诧异的目光中,不由分说地咬住了他的唇。
即便她的力道很弱,气势也不足,只是微微深入探查了一番,但安城胤却耳畔轰鸣,顷刻间缺氧。
她主动吻他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便是少有的那几次,也如同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样,从头到尾都是他占主导。
然而今天,他却被囚住般,纹丝不动地任她品尝。
她几番挑逗,他情不自禁地抚上她的腰,要把她往怀里拉,然而肩上的力却在这时松掉了。
褚之南挺直身子,“你真没抽烟啊?”
安城胤被她吻得指尖微麻,闪烁的蓝眸带着没来由的亢奋,“谁说烟只能用来抽?”
他以为褚之南至少还会再和他说些什么,但他连话都没说全,就听见“嘭”的一声——
褚之南刚亲完他,就顺手甩上了车门,嚣张蛮横地离去。
“……”
安城胤扶着车窗,若有所思。
他感觉,他的曦曦,有些不一样了。
*
褚之南转过身后,唇角的弧度逐渐放平,脸色变得阴沉。
她可不信安城胤没抽烟,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这些天,他在她面前看似什么都招了,坦诚得很,但其实还是拿她当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