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9润而相宜
阿同睡了一觉,下午兴致又高昂起来,要继续去打球。
原惟答应得干脆。傅润宜也就将已经挂到脸边的不好意思,按下不表。
她觉得只要自己装得若无其事,应该就没什么破绽,占小便宜和占两个小便宜,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
出门时,有云遮住日头,刚好天阴了下来,外头不是很晒,也不是很热。
阿同下楼都一副迫不及待的快乐样子,恨不得一蹦三尺高,走路也不忘练习三分球起跳,随身的挎包拉链没拉好,蹦出一张白卡,掉在地上,自己却浑然不知,追着球跑远。
原惟随后捡起来。
是一张身份证。
上头写着出生年月和户籍地址,证件刚办不久,拇指大的证件照片跟现在的阿同几乎没有区别,照片里的阿同看着和常人也没有什么不同,只或是拘谨,没有十几岁少年的张扬,显得格外乖顺。
一旁的名字写着,李榆乐。
替阿同拿水壶的傅润宜,挎一只环保袋,慢了两秒跟上来,对原惟说:“我帮他收着吧。”
原惟看着她摊开的手心。
极少见的手相,掌纹少而淡,那些贯通情运禄财之类的脉络几乎隐到无足轻重。
他将身份证放上去,随口问道:“‘阿同’是小名?”
接过身份证,傅润宜也看了眼那证上的名字,摇了摇头说:“不是,以前叫‘李榆同’的,后来生了病,一直像小孩子,别人就说是因为家里名字起得不好,招来了晦气,因为‘同’和‘童’一个音,后来才改的名字。”
但是阿同喜欢自己原来的名字,还是喜欢大家叫他“阿同”,姨婆叹气,但也懒得再折腾了。
“名字而已,有那么迷信吗。”原惟说。
“有时候,好像也真的有点说不清。”
傅润宜低声说着,她走在原惟身边,看着前方的阿同,想到的却是另一个人,“你可能也知道的,我有一个姐姐,她没回家之前名字里有一个‘萍’字,浮萍的萍,后来改了名字……傅先生很看重名字里的讲究,他说,名字是一个人起始的运,会影响人的性格和机遇。”
“你的名字也是他起的
?”
傅润宜“嗯”了一声。
原惟顿了顿然后说:“可能是有点道理吧。”
傅润宜偏头望来。
原惟也同样看着她。
“你的名字是跟你性格挺像的。”
要在春秋之外潮燥之间找一个温度和湿度都刚刚好的形容词没有比“润而相宜”更好的了。
傅润宜收回目光没有说话。
而此刻云正遮住光风正吹动树阿同拍着球折返地跑拍击的响声不高不低连时间都好似慢下来的午后她与原惟并肩同行就这么不急不慢地往附近的公园散步而去。
傅润宜觉得也有一颗跟阿同手上差不多的球在她身体里起起落落地拍着越过心脏的震频打乱喉齿的字序在新与旧的喜欢之间构成一条忽有显著起伏的波段。
她所有想说想问又疑心不合时宜的话都随着风起云涌
“在想心事?”原惟忽然问。
短短四字好奇听不出来倒似有意惊傅润宜一下。
效果也达到了。
傅润宜仓皇抬起头微怔着摇了摇头心虚地说:“没有心事。”
下午文熙公园的球场明显人多了起来近傍晚时涂着深绿油漆的场地上几乎已经没了空置的篮框许许多多的人声鞋底与地面的擦响篮球弹落的砰砰声……杂乱的环境音让坐在篮球场旁边的傅润宜心思更加纷杂。
想来又庆幸。
还好来时的路上犹犹豫豫最终没问原惟之后有没有空这种话否则此刻面临要送阿同回家的情况显得像在请求原惟来当司机。
等他们下了场阿同一头大汗坐在傅润宜旁边抱着自己的水壶大口喝水傅润宜问他今天玩够没有。
阿同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开心地说:“好喜欢哥哥啊。”说完他又好动地起身运球地面被拍出“嗙嗙”的震响。
阿同像唱儿歌一样拍一下就说一句“好喜欢哥哥”十分快乐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原惟原本坐在阿同另一侧阿同一走他跟傅润宜之间留了个空位听着阿同这串无休无止的表白他拧紧瓶盖转头朝傅润宜看来。
傅润宜尴尬地替阿同解释:“他就是
……表达自己的情绪,会比较直接。”
原惟很快接受了这种直接的表达,又问了一句:“他喜欢的人多吗?”
傅润宜不确定原惟想听到什么答案。
是希望阿同平等地喜欢许多人,从而更无障碍地接受这份冒昧的亲昵,还是希望他在阿同眼里是特殊的被喜欢的少部分人。
拿不准,于是傅润宜模棱两可地回答:“嗯……应该也不是很少。”
可能是表达完对原惟的喜欢,还觉不够,阿同用胳膊夹起篮球,兴冲冲折回原惟跟前,还要表达感谢,礼尚往来地对原惟说:“哥哥,你教我打篮球,那我教你做家务吧。”
原惟手里拿着半瓶乌龙茶,一时愣住,有些莫名地微拧住眉。
见原惟似是疑惑,阿同很有道理向原惟安利自己准备教给他的,是一件非常有用的事,阿同眨眨眼说:“学会做家务很好的!奶奶和润宜都会夸。”
原惟笑了一下,又很快接受了,像应和小朋友一样,点头说:“好,有空找你学。”
做家务安利成功,阿同开心得要命,迫不及待就要画饼给原惟吃,“等你学会了,润宜就会夸,好棒啊。”
原惟嘴角翘起的弧度很难消下去,只能尽量扮认真。
“好,我尽量争取夸奖。”
阿同甚至积极打消对方担心学艺不精的后顾之忧,摆摆手说:“做不好也没事,润宜也会夸的。”
原惟应和:“哦,那她真好。”
“对啊,润宜最好了!”
傅润宜在旁已经听得头皮发麻,没法再忍,赶紧寻着话题打断阿同,讲待会儿的安排。
“那个阿同,咳——待会儿回去拿了冰箱里的小蛋糕,我就送你回家,好吗?”
阿同立马摇头:“不要你送,我不要你辛苦。”
傅润宜之前就好奇过,为什么在自己接送阿同这件事上,阿同会有她会很辛苦的执拗,按说阿同对于做什么事辛不辛苦是不太有分辨的。
但她想,可能是姨婆他们无意告诉阿同的,所以阿同一直记着。
傅润宜正要劝说阿同今天不可以任性,阿同倒先一步说:“让许医生送我回家就好了。”
傅润宜听后一愣,许医生?
而原惟既没有疑惑,也没
有表现得很关心,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许医生这么好吗?
阿同回答:“许医生很好的,许医生说润宜送我回家会很辛苦,他来送我,润宜就不会辛苦了。
“这话是许医生跟你说的吗?傅润宜实在意外,“什么时候说的?
阿同想不起来了,歪着头,咕哝说:“送我回去的时候就会说,许医生问,这样好不好,我觉得好啊。
原惟望向傅润宜,很有意思地颔首:“看来许医生真是个大善人。
傅润宜张口欲言。
阿同冲他们晃晃自己的电话手表,颇为骄傲地说:“许医生让我给他打电话,我已经打过了,他说四点半就来接我们吃饭。
傅润宜更加震惊。
原惟将半瓶水在掌心一抛一接,悠闲异常,追加好评道:“许医生还挺会安排的。阿同,‘我们’是谁啊。
阿同回道:“我们是我们啊。
原惟:“几个人?
阿同立即比出一个OK的手势:“三个人,你,我,润宜。
“哦,那你是怎么跟许医生说我的?
原惟跟阿同说话时,傅润宜就看着原惟,发现他太会循循善诱,即使是阿同也能毫无沟通障碍地跟着他的逻辑节奏问什么答什么。
“我说,是润宜找来教我打篮球的哥哥。阿同这么回答,又说,“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原惟。
阿同跟着念:“原惟。作势要抬自己戴表的手腕,“那我现在打电话告诉许医生。
“阿同——傅润宜正要阻止。
原惟比她更快一步,却不急不缓,对阿同说:“不用,许医生待会儿不是要来接我们去吃饭吗,到时候我自己跟他说。
阿同欢呼:“好耶~
傅润宜用手撑着额头,脑子里只有“完蛋两个字。
阿同闲不下来,又跑去空篮框下投球。傅润宜慢慢转过脸,看向原惟,小声问:“你真的要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吗?
“不合适么?我打扰你们了?
“不是。傅润宜解释,“我都不知道许医生要来接阿同的事。
“那更要好好感谢人家。原惟替她出主意,“不如你来请客,一顿饭消
两笔账,划算。
“可以,可以我来请客,傅润宜说着,露出些许为难之色,“但是……
她声音弱下去,原惟听不清,很自然地倾身朝她靠近,问道:“但是什么?
突如其来的,属于原惟的气息逼近,傅润宜的脖颈微僵了一瞬,如同树梢感知降雨来袭的轻微战栗,本就支吾的声调,此时又添一重紧张,磕巴道:“如,如果可以,我想单独请你。
话音刚落,也不知原惟听清没有,阿同便眼尖地发现许医生的踪迹,像早上跟原惟热情挥手那样,大声喊着:“许医生,我们在这里!
傅润宜朝着阿同招呼的方向看去,也不由地握紧了手指,担心自己可能应付不来接下来的情况。
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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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走近看见原惟,虽然面色惊讶,但两人互相介绍,客气握手,场面并没有很糟糕。
傅润宜肩负起做东之人的责任心,问他们想吃什么,许医生和原惟都说了随便,只有阿同说想吃虾,傅润宜图省事,就把餐厅订在上次那家海鲜餐厅。
这次时间更早,应该不会有排队等位的情况。
去的时候也的确有室内的空位,服务生同样送来两份菜单,傅润宜来派发,一份给了许医生,另一份给了原惟,她让他们点。
许医生笑意温和地推辞:“你知道的,我吃东西口味不挑,什么都可以,让原先生点吧。
傅润宜很头疼这种客气拉扯的环节。
还好原惟没有太客气,他跟上次来一样,轻靠在椅子上,翻起菜单,拿主意问询其他人,只是对象从上次的傅润宜变成这次的许医生,就是主意缺乏一些创新。
“许医生要是什么都可以的话,那就点第三页的至臻海味套餐怎么样?上次我跟傅润宜来吃,套餐里的菜都还不错,刚好还有阿同想吃的虾。
傅润宜对这家版式过于花哨的餐单还有印象,尤其是这个至臻海味套餐,没多想便扭过头提醒原惟:“那是情侣套餐……
本意是想表达不够四个人吃。
可似乎话一脱口,意思就不太对劲了,无端显出一种旁若无人又有点打情骂俏的暧昧。
傅润宜顿时脸热发窘。
今天的原惟好像比傅润宜还要迟钝一些,听了傅润宜的提醒,这才反应过
来似的他拿着菜单微微恍然又重复了一遍傅润宜的话。
“哦对
最后他们点了一个家庭套餐也是原惟拿主意选定的很巧里头不仅有阿同想吃的虾还有傅润宜上次说过很好吃的避风塘珍宝蟹。
无论口头还是行动上许医生一直言行一致十分照顾阿同这次用餐自然也不例外。
他照顾人的样子娴熟给阿同递餐巾、帮他剥虾阿同要上厕所他也第一时间起身陪同彬彬有礼地跟原惟说失陪。
带着洗好手从卫生间回来的阿同重新入座许医生嘴角弯着跟坐在对面的原惟说:“跟润宜认识一年多我做这些事都已经做习惯了。”
原惟也微微露笑自然地举杯伸过去“辛苦!”
许医生愣了一瞬却不得不拿起自己的杯子跟原惟碰一下但这口敬来的果汁咽下去嗓子里一味泛甜倒让许医生觉出些不对劲。
原惟轻飘飘一句“辛苦”让他前面做的事、说的话一下全变味了。
倒像原惟是傅润宜的什么人在替傅润宜感谢自己。
他们都是主就他一个客。
许医生放下杯子也按下心中的不适挑起新话题:“对了刚刚都顾着吃饭都没来得及问原先生跟润宜阿同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好像之前都没听阿同提起过。”
“我们认识很久了。”原惟回复望向身旁的傅润宜后者很快点头附和:“嗯很久了是高中同学。”
许医生点头道:“哦那按润宜大学来新湾你们也有不少年没见了吧?”
傅润宜回答:“嗯。”
许医生说:“挺好的我现在跟高中同学都不怎么联系了不过这种同学情谊还蛮珍贵的。”
傅润宜想自己和原惟之间根本没有同学情谊这种东西更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
见许医生还有继续延伸话题的兆头傅润宜夹起一只虾递到对面许医生的碗里关切说道:“许医生你不要光顾着照顾阿同我看你好像一个虾都没吃你吃这个吧。”
望望碗里的虾许医生冲傅润宜微笑:“你别老留意我了我照顾阿同都习惯了。”
原惟似乎吃得差不多了,用湿巾揩着手指,不疾不徐地说话:“许医生一看就是个好医生,这么有善心大爱。”
“那倒不敢当。只是跟阿同——”许医生目光一转,笑容加深,“还有润宜,有缘分罢了。”
“缘分?我不太欣赏这类随机性的词。”原惟的言辞并不锐利,连表达异见也少显情绪,过了一会儿,他看向一旁,喊她名字,“傅润宜。”
“嗯?”
原惟先看了看餐面,然后目光又落回傅润宜身上,说:“下一顿就不吃海鲜了吧?”
傅润宜像没听明白似的,在原惟的注视下,有些懵懂。
“不是说要单独吃饭。”
原来原惟听到她说的那句话了,傅润宜耳尖微热,点点头说:“哦,可以,我知道了,我回去再找找别的餐厅。”
原惟像是忽然在用餐方面很挑剔一样,要求明确地对傅润宜说:“两个人吃饭,最好是环境安静一点,人不要太多。”
傅润宜继续应声:“嗯,知道了。”
那副认真看着原惟的样子,好似下一秒原惟说要她去摘几颗星星来佐餐,傅润宜也会是这样有求必应的表情,说,嗯,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