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不巧,虞羡听到这句话时,已经晚了,就连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已经吞回了肚子了。
他原想着既然他的手不能动,可是脖子以上还能动,于是他早已自作聪明低下头,用嘴吹散荔枝壳中的药粉,试图让沈荔也沾染半分。然而天不遂他愿,马车经过一个坑坑洼洼的地方时突然绊了一下。
虞羡的脸明明白白的交代给了五颜六色的药粉,耳边最后一个声音却是她那嫂嫂用嘴温柔的语气说着最狠厉的话:“也好,这本来也是为着你准备的。”
接着,他只觉得神智不清,被人扶起来后躺在了马车铺地软软的塌上,最后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药,一半是为他准备,另外一半却是为着庄子里即将面对的人准备着。因着虞羡突然将场子作的一番乱,沈荔只得收拾起了小桌几上的药粉。
“小姐,里面发生了何事?需要杜鹃不曾?”
帘外,一名女子驾着马车担忧地问道。她急于赶路,只听到马车内有东西被撞翻的声音。
“无事,我收拾妥当,出来与你说。”
幸而只有三四只荔枝壳中的药粉被撞乱,因此沈荔说这话时,已经迅速将桌几上一应物都收拾整齐,挑了几只荔枝壳带在身上,末了,她将小桌几折叠好,放回了塌下。
见虞羡此时已经沉沉地睡“晕”了过去,沈荔非常满意她方才晚说的一句话。满意倒是满意,可想起父亲,她却急切极了。
驾马车的杜鹃,正是她昨夜里去寻季府帮忙,季老太太送给她的。说送,其实也不算送,季老太太只说:“杜鹃原也是程家的人,如今归还给程家,也是帮了你,帮了你们程家一个大忙。”
杜鹃却也不是个年纪轻轻的侍女,在沈荔来看,杜鹃的年纪和养母张氏倒是十分接近,都有三十又半了。只这赶车一路,杜鹃却总是时常关心起她的过往来,比张氏从前的语气还要恳切还要真诚。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沈荔也不例外,为着应对陌生妇人的“关怀”,她反而得打起万分精神,万万不可“偏听则信”。
锦绸珠帘被掀开一个角落,沈荔从马车中小心翼翼地扶着车辕出来。杜鹃留意到了她手紧紧地抓着车框,毫不客气地揶揄着沈荔说道:“小姐被那张氏养成了这般拘谨的性子,一点也没有我程家洒脱大大咧咧的作风。”
从前的记忆粗略地划过杜鹃的眉眼,杜鹃想着,就算她做着程持的外室,之后又有了身孕,可从来都不曾落下半分功夫,每日都会练武甩枪。这可好了,自己的女儿,竟然被那女人养得这般文弱,还没有性子。
想着想着,杜鹃突然恨起自己来。若不是她今岁才从赵国回来,也不至于让自己的女儿没有亲生母亲的抚养,长成这般的软性子。
沈荔已经坐在了杜鹃一旁,她只想着尽快去到庄子上接父亲离开这里,去她和祖父曾经待着的山中小屋中,远离张氏还有皇帝的纷纷扰扰。
这时已经过了官道,面前却是羊肠小道,光这羊肠小道就被四分五裂分出了八条,杜娘勒紧缰绳,让马走得慢了下来,好让沈荔有时间想清楚究竟走哪条道。
要是走错了,又要绕好长的路,用很长时间折返回来。还不知道程持能不能坚持到他们到的时候。
“杜娘,这条路。”
沈荔循着记忆,指着左边第二条的路说道。
“倒是好记性,驾!”
察觉到有人跟在后面,杜娘一扬马鞭,骏马嘶鸣,马车很快就消失在了后方人的视线中。
……
“不知道家弟要被他的嫂嫂带到哪里去了?”
虞临渊煞有其事地问道。
裴适正对他而坐,听到虞临渊的打趣,才放下帘子吩咐他的随从说道:“跟上他们。”旋即又命令道:“切记,不要被那一辆马车察觉了。”
后者提到的马车,正是从皇宫中出来的马车。好端端的,皇宫马车如何出现在这里,还一直跟着沈荔乘驾着的他的马车。
裴适的马车,宫中的马车。
这次出门也是急匆匆的,奔波了一路,好不容易跟上了沈荔,却发现皇上赵亨也派人监察着一路的事态。
虞临渊忍不住打趣道:“沈姑娘一定没想到皇帝还对你设防,你这马车一出城门,便被皇帝赵亨盯上了。到时候皇帝的人万一将沈姑娘当成了你,恐怕家弟没了一个嫂嫂。”
结果裴适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与其担心沈姑娘,不如想想倘若虞羡被认成了我,他的小命可不保了。”皇帝赵亨虽任命他为指挥使,却极为不信任。他甚少用马车出行,然而马车一出城门,果然皇上就派人跟上了他的马车。
这一路,一支箭一只刀,都没有从马车中射了出来。裴适默默为偷他马车的沈荔感到幸运。
一朵幸运的云,追随着另外一朵幸运的云。
出乎沈荔意料,前往庄子的一路上竟然没有一分意外,只有坦途。
杜娘也不禁说道:“这一路上倒是风平浪静,无事发生。一辆马车总是跟在我们后面,我还以为那马车是专门盯着我们,好截了我们的胡。”又啧啧嘴说道:“我还真是幸运,今日避开了他人的眼见到你,前些年,还能从那火场……”
“那火场?”
沈荔心中诧异,父亲当年也是差点就被埋葬在火海中,遂连忙问道:“杜娘说的火海,可是父亲当年差点葬生的火海?”
见沈荔看她的眼神很是奇怪,杜娘又指着庄子里赶牛的人打着岔子说道:“从那火场中救出了一只猪,后来我就杀猪吃了肉。”她是在隐瞒,她只想救出程持后,做她的江湖女侠,自己该干嘛就干嘛。至于沈荔,已长大成人,何须她的看顾。
看出杜娘的勉强解释,沈荔没有搭话,只是进了马车,叫醒虞羡。
……
虞羡再醒来时,面前已经站着好些人,男人,女人,老的,少的,都有。
此时,沈荔站在一堆人群中,一改平日里的神情,笑呵呵对着面前的一对母女说道:“李娘,翠儿,这是我前几日给大家提到的兄长。”
他什么时候变成了沈公子,虞羡拧起眉头看向造谣的人。可是造谣的人就站在他旁边,拧了拧他的手腕,在他耳边威胁道:“我说什么,你做什么,否则你就别想出了这个庄子。”
沈荔的声音是轻轻的,可是看向他的眼神却是,让他害怕极了。免不得让想起马车上看到的药粉,虞羡哆嗦了一下身子,不过还是依着沈荔的话,满脸堆笑说道:“大家叫我三郎就好,不必客气。”
不等李五娘问,沈荔已经向五娘说明来意:“我娘落了一物,可不巧,却是在程先生这里。娘亲让我进庄子找一找。”
沈荔说这话时,表面冷静,实际忧心忡忡极了。
她没来过这庄子,对庄子里的人并不熟悉。假若张氏私下交代李五,看到她进出庄子,不论什么原因,都要将她拒之门外,那她又如何?她来的时候匆忙,只想着带走程父,可这时到了庄子里,内心十分担忧。
袖中圆滚滚的荔枝壳,倒是让她松了一口气。
然而李五娘分明记得,过去十多年,张氏若落下什么东西,只会亲自来找,从未让她的婢女,亦或是三姑娘找过。李五娘思索一番问道:“是什么东西落下了?”
“这……不好说,”
沈荔犹豫说道,假意人多嘴杂,张氏找的还是私密物。
李五娘遣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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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该干活的都干活去。”又做了请的姿势,引着沈荔朝庭院走去。
“姑娘,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往日里夫人落下了东西,从来都是安排我去找的。这次怎么竟让姑娘来了?”李五娘为难说道。
沈荔早有准备,她这次带来的,不过是一封信,还是一封临摹张氏的信。
她从袖兜中拿出一个信封,铺展开来说道:“这信封是我离开沈家时,娘亲交给我的。五娘看看,这可是我娘的字迹?还有这印章,可也是夫人的?”
沈荔要用这不起眼的信件获取李五的信任。若是成了,就是天意。若是不成,袖中的药粉便是索她信任的武器。
李五细细端详起来。
李五是不认识几个字,张氏就教她学会辨认她的字迹。张氏说,她素日写字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字迹的中心处会有凝聚着的墨点。她再看这信中的“惧”和“风”二字,的确中间有两处墨点。她又想起夫人离开庄子时候的吩咐,咽了咽口水说道:
“确实是夫人的字迹……可是……”
沈荔以为李五会拒绝,她默默攒紧荔枝。
顿了顿,李五抬头,松了一口气说道:“沈公子不能跟着,姑娘只能一个人前去。”
“好。”
沈荔闻言一笑,将手中的荔枝壳不动声色地放回袖兜中。
张氏的字写得秀美清丽极了,她跟在张氏身边也学了一手好字。可是稍微年长些,她发现,不论有意或是无意,张氏写字时总是会在字迹中间处点墨。程父告诉她,那时因为一个人心中有郁结,所以写字时会不经意的留个墨点。
她的字本就和张氏的极为相似,独独少了个墨点,于是出发时,她假装张氏的口吻和字迹,写了这纸信。
李五回去安排了众人只得待在屋中,再出来禀告时,已经被杜娘一掌拍晕,绑到了马车上。受着沈荔的胁迫,虞羡乖乖地在马车里看着李五。
……
“程先生竟是在这里。”
杜娘啧啧称奇,她的老相好就在这破屋子里待了这么些年。
沈荔这时已经进了屋子去找程父,程父听到了门外的几声响,早就坐在院子里等着了。
“父亲,你快拿几件衣物,带上重要的东西,跟我走。”
程持岿然不动,蓦然一会儿,却问沈荔如何来的,沈荔只得如实说出实情。
“父亲,张氏竟然答应皇上交出父亲,分明就是让父亲去送命。”沈荔捉摸不透,张氏这么些年为着父亲潜入沈府,为父亲报仇,可又怎么短短几日的时间,就答应皇帝的请求。
“那你又是如何来的?这一路可是顺畅?”
“女儿找来裴适的马车,还找季老太太帮忙,一路赶到庄子。这一路有杜娘的相伴,倒也平安。”沈荔还要继续说她找季老太太的事情,忽然杜娘开口打断道:
“平安什么,我们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要不是我杜鹃技艺高超,趁机摆脱,你这丫头早就被盯上了。”
熟悉的口吻。
不顾脚上作响的铁锁,程持忙循着声音看向杜娘。这十多年,杜娘却也没老几分,还是同年轻时候一样美丽,只不过眼角添上了几道皱纹。
程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杜娘,看几近二十年未见的妻子。
沈荔用她一双眼睛发誓,父亲看杜娘的眼神好像是看妻子的眼神,就像沈侍郎看大夫人时候的神情,一模一样。
可是那眼神,又让她想起兄长沈素。
“也不知道兄长如何了?”
沈荔默默想着。
整个院子陷入一片相思与寂静,沈荔一家全然没注意到,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庄子,已经被禁卫军包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