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她回东跨院,”沈荔吩咐着台阶下不知所措的丫鬟们说道,“再去找府医跟去东跨院。”
秋月有几分不解。
为什么就这么轻而易举就放过了采香,这些不过都是采香咎由自取,采香应该自认倒霉,让西跨院的人认领了才是。
秋月想到这里,于是愣了愣神:“姑娘,她……”
对于一个差点害她没了命的人,沈荔自然不想就这么放过她。
可是……她深深看了一眼距离她脚下一丈远的女子,原本采香脸上还有几分血色,这时候已经开始乌青,手指也还在颤抖着。
沈荔垂下眼帘,轻轻叹了口气,立在原地平淡说道:“寒天雪地里冻了一天,又跪了一天,面色发紫发青,任她身子再好,也要落了许多病根了。”
跟在孟然身边五年,采香也没有身孕,可想而知,平日里在用避子汤。避子汤本就性寒,不利女子身体,这冰天雪地跪了一天,会引出许多病症。
她不是一个圣人,可是落下的病痛足够难受她余下的半辈子了。
纵然是因为采香,自己差点没了一条命,可归根到底,却还是孟然的错。这一点,沈荔却十分明白。
就算报仇,她也应当找孟然。
秋月顺着她的视线,看了采香一眼,在看到采香的确因此受到痛苦后,便即刻吩咐丫鬟将她带回东跨院。
点珠站在直廊下,看到面前发生的事情,脑海中浮现起七年前模模糊糊的女子。
她与孟然的表姐有一面之缘,不过,却是在七年之前,这七年磨去了有关孟然表姐的许多记忆,她已经不记得孟然表姐的模样。
点珠一直十分疑惑为何孟然就将采香带在身前身后,明明采香对琴棋书画什么都不懂。
要不是今日,她还会一直以为是采香有着一副好嗓子,歌声与黄鹂鸟的叫声一般动听,所以孟然才将她带到身边,以至于这五年来,从不换人。
今日她才明白,孟然对采香好,是因为采香的一双眼睛,像极了他的表姐。
孟然对裴适从无仇恨,如今对沈荔这般殷勤而温柔,恐怕也是因着她某个神情像极了他念念不忘的表姐。
原来如此。
想到这里,点珠陡然笑出了声音,手搭在身边侍女手上,悠悠朝屋檐下走去。
绕过直廊,便是正屋。
采香已然被侍女簇拥着带出了西跨院,此时,院子里十分安静。
点珠的笑声轻而易举地穿过层层飞雪,传到屋檐下的女子耳畔。落在沈荔的耳畔里,十分刺耳。
真是阴魂不散,看来她下的药实在少了些。
“程姑娘这么快就好了?”
沈荔站在台阶上,抬眸看向正走上台阶的女子,挂着十分良善的笑容说道:“我这里还有许多药,可需要?。”
点珠看到她虽笑着,但眼神冰冷,心中不由得忐忑起来。
她身子还虚弱。只不过恢复了几分力气,在绝对的毒物面前,她是没有半点招架力气的。
但点珠毕竟还是堂堂的将军之女,外祖父担任宰相,她哪里由得别人在她面前摆出高姿态。
正要发话,身边的侍女在她耳边悄悄提醒了她一句,这句话在点珠心中荡漾起了水波。
罢了罢了。
这些与她有什么关系,心心念念的茶盏,她一定是要拿到的。
思及此,点珠注视着屋檐下十分碍眼的女子,柔声说道:“表妹我很喜欢那只高足杯,表姐可不可以将今日那盏高足杯送给我吗?”
怕她拒绝,又说道:“有裴公子在,以后还会做出许多给表姐。表姐不会这么小气吧?”
沈荔瞥了她一眼,心知点珠是不拿到茶盏不死心,好像拿不到粉釉高足杯,自己就要挂上小气的称号。
可那毕竟是远之做的。
沈荔看着她的做派沉默一阵,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最后慢悠悠开口道:“随后着人给你送过去。”
点珠窃喜,她就知道面前的表姐心肠软,肯定会给自己的。于是她灿烂地笑道:“多谢表姐了,一定要让人送过来。”
话一说完,就由着侍女扶着她下了台阶。
公子前脚刚走,粉釉茶盏就被人惦记着了。秋月愣了愣,犹豫说道:“那是公子亲手给姑娘做的,不能送了人。”
“不要担心,我自有办法。”
看到她眼中满是柔和的光,秋月锁住的眉毛慢慢放松了下来。
公子相信沈姑娘,她也应当相信沈姑娘才是!
因着月事,这几日实在是疲惫。
沈荔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睡醒时,已经时申时三刻了。
陵州城天气寒冷,不好出门,只能待在家中一个人找些事情做。
沈荔无事,站在博古架旁翻了一本又一本的书。
信手取出第二层的一本书,翻到干净整洁的书页,不由得皱起了眉。
这是她翻到的第七本书了,还是没有任何标注。《庄子》这本书这么难懂,裴适竟也没做一个笔记。
冬芜取了灯罩,加了灯油,将灯罩放回原位,关心说道:“公子从来不在书上做标注的。公子五岁就会背《诗经》,九岁懂《孙子兵法》。要是公子参加科考,一定连中三元。”
说得十分骄傲,又带着惋惜。
冬芜不知道的是,他家公子虽有文官才学,可志不在此,他的志向是成为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
沈荔笑了笑,不欲解释,毕竟无论是赵国,抑或是燕国,都崇尚“文”。
“你家公子懂这么多,什么时候回来?”
沈荔看她十分认真,打趣道。当然,她的内心也很想念他快些回来。可是裴适的病,得尽快治好。
“奴婢看您看书这么认真,没及时拿出来。”冬芜一面解释,一面从袖中拿出了信说道:“公子这几日都要在虞公子府上养病了,不能回来,公子让姑娘早些休息。公子还让人带了一封信,姑娘看看罢。”
沈荔放下手中的《庄子》,接了过来,拆开信封,只见上面写着:
卿卿,念安。
勿念。
丁丑月,丙子日。
远之留。
灯火下,一张清秀的面容看着一封信,满脸笑意。
冬日里长夜漫漫,冷雾深重,东跨院正屋里的灯火也亮着,采香终于恢复了几分神识。
自打入冬来,天气就十分寒冷。
初时,采香只觉得浑身上下发烫,像是着了火一般,就要烧掉她全身上下的知觉。
中途,她察觉到有人喂了一碗又一碗的药,加了几床厚厚的锦被,硬生生逼出许多汗,她才清醒了过来。
“采香姑娘醒了!”有丫鬟看到她睁开眼睛就跑到外面通传了。
但之后,那丫鬟却再也没进来过。
倒是多了孟郎的声音,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她听得清:“还需吃几日药?”
孟然本就喜欢采香那双眼睛,以及某些时候的娇柔,心中自然也有些担忧。
李大夫抚了抚一把胡子,话语中满是可惜:“发热好治,只是姑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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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屡次延迟,恐怕以后生孩子就难了。”
又听人说孟大人平日里金银珠宝往采香姑娘房里送,开口说道:“不过还是能治的,可是日后千万不能用避子汤了。”
孟然松了口气,侧身朝屋内的方向看了半晌,只落了一句话:“治好发热就好。”
要想成为他的妻子,孩子的娘亲必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屋内的采香听到这话,怔愣住了,只觉得自己的心瞬间垮了。
要是没有孩子,她可怎么立足。
以前那些女子被她寻了由头赶出府里,可如今,有裴公子在,她就算相对沈姑娘下手,可是又怎么能够,她能有什么办法。
一心急,采香咳嗽了起来。
孟然这才掀开暖帘,进了屋子,倒了一杯水给她,温柔地拍着她的背说道:“喝几口缓一缓。”
看到从前的孟郎回来了,采香这才放下心,将杯子接了过来。因着嗓子干,一口气喝了一整杯的水。
孟然敛起眼中的不满,举止这般粗鲁的女子,不能有他的孩子。
“孟郎,”喝了一杯温水,采香终于觉得嗓子好受了些,将杯子递给进屋伺候的采莲后,假作没有听到屋外孟郎的无情,只是可怜说道:“奴婢好烫。”又动了动手指,解释自己没有力气拿开锦被。
红扑扑的面庞,的确可怜兮兮又十分动人。
孟然看着她的梨花般的眼睛,心中忽然升起几分内疚,褪去了采香身上的两层被子,像是怕惊扰了她,小声说道:“可还热?”
“孟郎,好了。”
采香轻轻答道,只要孟郎和从前一样,那她七上八下不安的心也好了。
若是她能有孟郎的孩子,岂不更好,到时候母凭子贵。想到这里,采香大着胆子说道:“孟郎,奴想要梳洗一下。”
往日里,梳洗过后便是巫山云雨了。
这件事,整个主院人人皆知。
采莲还在房内,一听,先是有几分诧异:“姐姐还在发烧,这时候沐浴会着凉。”念着采香从来针对她,后面提醒的话,她也没再说。
“将地龙烧热,关好窗子就好了。”
方才孟郎虽温柔说话,可也不凑过来正眼看她,采香实在受不了身上的汗味。
采莲等候主子的发话。
孟然侧眼看了采香一眼,只觉得鼻息之间隐隐约约又传来了汗味,只是道:“随她。”
采莲便出了屋子,支使丫鬟烧热水。因着每日里,采香都要沐浴,因此热水早就烧好了,只等她的发话。
采莲的话着实也让她害怕,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采香已然沐浴好了,再穿着干净的内衣出来时,就看到床榻上换上了新的迎枕和锦被。
还有熟悉的鹅梨帐中香。
“孟郎,”采香糯糯说道。
低头时她眼底里闪出一股羞意,也不知是想着有一个孩子,还是为自己想要母凭子贵的想法而害羞。
孟然一怔,觉得这眼神十分熟悉。
回溯起来,好像自己的表姐有孕时也是这个模样,带着母亲的温柔与女子的娇羞。
孟然暗哑着嗓子,只觉得内心十分躁动,眉头微蹙着说道:“过来。”说着,走到采香面前,就要将她拥入怀中。
采莲带着另外一个侍女默默出了屋子,熄了灯,阖上屋门。
屋内的风浪比从前更大,甚至有压倒陵州城千树的梅花之势。
“表姐。”
“表姐。”
到最后,暮然之间,换了个名字:“沈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