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请罪
    骤然之间,朱唇受到施压,被来人步步紧逼,沈荔蜷缩着身子坐在了围椅上。

    她伸手就要推开,反被面前的男子禁锢住。

    裴适的眼神触碰到她的唇边时,再也忍不住近几个月潜藏在心底的情愫,来不及放下脸帕就如野狼一般朝她凑近。

    怕磕到她的后脑勺,裴适抬手扣住她的脸朝他自己,另一只手箍住她的腰肢,低头吻了过来。

    像是端午时节的一场夏雨,猛烈而热切。

    逃脱不得。

    密不透风,沈荔被他的亲吻亲得晕晕乎乎,再也反抗不得,情不自禁,伸手搭在他的肩上。

    唇齿相依,如花戏蝶,一时缱绻不已。

    两人吻了许久,直到沈荔感觉再不停下来自己的就要晕过去了,这才作罢。

    裴适轻轻放开她,洗了脸帕又轻柔地给她擦拭着。

    见她如出水芙蓉一般美丽,情不自禁,在她眼睛上轻轻落了两个吻。

    “可不能了。”

    沈荔咬着嘴唇说道。

    裴适不敢看她殷红的嘴唇,说了声好,洗好了脸帕,对她说道,“明日元宵,我会带着聘礼来。”

    沈荔“哦”了一声,说道,“爹爹娘亲还有祖母他们已经给我准备好嫁妆了。”见他还有话要说就要问时,听到外间有侍人敲着门,问:“姑娘,该起床了。”

    裴适却也不是正大光明进的院子,他怎么来就得怎么出来,于是从怀中取出一支木簪,递给了她,从后窗而出。

    沈荔低头一看,芙蓉木簪上有修补的痕迹,那便是上次她扔掉的发簪被他捡了去。

    采莲进了屋子,看到脸帕已经用过了,一阵稀奇,姑娘向来用完脸帕都会将其折地整整齐齐,怎么这次就信手搭在架子上了。

    她又悄悄看了一眼,心里断定是姑娘因着裴郎君犯了心思病。

    次日一早。

    果真如他所言,元宵节这一日,裴适带着聘书和聘礼前来定亲。自然同来的有做媒的季老太太以及裴国公夫妇。

    同条街上的人听闻,纷纷出门观望抬来的几十箱聘礼。

    裴国公夫人拿出礼单,和杜娘对着数目。

    杜娘看礼单时,只见上面洋洋洒洒写了黄金百两,白银万两,金钏、金镯以及金帔坠各一对。

    暗自心惊裴国公夫妇果真视裴六郎为亲儿,原先她还担心女儿在国公府无人照看住不习惯,如今看到国公夫人的热情终于放心了。

    对到最后,还有四五页,裴国公夫人以及杜娘两人也累了便歇息在厅堂,侍人端了热茶奉上。

    杜娘翻看了礼单一眼,却还有江南绡纱八十八匹,江北羽纱八十八匹,云锦蜀绣八十八匹,赤金镯八对,嵌凤金簪八支,聘饼两担,鲍鱼海参等八式海味各两斤,八坛花雕酒,猪鸭鱼羊等各物……

    趁吃茶间,杜娘深深呼吸一大口气,如此五次,才平复好自己的心情。还好她有银子傍身,回到洛阳后早早就将郊外的一座后山买回来了,否则实在与亲家相比较。

    不过,她还得添置些才是。

    于是回礼那一日,当裴国公夫妇看到程家送来的嫁妆后也大吃一惊,“早就听闻杜娘是富商之后,我却没有想到杜家的生意竟做得这样好。”

    裴国公夫人看着嫁妆单,忍不住啧舌,“后山一座,庄园三间,铺面五套,水田旱地五十亩,黄花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一张,酸枝屏风罗汉床一张,酸枝美人塌一张,黄花梨立柜,楠木书架……沉香木镶玉一柄……”

    “老爷,我怎么就不通杜娘怎么就甘愿做了外室?”裴国公夫人忍不住问道。

    说到这件两姓旧事,裴国公就心痛不已,心中暗自想了一会,良久解释给夫人。

    裴国公夫人听完,不再打破砂锅问到底。程杜两家,如今能有这样的结局,也算得上老天爷的恩赐与保佑了。

    如此亲事已完成了大半,裴国公夫人请兴善寺里的方丈为裴六郎卜定婚期。

    裴国公夫妇听到日子,一脸为难,回到府上便同老爷商议婚期,“方丈说婚期在今年四月,或是九月。就怕中间发生什么事情,这婚期都办不起来。”

    国公爷听闻,也是一脸惆怅,“那位如今昏迷不醒,日日羹汤,也不知何时醒来,朝中上下都急得很呐,就连临渊那孩子从宫外出来时垂头丧气,想来这病难医啊。”

    两人提到虞临渊,便是内心想唯一的女儿青禾的很,想来这一辈子不知造了什么孽,儿女个个离他们而去……如今唯一的孩子,却非亲生,不过好在六郎这孩子孝顺,他们二人也能看到孙儿绕膝的场景。

    国公爷拍拍夫人的手,看着渐渐暖和的日头安慰道,“荔儿从前经常来我们家,我们都喜爱的紧。你不见她时又时时念叨着她,以后有荔儿在旁,夫人不会觉得寂寞了。至于婚期,我们明日一早就派人告诉适儿和亲家,一起商议。”

    被暖和的日头照耀着,只觉得浑身通畅,国公夫人说了声好,“观棋那孩子在道观也都一切很好,想当时他选择余生待在道观倒也也是对的,我那时还说他固执。我真是错了,亲生孩子无忧无虑生活在道观,又有适儿作伴,我们这一生也不算糟糕。”

    国公爷听闻,一阵沉默,两人在花园中晒了许久日光,各自怀念着前半生。

    程相国夫妇心疼孙女得很,不想让她这么快就嫁人。

    杜娘和程持持同样的观点,杜娘垂眉慨叹道,“四月和九月,中间虽说只隔了五个月,到底还是不一样。荔儿嫁到了国公府,不知何日才能见她一面。我这个做娘的,也没能陪伴她几个日子,如今放下隔阂时,姑娘却要嫁人了。”

    赵眉赵老太太可怜杜娘,但是因着两家的旧日恩怨,只在这时说出心底话。

    她握着杜娘的手温声说道,“孩子,那些事不怪你,只能说这天意弄人,让你受了天大委屈做外室,如今才能光明正大的做夫人……孙女走了后,我们娘两相依为命,不怕,不怕。”

    问到当事人时,沈荔也不着急,她这几个日子极其忙碌,每日都跟着赵老太太算账本,跟着嬷嬷学规矩。还有那琴棋书画她不会,如今时兴的煮茶煎茶却是要学会的。

    于是早晨辰时起,直忙到戌时,回到屋子只想躺床上睡觉,根本没有心思纠结哪个月份成亲好。

    自打元宵前一日院子里多了月季后,从那以后每到辰时,她一出门都能看到窗台放着的一篮鲜花,或是玫瑰,或是月季,或是郁金香,而这些程府的花园并未栽种。

    沈荔稀奇,便叫侍人看紧门房,辰时前半个时辰仔细看好。

    可一连几日,谁也没弄清究竟是何人送的花,倒有一点无异——沈荔细细查看花蕊中是否有毒,确定来人无恶意。

    终于放下了悬着的一颗心。

    可随着日子天天的过,点珠的肚子却开始慢慢变大。

    这下她开始心慌了,忙跑到程府找表姐求助,“表姐,我喝了孟然给的落子汤,可为什么我的肚子不小反大,我这些日子蹦蹦跳跳这孩子却稳稳当当。再这样下去,要被我娘亲发现了。”

    点珠一脸懊丧,欲哭无泪。

    “你喝了多久?”沈荔把脉问道。

    点珠赧然,“一连十日,孟然日日托人给我送来。可一点用都没有,我听说寻常只需喝一碗,最多三碗就没了。”

    “表姐,这可怎么办?”

    沈荔心想我能怎么办,我隐瞒不报已是大错特错,如今点珠愈发显怀,只能……,“实情相报还来得及,还有,你要想想孟然给你的药究竟是不是落子汤,莫递错了。”

    “这怎么会?”点珠不敢相信,喃喃自语道。

    她实在可想不出孟然这样做的理由,但要让她亲自给家人讲出她犯的错,还得思考几日方好。

    就在她窝在家中想着后果时,孟然负荆请罪来了。

    点珠的父亲程烈将军听闻,一鞭子就给了孟然,孟然穿着薄衣,身上很快就见了几道血痕。

    “这几年来,我当你是个好小子,结果你说你喝了酒就……就这样了?我的闺女长这么大从没受到欺负,竟叫你这个毛头小子欺负了。我可和相国不同,”

    说着,又给了来人几鞭。

    尚不是寒冬腊月,但尚未入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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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风仍是冷的,孟然独身萧索地站在冷冬中,未辩驳一句。

    侍人见此,忙通传了夫人程荷和自家姑娘。

    程荷好几次听父亲提起孟然,虽站队不明,但并非好色之徒,花天酒地从来不沾一点。因此,她实在难以相信侍人的汇报。

    来到前厅后,她一把抓住程烈扬起的鞭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先弄清楚再说。”

    “说什么说?有什么好说的?他都自己承认了!”

    程烈气得想跳脚,但并不能,只能恶狠狠瞪着孟然。

    点珠轻手轻脚地在门外看着,却被母亲看见了,“出来!”

    “娘……”点珠低着头,丧气道。

    程烈夫妇两人一看自家姑娘的眼神,这时也明了,暗中想道:我家姑娘若是有理,可不是这个样子。就算她没理,也能给自己争取理由。

    怎地这次就低眉顺目,没有一句辩解直言?

    “你过来。”

    点珠听到母亲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想糟糕,这一天竟被孟然给打乱了,于是她恶狠狠地瞥了孟然一眼。

    这一眼让作为父母的程烈夫妇相当赧然。

    自家的不孝子在外面做错事,他们竟打错了人。但在这个节骨眼,夫妇两人真没半分心思去想孟然了。

    “你这几天蹦蹦跳跳,还有浑身上下的药材味,”程荷顿了顿,看着女儿微微凸起的小腹说道,“你是怀孕了?”

    点珠点点头,承认说是,“爹爹娘亲我错了,我再也不胡作非为了,你们放过孟然吧,这都怪我,我再吃几次药就好了。”

    程荷简直被气到,“放过他?还要吃药?你给我跪下,将当日的事情说清楚。”

    点珠看了一眼父亲,没想到父亲也是扬起了皮鞭,那皮鞭敲得地板快要四分五裂,“听你娘的,跪下!”

    好吧,看到爹娘不由分说,点珠事无巨细地将那日事情全盘托出。

    程荷气得差点被晕倒过去,程烈忍住自己的手才没将鞭子落到瑟瑟发抖的姑娘身上。

    “爹,娘,女儿想明白了,既然我做了这样的事,我便不嫁人了,以后侍奉你们。”点珠流着眼泪,泣涕涟涟道。

    程荷夫妇不答话,两人正愁无奈,兀自想着办法。

    谁知孟然忽然开口说道,“我娶点珠为妻。”

    “你说什么?”点珠简直不敢相信。

    “程家愿意的话,我娶点珠为妻。”孟然颔首行礼,温声说道。

    他并非有娶妻生子的打算,可是点珠,那时恩师的孙女,他不能放任不管,让程家人受到京城耻笑,那尚未成亲的沈荔当如何?

    赵国,极其厌恶男女未婚先孕。恐怕沈荔赴宴会被许多女娘孤立。

    程荷夫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点珠这时候见孟然忽然帮她一把,也没再计较他心中有表姐的事情,只是暗自擦着眼泪。

    孟然负荆请罪时,将所有错误归于自己身上,反而让程家人钦佩,都纷纷赞扬着如今这样的儿郎可不多得,于是孟然虽然立场不稳,但为程家看重。

    对于孟然与外孙女点珠的婚事,程相国夫妇却也不反对,只是寻思这两人怎么忽然也要成亲。

    不过,倒也热闹。

    可当看到点珠胃口大增,渐渐胖起来,气得两天吃不下饭。

    赵眉赵老太太安慰老爷子,“我们就要有太孙了,想想四代同堂,这京城上下,可没有这天伦之乐可享啊。”

    “你呀。”

    程相国被夫人的话气到,长嗟叹一口气,“都是我们把点珠惯坏的。以后她的路我们可别给她铺好了。”

    良久,他躺在躺椅上想了想,笑说道,“夫人说的也是,这城中上下,哪有我们家今年这般热闹。”

    点珠的肚子渐渐凸显,为避免几个月点珠成亲辛苦,程孟两家很快完成了婚姻中的前五礼,选了一个吉日成亲,就在五月小满这一日。

    见孟然果真听他所言求取点珠为妻,次日,裴适登入程家之门,请求将他与沈荔的婚事提前到四月。

    他不想再等了。

    他等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