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穿过来那阵子,谢征几乎每晚都要把问道里boss出场的部分看一遍,否则根本无法入眠。
他知道傅偏楼的魔眼会令人陷入最为恐惧的幻觉中,也曾思考过如果自己不幸中招,会看到什么东西
他不怕黑,不怕动物,不怕鬼怪,同龄人恐惧的大部分东西,他都不害怕,甚至从个人角度来说,他连死也不怕。
那么,答案或许只剩下一个
失去他最为珍视的家人。
谢征以为再睁开眼时会看见妈妈和妹妹的惨状,可事实上,周围什么都没有。
荒芜的风卷起红土,纷纷扬扬撒在半空,一轮苍月悬于头顶,幽幽照亮这片一望无际的平原。
这是哪里
谢征环视一圈,只觉安静得过分,别说人声,连虫鸣也听不见,徒余风沙呼哨。
难道他的恐惧就是独身一人
蓦然,眼帘中映入一道修长影子,玄衣宽袖,是成年男子的身形,正背着月光向他走来。
那道身影摇摇晃晃的,仿佛下一秒就要跌倒,时不时左脚绊右脚狠狠踉跄一下,却始终没有真的倒下。
等走近了,一股浓郁酒气连同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令谢征不适地蹙起眉。
借着月色,他看清来人容貌,视觉顿时受到极大冲击,尖锐寒气直冲天灵盖,一时间竟愣在原地。
无他,那副模样实在过于邪诡一半美得脱俗,又不会误认性别;另一半则像放坏好几个月的烂肉,流脓生疮,为数不多皮肤完整的地方也遍布伤疤,从下颌蔓延至颈项,没入衣领。
让人忍不住想象,他的身体是否也像脸一样,被劈作两半似的可怖。
双面男人分明眼眸紧闭,却像能看见谢征一般,准确无误地停在一寸地前,忽地呵呵笑起来。
他手里拎着个硕大的白玉酒坛,举重若轻地托到嘴边,哗啦啦灌下一大口。
清澈酒液将妃色唇瓣洗得生艳,顺着脸颊滑落锁骨,洇湿了领口。
这是个无论长相、气味和性行都十分危险古怪的家伙,谢征搞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人,又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眼前,只能沉默。
他一言不发,对面倒先开口了。
那着实是一把醉人的好嗓子,语调轻柔缠绵,声音不高,似在自言自语
“明涞、虞渊、云仪、荒原、凤巢、兽谷”
“北方诸妖,南域仙境,我一一屠尽。房屋,财物,草木,通通碾成齑粉花费百年,往返三回”
“如今,这片天地,不该存在除我以外的第二人才对”
他呢喃得诡谲,谢征脑海里突兀浮现出“灭世”两个字,脸色一变“傅偏楼”
听到这句,男人一停,接着猖狂地笑起来。他朝天举起白玉坛,仰头长啸“傅偏楼,傅偏楼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还有人记得这个名字”
酒液滚滚而落,浇湿了全身。乌发狼狈粘黏在一起,几缕贴在颊边,几缕挂在耳畔,不住地往下滴水。
他侧过身时,右边完好无损的一面正对着谢征,线条殊丽,如景如画,仔细打量,的确有几分傅偏楼的影子。
偏偏举动放荡神情疯狂,和印象中总安静垂着头的少年没有半分相似,让谢征无可避免地升腾起极端荒谬之感。
男人被自己洒下的酒水呛了好几口,还在笑个不停,声音逐渐变得尖利刺耳,带有说不出的浓重恶意
“对我就是傅偏楼傅偏楼就是我”
他嘲讽地冲天边大喊大叫,回过头,又嘻嘻笑道,“你找傅偏楼吗晚啦他被我吃掉了”
“来来来,你摸摸看,就在这里”扯过谢征的手,男人热情地将其贴上自己的胸口,介绍道,“听到他的声音了吗他在里面哭啊,一直一直一直在哭,烦得不行你听,砰咚砰咚的,吵死了,真想把他挖出来。”
掌心的动静宛如活物挣扎,谢征有些毛骨悚然,一把抽回手,沉下脸斥道“疯子。”
疯子笑道“对对对,就是因为你们都这样,都不要他,他才会这么吵闹不得安息啊”
谢征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神经病和他认识的那个傅偏楼重合在一起,尽管他知道小boss也并非表面上看着那么乖巧。
魔眼的幻觉究竟想让他看什么用这副样子恐吓他对象要是011或许还有点效果。
心底说不清地烦躁,谢征后退两步,冷淡望着男人。或许是他的注视过于平静,对方没能获得希望中的反应,无趣地撇撇嘴。
“你不说我也清楚,是天道派你来的吧”玩味地挑起唇,男人拖长了尾音,“或者用你更熟悉的叫法系统”
谢征瞳孔骤缩。
系统
为什么从“傅偏楼”嘴里,会冒出这两个字
“我弄不明白,实在弄不明白,那东西究竟在想什么啊这是第几次了来着”男人掰着手指,挨个点过去,“貌似
是第十次算了,无所谓了。”
“总算明白那方法行不通,换招了这回又想怎么玩把这死人脸的小子丢给我,几个意思啊”
谢征内心惊涛骇浪,硬生生按捺住,面上不显,问道“那方法,是指什么”
男人嗤笑“你怎么什么都不清楚这还要问过家家那套啊”
“以为把人接到身边从小养大,虚情假意地嘘寒问暖,就能成功了可笑假的就是假的,惺惺作态,令人作呕”
“天道啊天道,十辈子了,你看到结果了吗你可有成功救赎过傅偏楼哪怕一次为什么不肯接受这个结果你后悔了吗这不就是你安排的命吗”
他厉声质问,又凄楚大笑,豁然睁开眼,一双蓝眸在月下熠熠生辉。
“我绝不会低头绝不会妥协你你想玩什么花样,要轮回多少次我都奉陪到底来啊来”
他的话语颠三倒四,意思却很明确。
一时间,谢征无比窒息,他回想着少年傅偏楼的种种表现,之前忽略的不同寻常之处也在此刻有了解释
难怪他半点不惊讶自己买他回去,泰然得像就等那一刻;难怪他好似很信任自己,一副坚信不会害他的样子
还有之前突如其来的袭击,口中那个“不在了”的“它”
倘若自己不是第一个被系统选中,过来执行任务的话
倘若傅偏楼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替他记得所有,知晓一切,包括原著的发展,乃至于系统的存在
越往深处想,越惊出一身冷汗。
猛然想到什么,谢征抬眼,凌厉地看向男人“你不是傅偏楼。”
至少,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傅偏楼
“这话就不对了,我怎么不是傅偏楼了”男人微微眯起眼,“我只是比他晚上几年醒过来罢了,我们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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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这具身体。既然这具身体名叫傅偏楼,我自然也是傅偏楼。”
“诡辩。”谢征冷道,“他呢”
“哎呦呦,现在开始问了刚刚不还是弃如敝履吗”歪歪头,男人抚上心口,享受着什么一般闭上眼,“我不是说过他在这里,与我合二为一了啊。”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面容扭曲,挤出一个似快意似回味的餍足的笑来“他恨着一切,所以我替他毁了这个世界。他也恨自己,所以我只好让他解脱了。”
那副陶醉的神态,看得谢征一阵恶寒。
“当然,也要谢谢你们。”男人道,“每轮回一次,他都比之前更早放弃这具身体。那家伙真的又固执又不争气,胆子还小,怕黑怕疼怕死,每回说服他都要废好大力气何必呢”
“唯有毁灭,才是永恒啊。”
“”
不知何时,谢征十指已深深嵌入掌心。只有用疼痛不断提醒自己,他才不至于遗忘眼前所有都是魔眼带来的幻觉。
这些都是幻觉
亦或是意外触及的真相呢
“行了,唠叨这么多,说得我口干舌燥的。”男人弹了个响指,瞬间,谢征感到喉咙被什么紧紧扼住,无法呼吸。
“你真的是天道派来的吗怎么看都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吧。”
男人略微诧异,不信邪地把他招到手边,仔细观察那张逐渐灰败的脸,又徒手捅穿腹部,将内脏绞成一团。
黑眸中的神采开始涣散,浮现出痛苦之色。
男人蹙紧眉,想施展手段先吊住这凡人的命再慢慢拷问,忽然,右手不受控制地探出,闪电般刺穿了起伏微弱的心口。
血肉横飞,他一怔,随即勃然大怒“傅偏楼”
“不,你不可能还活着你藏在哪里了”
残破身躯被随手扔掉,倒下的那一刻,谢征朦胧看见男人发疯地将手没入胸膛。
伸出来时,血淋淋的左腕上
赫然系着一枚红绳。
宿主宿主你醒醒
宿主
熟悉的小奶音在耳边哇哇大哭,吵得人不得安宁。
神经还突突回荡着窒息感和血肉被破开的疼痛,谢征抽了口冷气,眼前一阵发黑一阵变红,不知过去多久,才渐渐缓了过来。
他躺在柴房的床上,悬挂着蛛网的圆木房梁映入眼帘,不再是夜月和卷着红土的风。
宿主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呜呜
“我昏迷了多久”
大概,大概一刻钟011抽噎着,宿主被boss袭击后就倒在了地上,boss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说话,恢复正常了。然后boss把宿主拖到了床上
谢征沉默一会儿。
死亡的阴影仿佛还残留在感官上,但他依旧强撑着坐直了身体。
不远处,傅偏楼就坐在柴垛上,听到动静,漆黑的右眼转向这边,不说话,也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红绳破烂般被扔在门槛边,沾染上不少灰尘,脏兮兮的,跟他最后一眼昏昏沉沉瞥见的
艳丽血色截然不同。
谢征目光一凝。
为什么,幻觉里的“傅偏楼”手上,会出现他编的红绳
作者有话要说 赶在十二点更新啦
可以求求评论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