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冷暖
    小土坡距离事发地并不算远,只是不从高处远眺,面对几乎家家户户都一样的房子,有种走入迷宫的混乱感。

    好在傅偏楼下来时留了个心眼,注意到那块偏僻的角落旁有株老桂树,树旁还堆着干草垛。

    他寻着这两样醒目的标记,很快就找到了人。

    远看灰扑扑的小团子,近看也同样灰扑扑的小小一只。

    不合身的旧麻衣破了好些个洞,鞋子也是用稻草捆着破布条做的,半点不防硌。一眼扫去,半露的足底满是泥泞和血痂,还有没养好的冻疮,惨不忍睹。

    头发一绺一绺地打着结,伤口在右耳上方一点,还在慢慢淌血。

    傅偏楼蹲下身把人翻过来,拿袖口粗粗擦拭掉鲜血和灰土,扯过一把干草捂在上边止血。他伸手向怀里,掏出谢征之前给他的药瓶。

    伤药这种东西,不用想都知道价格昂贵。

    他望着手心里的小瓶子略一犹豫,要用吗用在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孩身上

    谢征把这个给他,大抵是看出他的腿上有伤又不想说,那个人总在这种细微的地方有奇怪的体贴。

    傅偏楼趁他在前堂时自己躲在房里抹过,清凉凉的,涂上去后疼痛都消减不少。只是所剩不多了。

    他本打算不再使用,好好收着,等关键时刻救急的。

    其实也没什么必要吧,傅偏楼想,虽然出血不少,但伤口比想象中小很多,已经逐渐止住了,大概率没什么事儿。

    涂药只是让伤好得更快一点而已,只要人活着,慢慢养总会好的。

    傅偏楼心中纠结,下手却半点不含糊。等血止得差不多时立刻抹上药膏,再用手边长长的草叶绑好。

    做完这一切,他才突然回神般地懊恼起来。

    他又不认得这人,干嘛那么浪费连自己都不舍得用的东西啊

    但用都用了,后悔也无济于事。

    傅偏楼望着对方惨白的脸色,心道,赶紧醒过来,不然真对不起我的药。

    许是内心的话被听了去,没过多久,他便听到一句微弱呻吟。

    “呃”灰头土面的小团子半睁开眼,目光涣散地落在傅偏楼脸上。

    傅偏楼在他眼前晃了晃手,见他的眼珠子跟着左右滚动,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

    这家伙该不会被砸傻了吧

    傅偏楼扫了眼周围,见四下无人,努力清清嗓子,问“喂,你怎么样能起来吗”

    他还不适应用变声期的声音说话,像魔还绕在身边似的,却从自己嘴里发出,感觉别扭极了。

    他觉得别扭,出口的音调在别人听来则细若蚊吟,又轻又咬字模糊。至少小团子没听懂,懵懂地盯着他看。

    难道真傻了

    算了,与他无关。人没死就行。

    傅偏楼眉头一蹙“你在这别乱动,血刚止住,我去找大人来照顾你,听懂没有”

    正值春日,农忙的人很多,他从小土坡上下来时就瞧见另一边有片田埂,去问问说不定还能找着这家伙的亲人。

    穿这么破,可见家里穷得发指,特征很明显。

    他又打量了遍神色茫然的小团子,看上去比他还小,约莫十来岁,快瘦脱了相。

    脸上的特征也很明显,右眼眼角有块浓墨似的乌痣,令傅偏楼不由自主地想起谢征。

    谢征的右眼也点了一点,不过是在眼皮上,比小团子的要小不少,不很明显。

    但他惯爱略垂着眼看人,显得有些冷淡的同时,也会让那点小痣闯入眼帘,像擦不去的墨渍般惹人心烦。

    傅偏楼摇摇头,甩开莫名其妙的联想,拍拍衣裤准备起身。

    “啊啊呃啊”见他要走,小团子慌了,虚弱地揪住他的袖口。

    力道太轻,傅偏楼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挣开了。

    “你”傅偏楼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神情微妙,“不会说话吗”

    “呃呃”小团子眨眨眼睛,仿佛在给予肯定。

    他冲傅偏楼无意义地啊啊一通,脏兮兮且瘦巴巴的小脸上,忽然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不知怎的,他安静微笑的样子,令傅偏楼心底揪了一下,不禁想起先前在小土坡上看到的,他被一群小孩子围起来踢打嘲笑的画面。

    小团子轻车熟路地在地上缩成一团,双手尽可能地护住脑袋只是一眼,傅偏楼就明白他肯定挨惯了欺负。

    被爹娘从小打到大,怎样才能在拳脚中保全自己、减轻疼痛,傅偏楼对此再清楚不过了。

    大概就是感同身受的恻隐,才让他不假思索跑过来救人吧。

    傅偏楼弯下腰,摸了摸小团子的头,扶着人坐起来,靠在墙边。

    他有点分不清,他究竟是在可怜这个小家伙,还是在可怜从前的自己

    “放心,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他犹豫片刻,将药瓶塞进小团子

    虚握的手里,说道,“这个给你,很贵的,你可要拿好。我用它和你保证,一会儿就回来。”

    小团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上的东西,“呀呀”叫了两声,用安心的眼神凝视过来。

    心里浮现出说不清的奇怪感觉,沉甸甸的,却又有点高兴。

    傅偏楼扯开唇角,难得地回以笑颜。

    大人并不难叫,听说这边有个脑袋受伤的小孩,就有男人放下手中的活跟了过来。

    路上听完傅偏楼对小团子的描述,男人面色古怪,半晌才摇头道

    “是他啊。算了,先带到我家去吧,我婆娘昨晚熬的汤没喝完,刚巧给他补补身体。”

    “他家没人吗”傅偏楼问。

    “他是孤儿,没爹没娘,也没家。”男人叹了口气,和傅偏楼说明了小团子的情况。

    小团子姓李名草,今年十一,两年前还爹娘俱在。

    他爹李大头是永安镇有名的波皮无赖,成天喝酒,兴头或是脾气上来,就按住妻儿一顿打。

    有次酒后没控制得住力道,生生把妻子打残了。

    他不干活,妻子也没法干,孩子还小靠不住,李大头一合计,就拿着家里为数不多的积蓄去和人家赌钱。

    赌来赌去,赢得少,输得多,把房子和老婆全输掉了。

    在他把李草也输出去之前,他的妻子实在无法忍耐,找借口把李草支出门去,趁李爹醉酒一榔头把人砸死,自己也紧跟着上了吊。

    那天李草回到家,入目就是爹娘两具冰冷的尸体。本来很聪敏的孩子给吓懵了,哭得厥了过去,高烧不醒。

    等邻家发现不对前去查看时已经晚了,把人救回来后,他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说不出话,脑袋也有点问题,不记得以前的事情,无论跟他说什么都只会乐呵呵地傻笑。

    “他家的房子被债主拿走了,只能在外边流浪。我们偶尔看不过去,会给他些吃的,也是真可怜。”男人道,“有些小孩不懂事,看他傻就拿他取乐说过几次,太皮了根本管不住,没想到这回差点出事。”

    “”

    傅偏楼踢开脚边的石子,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为什么”

    “啊你说什么”男人没听清。

    “没什么。”傅偏楼上前两步拐过弯,“到了。”

    小团子歪头看见他回来,一下子笑得见眉不见眼,乐颠颠的模样令傅偏楼颇不是滋味。

    “伤口处理得挺严实啊。”男人把李草背起,夸奖了句,“你是哪家的娃娃我好像没在镇上见过你。”

    “刚来。”傅偏楼跟上去,“我表哥,他是来福客栈的。”

    “来福客栈哦”男人恍然地多看了他几眼,“你是新来那账房,小谢公子的表弟难怪,兄弟俩长相都好,哈哈。”

    傅偏楼问“我最近才和表哥联系上,他是新来的之前不在永安镇吗”

    “大概半个月前吧,病倒在来福客栈门口,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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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掌柜的捡了回去,后来病好了,就留下当账房了。”男人随口说,“那会儿王大刚跟陈三天天在背后传闲话,我瞧人家文质彬彬的,根本不是那种咳咳。”

    意识到这些东西不太好和小孩子谈论,他掩饰性地笑了笑,转移开话题

    “这回多亏小谢表弟在,你叫什么名字”

    没料到谢征还有这段落魄经历,傅偏楼暗暗嘀咕,还以为他一直都那副气定神闲大局在握的样子呢。

    一想到那人给自己取的破名字,他就牙痒痒,但不回答又很奇怪,只得不情不愿地说“谢宝宝。”

    “宝宝啊,好名字你爹娘肯定很宝贝你。”男人爽朗大笑,“我姓杨,叫我杨叔就成。”

    这名字可不是我爹娘取的,傅偏楼腹诽。

    他爹自诩满肚子墨水,绝不可能看得上这么土里土气的名儿。

    不过宝贝吗他微微晃神,之后飞速否决才怪。怕不是谢征随便从哪听来的。

    谢宝宝跟傅偏楼,前者俗气,后者暗讽,他一时居然分辨不出来哪个更差。

    “呃呀呀”

    杨叔背上趴着的李草好像恢复了一点力气,伸出一只手摆了摆。

    傅偏楼看向他,不确定地问“是在叫我”

    “啊啊”

    李草高兴地朝他探来拳头,傅偏楼犹疑地握上去,手心里被偷偷挤进一个捂暖了的药瓶。

    抬头,那张糊了半边血痕的脸上,绽放出异常明亮的笑容。

    他握紧瓶身,咬了咬嘴唇,低声咕哝“真是傻子。”

    都过成这样了,也不晓得在乐个什么劲。

    杨叔带两个孩子回到家里,简单和杨婶说过情况,就返身回去田里了。

    杨婶正咯吱咯吱织着布,看着丈夫的背影翻了个白眼,骂骂咧咧地站起身“冤家净晓得给我找事回头还得换床单,不要你洗是吧”

    她

    尖酸的态度让傅偏楼不由自主将傅娘子的身影重叠上去,浑身一凛,情不自禁后退半步。

    他有些搞不懂他究竟在干什么,自己的问题还没想通,管闲事倒是积极,不知不觉怎么跟到这儿了

    反正李草有人照顾,不需要他了,留下也自讨没趣。

    这么想着,他踩在门槛上就准备偷偷离开。

    “那个娃娃,瞎跑什么”杨婶在围裙上擦干手,端了盆热水到床头,眼睛一瞪,“坐过来把脸和手洗洗”

    傅偏楼低头瞟了眼自己的手,连同新买的衣服一起,被血污染脏了。

    也不知道这么回去,会不会被谢征责罚。

    不过那家伙脾气虽不算好,喜欢顶着一张冷脸唬人,但一直没对他动过手就是了。

    他垂眸一哂,摇了摇头“不用了。”

    “不用个锤锤。”杨婶两步跨来,捉住他的手往里拖,“你这么出去,不晓得的还以为我对你干了什么呢。”

    “哎哟,你家怎么养的娃娃,瘦成这样手冰冰凉的。”她眉头皱起,语气却放软了,“早饭吃过没杨婶给你盛碗汤啊,昨晚才炖的,放了鱼肉,可鲜呢。”

    傅偏楼本还以为惹她不快要被打了,眼睛下意识闭上,没料到被一路拉去床边。

    睁开眼,躺在床上的李草傻呵呵地对他笑。

    “你个傻娃娃也别笑,叫你少和那群娃娃玩了,死活不听。”杨婶念念叨叨地浸湿毛巾,仔细擦去他脸上和发间的血迹,“几天没见又跑哪去了瘦成这样,饿了都不知道来要饭吃的。”

    她脸上满是责怪与嫌弃,傅娘子也总对他责怪又嫌弃。

    可傅偏楼发现,她俩其实一点也不像。

    作者有话要说  治愈boss是一个缓慢的过程

    除了谢征,其他人也很重要

    一个人的世界应该是很广阔的,这是写这篇文时的初意

    当然,本质还是个俗套救赎文攻对受来说是无可替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