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陵和将舒从小一同长大,两人都都一个愿望,那便是成为一名高阶捉妖人,保护黎民。
两人一起修习,一起出任务,从未分开过。
将舒天赋极高,也极努力,他性子温和且重情重义。
他的优点太多,根本数不过来。
与他相比,于陵就显得格外普通了。
于陵从未嫉妒过他。在将舒死前,于陵一直觉得自己从未嫉妒过他。
他们一起走南闯北,一起从籍籍无名的少年走到人各有两枚铜币。
后来,他们救下一个差点被蟒蛇吞入腹中的少女。
那少女对光彩夺目的将舒一见倾心,之后,他们有了将离。
将离出生半年时,两人收到悬赏金去猎杀一只狐妖。
那狐妖非常狡诈,妖力强大,他们前面去的人都死了。
将舒有了妻儿,多了牵挂,他不愿冒险。
但是于陵不一样,他孤家寡人,野心勃勃,他不想放弃如此大好的机会。两人不欢而散。
于陵非要一个人去猎杀狐妖。
将舒不忍让于陵一个人去,只好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让,他说,“等做完这一单,我不会再冒险了。”
于是,将舒和于陵再次踏上猎妖的路途。
两人找了足足两个月,才有一丁点狐妖的线索。又循着线索跟了一个月才见到狐妖。
那一战是于陵这辈子打过最难的一战。
没人告诉他们那只狐妖乃是上古灵狐,战斗力极强,两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他们节节败退,将舒本是两个人中更强的那一个,然而他心中有牵挂,更易露出破绽,故而中了狐妖的幻术。
于陵心下一冷,手中宝剑嗡嗡作响,万千剑意霎时放大,他叫道,“将舒,你做什么?!”
正处在幻境中的将舒立刻清醒过来,他手中的宝剑光芒大作,猛然穿过狐妖正抓着他的手掌。
狐妖嘶吼一声,往后退去,她那只被将舒宝剑刺穿的手掌中出现一口黑黢黢的洞口,正在冒着黑气。
将舒后背沁出阵阵冷汗,他退至于陵身旁,“走!我们打不过她!”
于陵好不容易见到可以跃迁成高阶捉妖人的希望,哪甘心就如此放弃,他咬咬牙,“不行!这只狐妖我们必须拿下!”
将舒不解于陵为何如此固执,他继续劝说道,“于陵,你莫要固执己见,我们只能走!”
说着,他欲往后走去,却被于陵一把拉住了手,他不甘道,“将舒,这是成为高阶捉妖人的大好机会啊!”
将舒面色一沉,怒斥于陵,“因为这个你连命都不要了吗?!”
说罢,他一把拂开于陵的手,撂下一句,“你不要命别拉着我。”
随后,将舒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于陵脸上白一阵青一阵的,将舒向来温和,何时这般骂过他?
于陵也怒了,他吼道,“你走吧!”
下一刻,于陵追上狐妖,与她斗作一团。
两人尚不能敌过狐妖,何况是略弱一筹的于陵。
不过几招,他便败下阵来。
在狐妖狞笑着要将手穿过他胸口的那一瞬,一把宝剑从旁飞来,硬生生为他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击。
于陵趁狐妖怔然的瞬间,猛然往外滚去,脱离狐妖的掌控。他往旁边看去,却见那个方才明明已经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的男子。
于陵的眼眶瞬间湿润了,他愣愣地看着将舒,心跳还未平静。
将舒收剑看了一眼于陵,略带嫌弃道,“怎么着?吓傻了?”
说着,将舒走近于陵,朝他伸出手。
于陵笑了笑,抬起手将手放在将舒手中。
将舒如从前每次将他从泥泞里拉起一般一把拉起他。
两人将后背交给对方,专心致志地同狐妖交手。
两人一起本来还坚不可摧,然而渐渐的,于陵体力不支。
在狐妖的手抓过来那个瞬间,他明明可以全力一搏,可是他胆怯了。
就在他犹豫的那一瞬间,狐妖将他一掌拍落。狐妖的手霎时没入将舒体内。
将舒有些愕然地回头。
却见本来应当死死护住自己后背的于陵瘫倒在地,而狐妖手掌中正托着一颗鲜红的、还在微微跳动的心脏。
将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的宝剑往前推去,狐妖得逞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不可置信地往胸口处看去——
那把剑已刺穿她的心脏。
狐妖的胸口处立即撕开一道发着黑光的口子,那口子竟越来越大。
将舒轰然倒地,他缓缓地闭上了眼。在他失去意识的时候想的是,对不住他的妻子和孩儿,他终究回不去了。
狐妖猝然发出一阵凄厉的嘶吼声,声音尖锐而不甘。
于陵哆哆嗦嗦地捡起自己的宝剑,狠狠地往狐妖身上刺了几剑。
很久很久之后,于陵才恍然,自己当初明明是可以挡下狐妖的那一击的,可他没有。
他眼睁睁地看着狐妖从将舒背后袭击,挖出将舒的心脏。
究其缘由,那时于陵的心中充满了一种情绪,名叫嫉妒。
将舒太过光彩耀眼,站在他身边的于陵便显得尤为普通和庸俗了。
有了将舒,就没有人愿意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嫉妒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在他心底生根发芽。
于陵占了将舒的名声,他不敢回去见将离母子,他甚至不敢面对将舒的尸体。
于是,他就地将将舒埋入地底,同时掩埋了那段流金岁月,掩埋了他心中的罪恶。
于陵声名鹊起,一跃成为高阶捉妖人。
他知道自己有罪,他夜夜难安,他怕故人入梦,怕无常索命。
然而,这些都是他的错,上天要惩罚就惩罚他,为何要伤害自己的芸儿?!
芸儿还那么小,她才八岁,她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多彩的世界。
芸儿是个好孩子,她自小乖巧懂事,可她却在八岁的时候和婢女出去看灯会的路上丢了。
于陵遣人找了许久,却依旧没有一点线索。
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
于陵已记不得他找了芸儿多久了,他变得憔悴不堪,往四处去,只为寻找他的芸儿。
他实在没有办法了,他想,他去向将离母子赎罪,当牛做马,刀山火海在所不辞,只是上天能不能把他的芸儿还给他?
*
看着光鲜亮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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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于陵提起往事,整个人都苍老了不少。
他红着眼眶,“嫂子,贤侄,你们怎样怪我我都无话可说。”
老妇人抬手拭泪,她的眼睛便是将舒出事后哭瞎的。
她手持拐杖,用力地敲击地面,颤声喊道,“你走,你走!我再也不想看见你!离儿,快将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轰出去......”
说着,老妇人竟抽搐起来了。
将离红着眼,冷声道,“你走吧。”
他一转头,却见老妇人因抽搐而面目狰狞,立即搀扶着老妇人,“娘!您别激动!”
老妇人的情况却越发的严重起来了。
落无忧在一旁看着,还是少年模样的将离一日之间知晓父亲逝世的原因,还照顾瞬间苍老下来的母亲。
老妇人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她很少有清醒的时刻,就像现在,将离给她喂药时,她指着门口叫道,“那!那儿有一个红衣少女!”
正站在门口的落无忧一惊,她莫不是看到我了?可我也没穿红衣啊!
落无忧想着,一转头,差点没把她自己吓死。
她身后正站着一个红衣少女,却是红衣朝颜。
将离安抚着母亲的情绪,心中也是震惊不已。
娘不是失明了么?
想着,将离往门口一看,却没见到任何人影。
落无忧见将离的脸色,猜到将离看不见朝颜,她又小心翼翼地在朝颜双目外晃了晃手指,朝颜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原来她也看不见我啊。
想着,落无忧抱着手臂,靠在门上,冷眼看着几人。
朝颜却没有做什么,她仿佛是没有料到这个虚弱至极的失明老妇人居然可以看见她,她极友善地朝老妇人笑了一下。
老妇人再次抬起手指着门口,“离儿,你看,她在冲我笑!”
将离只能一边苦笑着安慰母亲,一边给她喂药。
老妇人实在一天早上逝世的。
前天夜里,下了好大的雨,将院子里的山茶花都打落了几朵。
猩红的山茶花一朵一朵地跌落在青石板上,雨水漫过花朵,显得及其凄凉。
老妇人面容安详,嘴角微微上扬,仿佛特别开心,不知是否是她夫君来接的她?
将离脸色苍白,身形瘦弱,他红着眼安葬了母亲。
傍晚他像往常一样回到院子里时,院子里已没有人在等他了。
将离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他静静地盯着墙壁上挂着一把桃木剑,神色平静,不知在想什么。
又过了几日,一天早上,将离推门而出,收拾了包袱,手中带着那把桃木剑。
只听他声音低沉而黯然,“爹,娘,我最终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说完,他往院门口走去,他在门口站至,深深地往院子里看了一眼。
他的目光扫过白墙边那棵摇曳生姿的极高的山茶花树,抿了抿嘴,轻声道,“我走了。”
山茶花树无风自动,像是在告白,更像是在告别。
说完,将离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可落无忧知道,在将离看不见的地方,有个红衣少女一直守着他。
在他离开时,少女也毫不犹豫的跟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