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她的选择
    “好了,问也问完了,你们,就安心赴死吧。”太后雍容华贵,端庄优雅,说出的话却冷若蛇蝎。

    聂隐不知何时进的屋,悄无声息的站到了太后身侧,手里一柄长剑,映着月光。

    南茗躲在屋外,看着热闹。

    她并不好奇朝堂发生什么,也不关心太后和皇帝间的恩怨瓜葛。她作为千羽阁阁主,要想知道这些太简单。不过却很无趣。

    她看沈清安眼熟,打量起他身后娇小的女子,言笑晏晏的兴致盎然。

    姜芜长得并不惊艳,一张脸算得清秀,眉间夹杂一股英气,有种另类的漂亮。南茗注意到她脸上已经淡去的细长伤疤,手指抚上自己脖颈处的,嘴角露出笑。

    和自己有几分相像呢。

    这就是那个说出“她们该是受了不少苦”的女子?

    南茗有几分可惜。

    这样一个通透的女子今夜就要成为聂隐刀下亡魂了。

    长风敛起了笑,不敢懈怠。

    对手是聂隐,他马虎不得。

    江湖夜雨,传说无人能与聂隐匹敌,往往一击毙命,从不拖泥带水。细数江湖十大高手,在聂隐手下,也不过堪堪过数十招。

    长风握上剑柄,运转内息。

    他没有和聂隐交过手,最大的优势是聂隐不知道他的招式手法。而他,先前在聂隐名震江湖时,他研究过,可以说对聂隐的招式一清二楚。

    两人内息震得纱幔摇曳,窗棂吱呀作响,一截横梁被横空截断。

    姜芜长发被惊起。

    她拉着沈清安往里躲,被太后旁的死侍拦下。此时沈清安的暗卫与太后的死侍打得难舍难分,一时不相上下。

    姜芜握紧匕首,冷眼看太后。古语说擒贼先擒王,她想一刀割下太后的头颅。

    沈清安拉着她的手腕,朝她摇头。

    “她身边不会只有这些人。”

    姜芜松开手。

    “你要做的,护好自己。”

    姜芜点头应道。可他们不能坐以待毙,只等着人来救。

    从其他地方赶来的暗卫被太后死侍拦截在屋外,这样硬碰硬,最后两败俱伤,只能看谁手中剩下的人更多。

    并不是良策。

    姜芜想到丛林里传来的巨响,不像是人发出的。她忧虑起来。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百里风此刻几乎靠近农屋。而此时太后已经被护送离开。她不在意死多少人,只要能达成目的,死些人又何妨呢?

    百里风会无差别的灭掉这里残存的所有人。他没有理智,没有思考,眼里心里只有杀戮。杀戮让他痛快。

    姜芜看到屋外巨大的人影时,不由自主的吃惊,她从来不知道世上还有这般庞大的巨人,几乎有三个壮汉那般高大。

    她想,他一掌拍过来,他们都得死吧!更何况还有居江湖十大高手之上的武力。

    简直恐怖!

    这就是太后的计谋!

    在场的所有人看到百里风时都惊现了害怕,不自主的要逃。张珙看着百里风,让士兵撤退!

    太后一方,江湖亡命之徒自然不可能真的丢弃性命,逃的逃,跑的跑,只留下一众死侍,他们生来就是要死的,怎么死他们都不怕,只要完成主人下达的命令。

    于是,在所有人慌乱逃跑时,死侍在百里风怔愣时,奋起群攻,斩杀了不少士兵暗卫。

    长风和聂隐在看到百里风时,眼中一惊愣的滞留,即刻投身到打斗中。他们内力强大,武力超群,不分上下。两人来来回回过招几十,也没分胜负。

    而他们现在,只想快点结束。百里风一过,方圆十里,休想有人活着。

    聂隐担心南茗,下手又快又狠。方才两人还势均力敌,这会儿长风明显不敌,渐渐落了下风。聂隐乘胜追击,在长风身上留了几处伤,刀刀见血,式式毙命,但好在都被长风灵巧躲开。

    几招后长风便知道聂隐武力远远在自己之上,就算自己清楚他的套路招式,但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的投机取巧都成了笑话。

    他愤恨自己武功不精,急躁起来,气血攻心,越急越出错,被聂隐死死压制,内息也逐渐不稳。

    聂隐寻着机会,全力朝长风逼近,几乎逼得长风无路可退。

    剑指长风心口。

    长风身上的伤口血流不止,气息虚弱,终是败下阵来。

    聂隐就要杀他。

    张珙大刀将聂隐的剑打开,救下长风一命,暂时逃过一死。

    长风没想到自己看不上的人竟在生死关头救自己一命,长剑杵在地上,撑起身体,一口血从胸腔喷涌出。

    百里风行动滞缓,手里拿着流星锤,堪比一人大小。一阵挥舞,所经过的地方血流成河,人类在他面前像手无缚鸡之力的蚂蚁,轻轻松松就能捏死。

    他十分享受屠戮的乐趣。

    流星锤将人拍扁,百里风蹲下身看他们四处逃窜,拍手称快,然后用两只手指将人捏起,碾碎。内脏在手里爆出,他傻愣愣的笑,将尸体丢开。

    姜芜觉得内脏翻涌,身体不适。

    沈清安拉着她要从窗户逃走,避开显处,从后山逃离。

    如果没有太后死侍埋伏的话,他们会顺利逃开。

    但太后下了心要他们死,怎么会留后路,整座农屋被死侍包围,密不透风。

    姜芜眼神落到屋外的紫衣女子身上。她身手敏捷的翻出窗外,将匕首抵到女子的脖颈间。

    在聂隐要一招斩杀两人时,姜芜拖着女子出了内屋。

    不用姜芜开口,聂隐收回了剑,目光冷峻的落到姜芜身上。他没了其他心思,只想将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杀死。

    谁都不能,谁都不可以伤害南茗。

    南茗笑着,丝毫没有作为人质的担忧,她贴在姜芜身上,柔弱无骨的样子,再看聂隐,神情冷淡,对聂隐说∶“你要想我死就继续。”

    聂隐松开手,扔下剑。

    就算他知道自己能在确保南茗安全的同时杀了女人,但他习惯了听南茗的话,南茗说什么他都不会反驳。

    南茗将脖颈间的匕首拿掉,对姜芜说∶“刀剑无眼,你这样温婉,可不适合舞刀弄枪,万一,伤了自己呢。”

    又对聂隐说∶“你可不许伤她!”

    聂隐∶?

    他不是来杀他们的吗?

    百里风散发的内力扬起一阵风,掀起南茗的裙摆,让她看起来更加的娇艳动人。她盈盈笑着,对聂隐难得的露出一缕笑意。

    “那老太婆倒是逃得快,却将我们一起算计了。”

    聂隐看着百里风逼近,对南茗说∶“我们这就走。”

    他们走得了。

    南茗却不愿意,看着满地狼藉和渐渐逼近的百里风。她说∶“带他们一起走。”

    所有人具是一愣,没明白南茗什么意思。方才还兵戎相见,此时能放下刀戈,握手言和?

    显然不能。

    长风认为其中古怪,虽然身受重伤,但还是毅然挡在两人面前。

    而此时张珙默不作声。带来的士兵几乎全部阵亡,他昔日的手足兄弟,此时以烂成一摊肉泥,和着血水,散发着浓重的味道。

    百里风痴痴傻傻,不懂人事,他屠戮的痛快,坐在地上翻看起血肉模糊的尸体。举到眼前,在鼻尖嗅了嗅,一口吞下。

    姜芜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得无以复加,脸色苍白。

    其他人却像是习以为常,反应平平。

    沈清安退到梁柱后,捂着心口翻腾的痛意,服下药丸,过了许久也不见效果。

    他浑身冒起冷汗,眼神开始飘忽,痛意难捱,他颤抖着手再服下一颗,瓶中只剩一粒了。

    聂隐对南茗的话从来言听计从。当初接下太后这笔单子也是南茗的主意。他本是飘摇浮萍,落到哪里都无所谓,只是遇到南茗后,他想要归途。

    他不假思索,道∶“好。”

    “听你的。”

    聂隐将剑收回鞘,把自己内力毫不吝啬的传入长风体内,让他暂时缓解。

    “从屋后方出去,但有死侍把守。不见到你们尸首他们不会离开。”

    长风虽心里不服,但此时也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只能将心中的那股怨气压下,三人合计一番,他们引开死侍,杀出一条路,其他三人再离开。

    至于百里风,他们往外觑了一眼。

    百里风将流星锤扔到一边,口中咀嚼,手里不停翻找肉质更加细腻鲜嫩的。

    只要他们不发出响动,避开百里风,下了山就好了。

    当姜芜找到沈清安时,他瑟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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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大氅下,身上被冷汗沁湿,呼吸缓慢。

    姜芜知道他犯病了,不敢声张,将他扶起,整个人压在她身上。

    南茗一眼看出沈清安中了毒,只可惜她这个制毒圣手也没解药,不然她倒是想承姜芜一个情。

    她上前∶“你坚持会儿,下了山就好了。”

    她沉思了会儿,补充道∶“你要是坚持不住,可与我说。”

    南茗翻找一会儿,拿出一个瓷瓶,“这是我亲自调制的强骨健体丸。舒筋活骨,吃了身强体健,扛这样的两个人都不在话下。”

    姜芜接过瓷瓶,看了眼沈清安。南茗嘱咐∶“你吃就罢了,他,还是先别吃。我怕他这副身体承受不住我的药。”

    她的药可都是用上好灵药补品制作,药性极强。沈清安这副残败的身体,闻闻药味得了。

    说话间,三人已经杀出一条血路,示意她们跟上。

    死侍知道敌不过,生出同归于尽的想法,弄出巨大声响,引来百里风侧目。

    一阵巨响后,后屋坍塌。

    几人顿时不妙,加快脚步。几人在前和死侍打斗,三人跟在后。

    姜芜看百里风只呆愣了片刻,撑地起来,抡着流星锤朝后屋走来。

    他的步子很大,前院和后屋相隔不远,只需几步的路就会发现他们。

    姜芜凝起眉,怎么办?他们落到百里风手里必然没有活路。

    南茗却不急不躁,她知道有聂隐在,自己会毫发无损的离开,故而并不焦急。但其他人,她不敢保证。她对姜芜有好感,要是死在百里风手里,她会觉得可怜,可惜。

    姜芜问沈清安能自己走吗?沈清安拧起眉,猜出姜芜要做什么,握住她的手腕不放。

    “别去。”他声音低沉,像淬了毒,有种莫名的蛊惑。他身体虚弱,有一阵风就会吹倒的架势。

    姜芜抽开手,她害怕,但一腔孤勇,眼神坚毅的看着沈清安,她有许多话想说,但归于沉默。

    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死状如何,会不会和那些士兵死侍一样,被百里风吞入腹中,尸骨无存。

    但她做了决定。

    她从太后的只言片语中猜测,李之高掩藏的秘密比背叛太后,结党营私,拉拢权势更可怕。而同时关乎大周运势的,姜芜想,是有人要搅动风云,闹得大周山河破碎,生灵涂炭。

    姜芜只是一个女子,从前生活在镇北侯府的庇佑下。虽然心中想着要拥有多么大的权势,但她只是一个屈居后宫的女人,没有雄心壮志,不是圣人伟人。

    但她生在大周,长在大周,她的亲人,朋友,子民,一切在乎的,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她不能看风雨飘摇,铜驼荆棘,哀鸿声遍地。

    是人都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她尤记起上一世,被冠以污名,满门屠戮。如果可以选择,她更愿意以一种壮举,活在人们心中。

    她当然可以残喘的活下去。那在场的所有人,也许连带着她,会一起被百里风吞入腹中,也许会被他手中的流星锤拍扁。

    姜芜长释一口气,对沈清安说∶“大周可以没有贵妃,但不能没有皇帝。”

    她悲伤的想,自己还没和母亲告别,也没看胞弟长大,不知道家中兄长这几日有没有惹祸。

    母亲才经历了丧夫之痛,如今再得之丧女,会不会……她不敢再想。

    百里风快要过来了。

    姜芜说∶“也许是太后,也许还有其他人,但大周不仅只有皇城那片土地。沈清安,”她十分惆怅,但内心平静,史无前例的平静,在面对死局时毅然赴死的安宁。

    “不要让大周的人民陷入水深火热的无法挽回境地。”

    “不要让太后,”她停顿,补充∶“奸邪小人,葬送大周江山。”

    沈清安体力透支得厉害,姜芜把他交到长风手里。沈清安意识消散,只他还在强撑。他对姜芜说∶“大周不需要你牺牲,不需要踏着一个女子的血肉朝前。”

    “姜芜,朕命令你,回来!”

    姜芜只是朝他笑笑,在他模糊的眼眸中渐远。

    “姜芜!”沈清安在撕心裂肺后被长风打晕。

    沈清安,你一定,一定要护佑好大周,大周的百姓,还有她的家人。

    她虽死犹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