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覆盖红砖绿瓦。
宫道上的积雪都清理得干净,唯独醉春殿前留了一片白。
据说是因皇后喜欢雪。
醉春殿不似之前那般死寂,南澈陆陆续续容许宫人踏入。
断生在牢狱里关过一段时间后也重新回到了怀安身旁伺候,他清瘦了不少,下巴更尖,显得眼睛更大。
怀安伏在南澈的膝上,与断生的视线有过片刻交错,而后平静移开。
有新进的宫人端了怀安将喝的药,伺候皇后喝药该是下人的事情,宫人的手还未碰到药勺,碗已经被南澈接过去。
苦黑的药一勺一勺喂入怀安,宫人们立在那里,不约而同将头低下。
实在是很...色。
面冷的帝王握着玉白勺,动作之间手背蛰伏的青筋凸起,病弱的美人吞咽不及,浓黑的药汁淋过柔白细嫩的颈。
不过片刻,醉春殿里便多了几声美人细碎的呜咽声。
怀安抚弄自己发麻生疼的唇瓣,盈盈水色的眸逐渐聚焦,醉春殿里守着伺候的人已经被南澈遣下去了。
空气逐渐变得稀薄,怀安的一对手腕被南澈箍住越过他的头顶压制在上方。
雪下得一日比一日厚,气温低到似能将人的五脏六肺一同冰封,醉春殿里生着地龙,处处都变得灼热。
怀安鬓边湿透,外衫要落不落缀在他的腰间,他的脸埋进美人榻,莹润房耳尖红透,南澈伸出手揉捏,怀安躲了一下,又主动将自己往南澈手心送。
他叫南澈的名字,眼珠干净,同水洗过一般,“白日荒唐,南澈,你越来越有昏君的模样了,怎么办呀,朝臣会不会上奏,要你处死我这祸水。”
怀安讲话时的调子总是柔柔的,好似春日里的初雪铺了满面。
南澈的牙齿咬住怀安的耳朵,他执着于在怀安身上留下印子,黑色的眼睛一刻也不肯放过的盯着怀安,“他们一直都在看你,我不喜欢他们的目光。”
实际上,南澈的容貌极盛,和怀安不分上下。
但自南澈登基以来,朝中大臣并无供奉家族子女,宫中众人也从未有人敢爬南澈的床。
他们恐惧畏惧着南澈。
更明白,不可能再有第二个存在撼动怀安在南澈心中的地位,凑上去献殷勤只有死路一条。
于是他们将目光投向了性子温和的怀安,妄图讨好怀安来得到南澈的赏识。
那些委托宫人递上来的稀奇玩意,短短三日,醉春殿已经多了百余件。
现在,那些东西,尽数用在了怀安身上。
怀安担着这无妄之灾,他竭力使自己放松适应,还是被逼红了的眼睛,咬牙半晌,没什么威胁意味的骂出一句,“南澈坏。”
次日早朝,那些给怀安送过礼物的大臣们都得到了赏赐,大臣们心中暗喜,看来讨好皇后这条路确实走得通。
章程站在群臣之中,他以为这些不要命的贪婪之辈,会丢了性命。
他狐疑的看了一眼高坐上的南澈,瞥到南澈颈间的抓痕,转瞬之间明白了什么,“畜生啊这是。”
林木站在章程身侧,听见这一句咒骂,一板一眼纠正,“朝堂之上,丞相不可口出龌龊。”
章程瞪了林木一眼,他想到什么,面上笑开,不怀好意,“林大将军此刻应是没有时间感谢本相的吧?听说将军你求娶碎图公主不成,还挨了公主巴掌,怎么,需不需要我给你开副药去一去肿?”
林木的半边脸果然微微有些肿。
章程随口道,“公主本就不喜欢你,脸再毁了,怕是更让公主不喜。”
林木对章程伸出了手,章程一脸问号。
“药。”
下朝后,章程进了金銮殿侧殿,他脸上神情惊恐,“臣就这么一说,林木那家伙真的从臣要药,他不会是脑子坏了吧,真喜欢上那公主了?”
章程一琢磨,“这公主魅力不一般啊,林木对公主一见钟情,怀安也...”
触及南澈的神情,章程收住了话,“你真的要给林木和妙然公主赐婚吗?”
“圣旨已经拟好。”
“可是公主他根本是个男的啊,这样林将军的香火岂不就断了?”
章程拍拍自己的嘴巴,人还是不能乱说话,他当初诅咒林木娶个比他还大的,没想到这人真的栽了。
南澈从奏折里抬起头,眼神分给章程,“你如何得知?”
“皇上,臣神医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人体构造,你抢婚...和皇后结亲那日我便看出了,只是你下令让林木杀了他,一个死人,是男是女也就不重要。”
结果林木不仅没杀他,还想求娶他。
“此事朕会同林将军商量,药方你写好了吗?”
“自然,”章程不放心嘱咐,“皇后他身子弱,你想和他长长久久,便不要总是逼他。那些居心不轨,试图收买皇后的人,臣会替您留意。”
南澈扫过章程写的药方,上面都是温补的药。
怀安的身子受不住大补。
他没有回答章程的后半句。
他容不得那些对怀安觊觎的视线,会让他从人变成鬼。
-
那些棱角分明的宝石再度被送到醉春殿,怀安的第一反应是塞进去会很疼。
他脸皱成一团,人病恹恹的,这一上午拒绝了太多,他实在是有些疲累。
胸口的疼意不减,肺腑间弥漫着不适。
下人通报皇上来了,怀安依旧躺在床榻的最里侧没有动弹,南澈撩开床纱,只见怀安单薄的背。
他覆上去,从后面将怀安整个人团进自己的怀里,“生气了?”
怀安闷声回答,“你欺负我。”
他再不知南澈是故意的,那他就是天大的傻瓜。
如果没有南澈的默许,那些大臣的东西根本不可能送到醉春殿,这人还一副自己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借此来逼迫他。
南澈,实在是个坏东西。
“我错了,”南澈抱怀安总是很用力,仿若即使是负距离接触他依旧不满足,“可是他们觊觎你,我很嫉妒。”
“他们觊觎的是钱和权,不是我,”怀安转过脸,他眼睛好温柔,积起来的气很快就散了,他对南澈的容忍度似乎永无止境,“我爱你,南澈,你要学着相信我,好不好?”
“我努力。”
按照南澈的暴君做法,那些人都该死的,最终,也只是罚了那些人半年的俸禄以示惩戒。
四日后,林木娶妻,娶的是男妻。
怀安和南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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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去大真寺观礼,在得知妙然公主是个男人的时候,怀安很是意外,他半分都没有看出来。
当初南澈坠崖,怀安回京都病重,妙然借着送药的名义来刺杀过他。
不过没能得手,也是在那个时候怀安才知道妙然来和亲是被迫的,娇弱的少女神色阴鸷,【你死了,我就自由了。】
至此,他和妙然达成合作。
他知道南澈一定会回来,他需要让南澈恨意值加深的筹码,而妙然需要一个死遁的机会。
他未曾料到妙然会被抓住,更没有料到妙然是个男子。
而林木在知道妙然是个男子后居然还执意求娶妙然,并且立为正妻。
南澈顺着怀安的目光看过去,妙然,现在是林喜乐了,他穿着男式的嫁衣,林木则穿的是女款,前者神色阴鸷似要从林木身上剜下一块肉,后者神色虔诚立于佛堂下。
“神佛在上,林木今日娶林喜乐为妻,许他安定,盼他长乐,一生一世。”
林喜乐没有自己的名字,他生下来的用处便是学着成为一个娇弱的公主,在碎图战败后成为和亲的工具,刺杀平景皇帝,死在平景。
失败也没有关系。
左右,于碎图而言不过一条贱命。
他也...不喜欢林喜乐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很俗气,他...不需要,也...不向往。
安定与长乐,与他而言都是奢侈之物。
住持慈眉善目,“小林施主,该您立誓了。”
林喜乐不肯张口,他被关进将军府后,婚书就下来了,分明可以强娶,但林木一定要得到他口中说的好。
于是他骗这个傻个头说让他穿女装,他就愿意嫁。
在他看来,一国的将军根本不会情愿做出这样丢面子的事情,林木没有半分犹豫。
佛堂下,林喜乐后悔了。
林木不解,“我已经答应你了,你不能出尔反尔。”
林喜乐冷笑,“我是骗你的,说喜欢是为了让你不杀我,我怎么知道你这个蠢货这么容易当真,娶一个不男不女的贱东西当妻子,大将军的癖好果然不一般。”
林木眼睛发红,他捂住林喜乐的嘴巴,“我替你立誓,我林喜乐今日嫁于林木,一生一世,无半分悔意。”
怀安瞧着,先一步离开了佛堂,南澈立刻跟了上去。
大真寺积雪不化,梅香缠绕,怀安问,“你为什么一定要将他赐给林将军做妻呢?他分明不喜欢林将军,强求只会彼此折磨。”
“像我们一样吗?”
怀安眨眼,他不知道南澈怎么提到他们,他和南澈难道不是两情相悦吗?
“我当初在佛堂里逼你立誓,你是不是恨毒了我?有没有想过,杀了我?”
怀安意识到自己话语里的歧义,“我不是这个意思,南澈,我们不一样,我们这叫好事多磨,我起初确实对你有好感,那时我不知道你的身份,就已经同你表白了。”
挖了天坑的怀安疯狂找补,实际上那个时候他对南澈根本没动心,表白只是为了任务。
真的对这个人有情义的时候,能说出口的却只有恨。
南澈抚摸怀安的后颈,“我知道,我们结局会不一样的。”
“我们会有一个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