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晔道:「离开王岗寨的人,去了哪里。」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过了许久,那晏不坏才小声的说道:「是啊,王岗寨那么大规模的调度,这批人去了哪里?他们要干什么?」
那些裨将们面面相觑,半晌,庞天豹冷笑道:「这种事,自有别人去担心。我们这一次出征的任务就是拿下王岗寨,其他的,倒也不必太过操心。」
「话不是这么说的,」
宇文晔淡淡道:「萧元邃这个人野心勃勃,上次,他手里只有王岗寨不到一半的兵马,就敢出兵拿下兴洛仓城。而这一次,他们跟梁士德连成一气,梁士德统兵十万以上,他们的目标,一定比兴洛仓城更大。」
说着,他慢慢的转过身,冷冷的看着那些人:「我且问诸位,在这附近,比兴洛仓城更大的城,是哪里?」
这一刻,整个兴洛仓城都安静了下来。
众人的脑子里立刻冒出了一个地方,但,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可不敢说出口的恐惧却化作冷汗,从他们的额头上慢慢的滴落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晏不坏终于哑声道:「东都?」
「……」
「他们,要对东都动手!?」
宇文晔道:「若我猜得没错……是这样。」
众人顿时都有些慌乱了起来,这时,那王珙突然轻笑了一声,只见他冷汗涔涔,但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扭曲的笑容,看起来既滑稽又有几分狰狞。他强作镇定的道:「大将军这话,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
「哦?」
宇文晔看向他:「王大人有不同的看法?」
王珙笑道:「在下虽然不懂军事,东都毕竟是东都,那是天子所在,有天威庇佑。梁士德就算统兵十万,又有突厥和王岗寨助力,也不可能拿下东都的。」
听他这么一说,另外几个裨将也像是找到了让自己心安的理由,纷纷附和。
「不错,东都城池坚固,守军骁勇,王岗寨这么一股小小的叛军,能对东都造成什么威胁。」
「大将军未免危言耸听。」
「依我看,咱们还是赶紧出发,趁此机会拿下王岗寨才是正经。」
……
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宇文晔倒并没有露出什么不悦的神色,只淡淡的看着他们,直到一旁的晏不坏小声的说道:「大将军是不是还有别的担忧之处?」
宇文晔慢慢道:「你们认为,天子所在,有天威庇佑,东都就会没事?」
「……」
王珙梗着脖子点了点头。
宇文晔慢慢的说道:「那,若天子不在东都,天威不佑东都,那——又该如何?」
「什么?!」
王珙一下子睁大了双眼,其他几个裨将也纷纷上前:「大将军说天子不在东都,这怎么可能?」
这时,一旁的穆先走了上来,沉声道:「诸位,前两天我们在沿途村镇上采买酒肉的时候,已经听到东都那边传来的消息——陛下要离开东都,南下巡游江都宫了。」
….
「江都?」
几个裨将面面相觑:「我们怎么不知道?」
穆先道:「应该是在我们领兵离开之后,陛下才颁布的旨意。」
那些裨将们像是被一块又一块的巨石砸在头顶,渐渐的,已经快要将他们的信念都砸得崩毁粉碎,那庞天豹突然说道:「我不信,陛下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东都?河北失守,突厥又在边境蠢蠢欲动,王岗军又——若真的在这个时候离开东都,那岂不是
,岂不是——」
他甚至不敢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可就算他不说出来,所有人也都明白,皇帝这一次巡游江都的意义。
那就是,完全放弃北方!
若圣驾不在洛阳,东都真的失守,那他们这一批人,岂不是成了朝廷的棋子?哪怕真的拿下了王岗寨,到那个时候,反倒是攻守易型。
他们,成了无主的「叛军」了!
那些裨将们纷纷说道:「我们不信陛下会这么做!」
这个时候,站在宇文晔身后的晏不坏上前一步,沉声道:「诸位,这个消息,应该是真的。」
大家立刻看向他。
王珙冷笑道:「你一个小小的参将,守在兴洛仓里,知道外面什么!」
晏不坏道:「我虽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可外面若发生了什么,我们这里,是会跟着有调度的。」
一听这话,众人又安静下来。
赵燊道:「你们,调度什么?」
晏不坏道:「就在你们来之前,朝廷已经发来调令,调走了三十万石粮食。」
「三十万?!」
几个人一听,都傻了,而旁边几个参将和士兵也都说道:「没错,而且要得很急。我们虽然是第一次驻守兴洛仓,可翻看了之前的记录,朝廷还从来没有一次性调拨这么多粮食的先例。」
王珙勉强道:「只怕是,哪里出现了灾情,朝廷是调粮赈灾吧。」
赵燊急忙问道:「那些粮食,送去了哪里?」
晏不坏看了他们一眼,又看向宇文晔,沉声道:「那批粮食走水路,直接往南方去了。」
这一回,众人彻底安静了下来。
如果说一件事还可能是巧合,但所有的事都聚集到一起,那就绝对不可能是巧合。更何况,三十万石粮食,任何一次赈灾都没有过如此巨大的调度,而且还是调往南方,这些年来南方风调雨顺,人民富足,根本不需要这样的赈济!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
皇帝,真的要放弃东都,更放弃整个北方!
他们,成为弃子了!
那种绝望的情绪如同潮水一般涌向他们,一瞬间将他们吞没,这些人握紧拳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仿佛在无声的抵抗着,而从抵抗中生出的力气,又渐渐转为怒意,逐渐化火焰吞噬了他们。
在这样挣扎的情绪里,几个裨将突然抬起头来看向宇文晔——
….
「大将军,有何打算?!」
宇文晔淡淡的看着他们,脸上的神情没有他们的愤怒,也没有他们的惊惶,那双冷峻的眼睛里,只有一点锋利的锐芒闪过。
「夺!」
寒光飞射,稳稳的钉在了靶心上。
这是一处宽阔的练武场,有数百步宽阔,足以容纳上千人操练。但此刻,操练的人都已散去,只有商如意拿了一张弓,一筒箭,顷刻功夫,箭已上靶。
一旁响起了姜克生一声轻喝:「好!」
商如意抬起头来看了看那百步之外的箭靶,十支箭矢全部上靶,而且有七支正中靶心,这几日的练习,的确精进了不少。
商如意自己摩挲了一下指尖,笑道:「还是差了一些。」
姜克生上前接过她手中的长弓,认真的说道:「少夫人的箭术别说在女子中,就是在军中,也数一数二。」
商如意笑道:「你可别哄我。军中百步穿杨的人多了去了,我这样的箭术,哪来的数一数二。」
姜克生道:「少夫人虽然准头不高,可轻灵敏捷,是别人比不了的。」
「哦?」
「就这么说吧,在同样的时间,别人可能三发三中,可少夫人却是六发四中,这种迅敏,在战事中是非常难得的。」
「这样啊……」
商如意忽的笑了笑,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花子郢,你知道这个人吗?」
姜克生道:「王岗寨的小李广。听说上次,就是他——」
说到这里,他自悔失言,急忙闭上了嘴,倒是商如意微笑着说道:「没错,就是他,成了萧元邃最后的依仗,才把我们逼得跟他们和谈了,最后,放虎归山。」
「……」
「这个人的箭术就跟你说的一样,轻灵敏捷,他可以一边行走一边射中行动中的目标,而且动作比我快好几倍。」
姜克生的脸上也露出了惊羡的神色。
半晌,叹道:「不愧是小李广。」
商如意道:「凤臣的箭术也很好,但之前两个人却没能交上手。你说,若他两真的对上,谁能赢?」
姜克生道:「当然是二公子。」
商如意哑然失笑,道:「你刚刚不是还说,这种轻灵敏捷的箭术在战事中很难得吗?」
姜克生一本正经的道:「是难得,但遇上二公子,就没辙。」
商如意没想到这个人竟然如此维护宇文晔,甚至到了盲目的地步,不过细细想来,花子郢的箭术的确惊人,可宇文晔在雁门郡一战中与鸣镝对决,神臂弓所展现的惊人实力,也的确不容撼动。
姜克生又说道:「少夫人可能认为是属下偏袒二公子。但二公子的箭术——绝对不是一个王岗寨的小李广能比的。只要二公子心无旁骛,别说一个小李广,哪怕再加什么小养由基,小纪昌,都不是对手。」
「……」
听见他这么说,商如意的脸上慢慢浮起笑容。
她道:「这样,那我就放心了。」
姜克生目光闪烁,突然道:「少夫人是觉得,二公子会遇上花子郢?」
商如意刚要说什么,就在这时,姜克生的一个手下突然从练武场外跑了进来,对着他们说道:「少夫人,大哥,从太原来的书信!」
(本章完)
冷青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