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宇文晔,也没有……
    楚旸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而那玉公公吓得急忙告罪:「奴婢御前失仪,奴婢该死,请陛下恕罪。」

    「……」

    楚旸微眯着双眼看了他一会儿,冷冷道:「你到底是年纪大了,连做这点小事也这么毛躁。」

    玉公公连连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商如意忙道:「请陛下宽恕玉公公,他的年纪大了,手脚不那么方便。」

    楚旸仍旧看着跪在地上的玉公公,过了好一会儿,才似笑非笑的道:「有人为你求情,你还不赶紧道谢。」

    玉公公这才又转头对着商如意道:「多谢少夫人。」

    楚旸冷冷一挥手:「下去,办你的事。」

    玉公公这才像是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一头冷汗的从地上爬起来,退了出去——只是,在他临走的时候,那双闪着光的小眼睛看了商如意一眼,然后,低头关上门。

    商如意心中微微一动。

    这时,楚旸转头看向她:「你刚刚,要跟朕说什么?」

    商如意想了想,摇头道:「没什么。」

    楚旸看了她一会儿,那俊美无俦的脸上似乎浮着一点笑容,可细长的凤目中却没有丝毫笑意。他慢慢的站起身来,说道:「既然没什么,那就走吧,陪朕去花园看看。」

    商如意不敢怠慢,急忙起身:「是。」

    这一天,他们二人在那风景如画的内宫后花园内游玩了半天,等夕阳西下,夕照将青石板地面都烧得火红了,商如意才拖着有些疲惫的身躯回到那宫殿中,卧雪早已经让人准备好了热水为她清洗,等到稍事清理了一下,晚膳又送来了。

    仍旧是满满一桌,精美得令人瞠目的菜肴。

    商如意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虽然身上那么累,腹中也的确饥饿,可捧起碗筷的她却没有一点胃口,反倒觉得胸口像是被塞了一块大石头一样堵得慌。而正在这时,玉公公又带着一个小太监端了一碗汤药过来送到她面前,笑道:「这是陛下吩咐,让少夫人在饭后一定要用的。」

    商如意道:「我的身体已经痊愈了。」

    玉公公道:「身体是痊愈了,这药是固本培元的。少夫人前些日子舟车劳顿伤了元气,若不好好将息补足,于将来不宜。」

    商如意闻言,只能点头道:「放下吧。」

    于是,那小太监将药碗放下,便转身退了出去。

    玉公公行了个礼,也要离开的时候,商如意叫住了他,又示意周围服侍的卧雪和其他几个宫女都退出去,等到他们都走了,她才轻声问道:「公公今天,为什么阻止我?」

    玉公公看了她一眼,只笑笑没说话。

    商如意道:「公公年纪虽大,但不是一个毛躁的人,也不会犯御前失仪这种错。公公那个时候是不想让我把话说完,故意打断我,对吗?」

    「……」

    「那些话,不能说吗?」….

    玉公公又看了她一会儿,终究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少夫人来到江都宫这些日子,可曾迈出过宫门一步?」

    商如意摇头。

    别说迈出宫门了,她连江都宫的宫门都没看见过,更妄论看到外面的世界,这令楚旸魂牵梦萦,甚至做诗吟唱「好梦旧陈色,何必困幽朝」的江南,到底是什么样子。

    玉公公道:「少夫人连宫门都没出过,都知道了菜蔬,粮食的事,那朝中那些日夜为社稷担忧的大臣们,难道会不知道?他们,难道不会向皇上谏言?」

    商如意道:「公公是说,已经有人说过了?」

    玉公公叹了口气:「不只有人说过,而且,还

    不止一个人说过。」

    「那——」

    「纳言纪大人顶撞皇上,被斩了;礼部苏侍郎向陛下谏言,如今已经被贬官三级;还有几个人微言轻的,在大牢里。」

    「……」

    窗外一缕火红的夕阳光照在商如意苍白的脸上,也将她眼中的失神和无奈照得一清二楚。她张了张嘴,过了好一会儿,才涩然道:「陛下,不听?」

    玉公公只苦笑。

    他转头说道:「奴婢阻止少夫人,只是不想少夫人做无用功,因为这件事情不管是陛下还是朝中的大臣们,其实都想不出任何解决的办法。唯一的办法——」

    商如意两眼放光的看着他:「是什么?」

    玉公公道:「就是被斩的纪大人所提,陛下不能再在江都停留,应该立刻重振旗鼓,挥军北上,返回洛阳夺回东都。」

    「……」

    商如意闻言,有些无奈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听到这番话,她也明白,为什么这位纪大人被斩了。

    这的确是眼前唯一可行的路,可他却是要让皇帝放弃自己逃避的态度,更要让他回到洛阳,去直面自己的失败和错误,这,又怎么可能不惹恼楚旸,招来杀生之祸呢?

    玉公公接着道:「奴婢不想少夫人惹恼了陛下,与少夫人无益;而陛下跟少夫人生了气——少夫人身份特殊,也许不会跟那几位大人一样受罚,可倒霉的就不知道是谁了。」

    「……」

    「而且,也不止是江都的事陛下不听不看,如今,连洛阳那边发回来的战报,陛下都不看了。」

    「洛阳战报?」

    商如意的心不由得又是一跳。

    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神色和口气看上去听起来都平静如常,问道:「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玉公公苦笑道:「具体的,我们也不知道,只是听说——梁士德在攻占洛阳之后,又接连攻占了好几座城池,周围的郡县竟无一兵一卒对抗阻拦。现在,他们已经是叛军中势力最大的一股了。」

    「……」

    商如意的心揪了起来。

    梁士德势如破竹,也就是说,他的军事行动,没有遭到任何阻碍。….

    没有任何人,去阻挡他。

    宇文晔,也没有……

    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是已经带着他关心的人回到太原,去过他们想过的生活;还是,因为失血过多,伤重难治而——

    这个像扎在心口的刀子一样的问题只一想,又扎得更深了一些,商如意呼吸急促,脸色竟有些惨白,只能两只手用力的扶着桌沿,才能勉强撑着自己的身子。

    看着她呼吸困难的样子,玉公公若有所思。

    半晌,他道:「少夫人,请保重。」

    商如意好不容易平复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再抬头看向他,只能无力的说道:「多谢公公关心,你说的话,我都明白了。」

    「……」

    「只是,这些事若陛下都不听,那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劝谏陛下什么。」

    听到这话,玉公公又苦笑了一声。

    他道:「这个时候,大概只有——不要让陛下不开心,再保重自己,就是少夫人唯一能做的了。」

    说完,他行了个礼,转身走了。

    而商如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火红的夕阳中,过了许久,才低下头,看着桌上那些精致得有些让人作呕的精致菜肴,又拿起碗筷,味同嚼蜡的吃了起来。

    等到她用完晚膳,天就黑了。

    巨大的江都宫四周慢慢响起了各个宫门关闭的声

    音,在夜色中嘶哑的长鸣如同异兽在吼叫一般,等到沉重的宫门合拢,发出一声闷闷的巨响,一切,又归于平静。

    只是今晚,没那么平静。

    江都宫正殿前的广场上,禁卫军正在列队巡逻,走到正南方那道光明门前。这座宫门是进入江都宫后最大的,也是直接通向正殿前广场的大门,此刻竟然还开着,立刻道:「怎么回事,为什么宫门还没关?」

    没人应他们。

    禁卫军的人嚷嚷得更大声了:「是死人了嘛?江都宫守卫都死绝了?」

    在他们的叫喊声中,一队人马这才从外面匆匆的跑来,正是江都宫守卫,他们刚刚关闭了广场左右两边的宫门,最后关上这一道,只来得慢了几步,就听到那些人不干不净的叫骂声,立刻也怒道:「你们干什么骂人!」

    「骂你们怎么了?棺材瓤子不会做事还不会挨骂吗?」

    「你们才是死人!」

    眼看着两边就要动手,这时程桥走了上来,伸手拦住了自己的人,又看了看禁卫军的人,平静的说道:「我们今天好几个兄弟挨了军棍起不了身,人手不足,所以来得慢了些。还请诸位安静些。」

    「挨了军棍又怎么了?」

    禁卫军这边的一个参将冷笑道:「挨了军棍?我们的兄弟可是被你们连累得挨了刀子!你们反倒在我们面前叫起屈来了。」

    程桥看了他们一眼,也看出来这些人是有意找茬,但现在已经过了关门的时候,不能再拖延。于是他不再争执,只转头挥了挥手:「关门,上锁。」

    他手下的人立刻过来,推着两扇沉重的宫门慢慢合上。

    好容易,宫门总算关上了。

    可是,站在门内的禁卫军却是一个个面色狰狞,目露凶光。

    等到外面的人都走了,他们还站在宫门口,其中几个愤愤不平,对着那参将道:「大哥,刚刚真不该跟那些人废话,就该好好的教训他们,这么多兄弟被砍头,还被抄家,我们咽不下这口气啊!」

    这时,人群中响起一个冷幽幽的声音——

    「咽不下这口气,打这些人就能解气?到底是谁让咱们受的委屈,你们还不知道吗?」.

    冷青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