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林市国际高中校园里,赵校长正优哉游哉在学校走廊上视察。
窗户里昏昏欲睡的学生们,一与校长四目相对,便如临大敌,重振精神。
那惊慌失措的神情,令王校长心里颇为满意,本欲背着手,板着脸训上几句,但是手机铃突然响了起来,赵校长掏出手机来,一不小心按了免提。
“您好,请问是林市国际高中的赵校长吗?我们是润北大学招生办......”
霎时间,本就几近于无的早读声,这下子更是一点也没了。
赵校长忙不迭地关掉了外放的免提,将手机贴在了耳畔,顺带瞅了眼教室里,就发现那些个学生们一个个看似都捧起了单词书,实际上都竖起了耳朵,心思压根不在书上。
“abandon”几个字母还是有些太显眼了。
寻常日子里,对着这样的学生,赵校长总要再骂几句,而今天连瞪一眼的欲望都没有。
他一走,学生们就七嘴八舌地吵了起来。
“润北大学?诈骗的吧?就我们?也配?”
“难不成今年有学长学姐在高考上作弊了?”
“嗐,哪个能人呀?这路不是走窄了吗!他咋就不知道收着点呢?低调点哇!”
林市国际高中,说的好听是国际高中,说的不好听,这就是大专优秀生源地。
林国高中考门槛太低,导致每年真正能出国读个大学的学生都不多,去国外名校就更没有了。
大部分的学生都去了大专。
走到一边的赵校长在挂了电话之后,很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他们这几年确实想提高学校实力,每年都给出了高额奖学金,来吸引优秀学生,但这几年也只招来了一个中考第二的关山越。
没别的原因,林国高给钱就能上,里面的学风实在太差,睡觉的比读书的都多得多,什么混子都有。
但凡对孩子学习上点心的家长,都不会让孩子为了那点奖学金,就去赔上自己的未来。
关山越高一、高二的成绩在全市都数一数二,但是高三的几次联考里,关山越发挥得都挺差的,就能上个普通本科,赵校长还挺遗憾的。
但是,刚刚润北大学招生办竟然说关山越是省高考状元。
没给赵校长恍惚的时间,烫手的手机又响了起来,这次是工大招生办。
另一边,润北市,在关山越陪着大白试衣服时,他接到了班主任的电话。
班主任话筒劈里啪啦说了一长串,语气极为激动,近乎是尖叫:“春寻,春寻,你查分了吗?你是省高考状元啊!润大和工大都在找你,你在哪呢?”
关山越愣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备注,确实是班主任,不是骗子。
昨天的诈骗电话该不会是真的招生办?
他不自然地抿了抿唇,“我在润北市。”
“啊?润北市?噢,那你今天回来不?两个学校招生办都堵在学校了,想和你谈谈条件呢!”班主任没等关山越回答,又说:“还有就是,教育局和学校都有给你准备奖金呢!”
“我今天就不回去了,过两天吧。”
出乎班主任意料的是,关山越的声音很平淡,没有一丝起伏,更无惊讶,像是早就料到了的样子。
或许是惊喜到发懵了吧?
不过,这也不重要。
班主任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两拨人,叹了口气。
自从听见了关山越在润北市,这两所学校的招生老师便蠢蠢欲动起来,就差插双翅膀飞过去了。
“呃...那你给我一个你润北市的地址吧?两个学校都在润北市,让其他本地老师去联系你吧?正好方便你们早点见面。”
“好。”
要是班主任能看见关山越,就会发现他挂了电话后,面上依旧毫无波澜,嘴角一点弧度都无,就仿佛是听见了“白菜打折了”。
挂完电话,关山越就发现大白终于把孟奶奶送来的新衣裳穿了进去。
幸好穿进去了,不然今晚社区广场舞比赛大白就没舞台装了。
这不,一大早,孟奶奶废了好大的劲,才把它蓬松的毛发塞进了喜庆的舞狮服里。
虽然,关山越觉得这应该不止是毛多的问题。
大白肉嘟嘟的肚子看似是被束缚在了衣服里,实际上松软的绒毛早就从炸开的扣子缝隙里绽了出来,丰润的身材,一览无余。
憨傻的表情配着喜庆的衣服,它就是爷爷奶奶辈最疼爱的崽。
“这码不太准啊!我就说该选我挑的那件吧?”孟奶奶蹲在地上,推了推鼻子上滑落的老花镜,忍不住抱怨出声,见关山越没附和她,抬头问道:“咋了?小越有啥事?咋还报起地址了?”
“班主任打过来的,说有招生办老师要过来找我。”说完,关山越蹲了下去将大白推倒,不甚熟练地开始给大白套上四只鞋子。
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似的,“腾”地一下,孟奶奶就站了起来,一把撸起练功服的袖子,目光灼灼,烧着战火,骂道:“是工大那帮家伙?”
“听着意思,估计润大和工大都要来。”关山越垂垂眼,长长的睫毛在眼尾处投下一片阴影,他思索片刻,还是开口了:“老师说,我应该是高考状元。”
话音落,他的眼神就瞥向了别处,不直视孟奶奶。
大喜之下,孟奶奶没注意到关山越的神色,她猛地一拍大腿,疼得龇牙咧嘴,也不耽误她兴奋得直跺脚:“嚯,小越可以啊!”
兴奋劲缓了一会后,孟奶奶又焦急地在客厅来来回回走了好些步,事无巨细地把自己那些年的套路都给关山越说清楚:“你可千万别被那些个多心眼子的人骗咯!坐山观虎斗,渔翁得利知道吧?让他们先吵一架,相互竞价,给出底价,然后挑个最好的去,知道吧?”
关山越没怎么和太热情的长辈相处过,听着的同时,还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大白松软的肚皮,摸得大白直哼唧。
手法不错,再来再来嗷!大白颇为享受地眯起眼睛来。
见孟奶奶说得有些口干,关山越端来一杯水给她润润喉,问道:“您不是润大的招生办老师吗?”
他还记得孟奶奶见面时就让他报润大来着。
“不说我已经退休了吧,你可是我的小辈,还是邻居,论亲疏和远近,我肯定都要向着你啊!我当年和老赵,也就是你外婆,那感情好得很呢,不然也不会分房的时候约好住楼上下了。你妈当年都管我叫干妈的咧!”
而后,提到工大,孟奶奶撇撇嘴,极为不情愿地承认道:“而且工大有些专业也算不错吧,你去不亏的。”
她低头看了眼手表,拍了拍裤子上的褶皱,便邀请关山越去吃饭,“哎,时候不早了,我去菜场买点菜回来,今天上我家吃去,这多好的事啊,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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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庆祝庆祝!”
不等关山越答复,孟奶奶就风风火火地开门离开了。
“向着我吗?”盯着已经合上的门,关山越低声重复了一遍,清润的声线里漾着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温热。
他极少感受过这种直白的偏袒。
福利院有国家的资金支撑,基本的吃喝不愁,不说多好,但是不会饿死人。至于孩子们的精神需求,那绝对是无法完全满足的。
院里很多孩子身上都有着难以治愈的身体缺陷或者严重疾病,除此之外更多的就是被遗弃的女孩。
他们要更弱些,阿姨和老师们也需要多费心些。
像他这样身体健康的、不愿被收养的孩子,在福利院里反而是少数派。
关山越长得好,人也聪明,哪怕年纪稍微大了点,也有很多人愿意收养他。有他在,其他孩子往往都不是首选。
他在健康孩子里,也是异类。
幼儿们在心理和生理都有缺陷时,根本无法隐藏他们心里直白又汹涌的恶意,□□霸凌谈不上,可关山越不可避免受到过冷暴力。
不过,小时候院里的阿姨口头上教育了其他孩子后,背地里会劝说他忍让些,他已经很幸运了。
与小说里的一些福利院不同,现实里很多福利院是全封闭式的,里面有自己的学校,从幼儿园可以一路读到初中,甚至规模大一点的福利院里连职业中专都有,中专是半开放式,吸纳了一部分外界学生。
如果成绩好,出来读高中、大学也都是有国家补助的。
全封闭式有好有坏,大家都无父无母,聚在一块没人会因为家庭被攻击、被歧视,更重要的是方便福利院管理,可年幼的孩子们长久地被圈在一个地方,心理都不算太健康。
福利院给不了孩子的是偏爱。人都是自私的,人们渴望着偏爱,渴望着没道理的偏袒,而不仅限于共有的爱。
而孟奶奶恰好就是这样极为护短的人。
买完了一大袋子菜的孟奶奶回家后,立马换上了白衬衫和西装裤,鼻梁上的黑框老花镜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金丝边眼镜。
她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的模样令大白望而却步。
大白歪了歪脑袋,又嗅了嗅,没闻见熟悉的体味,只闻见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有些好奇地问系统:“奶奶这是怎么了?”
系统斟酌了下言语,尽量说得简单明了:“这是战袍,就像你身上的衣服一样,能让人变厉害。”
这话它爱听,大白神气地抖了抖身子,“啪”地一声,舞狮装瞬间就崩开了一颗扣子,Q弹的肚子垂了下来。
关山越皱了皱眉,一把搂过大白,也不晓得这身衣服能撑到晚上吗?别搞砸了孟奶奶的比赛。
孟奶奶这个老太太本身性格就有些强势,火力全开之后,更是无人匹敌,关山越沉默地坐在边上的沙发上,看着孟奶奶与几个老师唇枪舌战。
“我在招生办都干了几十年了,你们能给出的奖学金和学术资源,我还能不知道?咱们就别玩迂回那套了吧?”
或许是和润大的老师们更熟,孟奶奶说起话来也要更随意些。
“什么润大校友情的,别玩这套啊,爹妈是你润大的,孩子就得是你润大的了?怎么新时代还有连坐制啦?”
修改了几条不太好的条件后,孟奶奶满意地让出了主位,让关山越分别和两个学校的老师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