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猛地睁大了眼睛,她一把抓住李知返的手,仿佛那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你能救他,对吧?”
李知返淡淡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的事情。”
“但程素素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
苏晓受到刺激般的大声尖叫,素日的优雅荡然无存:“放任恶鬼伤人,你不怕遭报应吗!”
“人只有做了恶事,才会有报应。”
李知返把她的手拨开:“你早就知道程素素的事跟章德海脱不了关系。”
“打着关心学生的借口,不惜许诺重酬寻找解决方法,却一直往程素素性格执拗和抑郁症方向引导,其实是为了害怕事情发酵起来会影响到章德海的前途吧?”
她早就察觉苏晓说话时一直吞吞吐吐,明显是隐瞒了重要的信息。
“如果我没记错,章德海不仅有妻子,还有两个孩子,他知道你的这份痴心吗?”
苏晓怔忪的愣住,眼神发直。
当年她和章德海一起被分配到盘龙大学工作,明面上,两人是工作上搭档的伙伴,但背地里,她爱慕着章德海。
只是那时的章德海已经结婚,甚至妻子的肚子里还怀着第二个孩子,这份情谊被她藏在心底,从来没向任何人提起。
苏晓原本以为,她可以带着这份单纯的感情老去,死去,将这个秘密永远带进坟墓里。
但现在章德海遇到了麻烦,性命危在旦夕,她又怎么能置之不理?
“求求你,救救他。”
苏晓颓然的跪下,泪如泉涌:“我请了大师做法超度,但她太执拗,怨气太重了......”
李知返反问:“有人抢了她的成绩,还把她逼到自杀,她不应该怨气重吗?”
“但德海罪不至死啊!”
“至不至于,那要程素素说了才算。”
李知返好心提醒:“如果你们有足够的诚意,要及时表现出来,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你要是真心想留章德海一条命,就把我的话如实转告,想走歪路是没法子的,你以为哪位大师会接这种损阴德的活儿?”
......
章德海已经住院三天了。
身体方面倒没什么大碍,但他的精神上出现了严重问题,经常大吼大叫,在走廊里疯狂奔跑,说有恶鬼索命,医生建议家人给他转到市精神病院,那里或许能得到比较好的治疗。
但他妻子惯来软弱做不了主,儿子也不同意——他刚刚找关系落实了很好的工作,不想在这个时候被人知道他的院长父亲成了一个神经病。
一来二去,守在病床前的,竟然只有苏晓这个外人。
她看着床上昏睡着的男人,他刚刚被注射了高剂量的麻醉药剂,因为情绪波动厉害,还出现了自残的倾向,医生们也只能出此下策。
苏晓几乎跑遍了盘龙市,求了所有她能找到的大师高人,但没人愿意接。
“风险太高了。”
他们这么说:“这种厉鬼已经没有被超度的可能,只有了却心愿才会离去。”
“虽然很残酷,但还是...及早准备后事吧。”
苏晓的手指摸上章德海的脖子,那里的指痕依然很清晰,额头和手臂上也是多处淤青。
短短两三天里,他憔悴了很多,也瘦了很多,再这样下去,丢掉性命是迟早的事。
她终于做了决定,打电话给李知返:“程素素得到她想要的,是不是就能留德海一命?”
李知返道:“我不给你打包票,但如果你能说服章德海和王凯公开道歉,把原本属于程素素的荣誉还回去,应该能有转圜的余地。”
苏晓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王凯才是整件事的受益者,为什么她不去找王凯?”
李知返实话实说:“她最先缠上的就是王凯,不过王凯运气好,有高人相护,才一拖再拖。”
“不过这也不是长久之计,程素素不会善罢甘休,也就差个先后的顺序,你说是吧,苏老师。”
电话挂断后,苏晓看着躺在床上的章德海,目光沉沉。
......
李知返开车回小区,正好遇上吴姨送小孙子上学回家。
“呀,小李买车了?”
吴姨惊喜的道:“真厉害,这么年轻就买车了!”
李知返笑道:“没,二手车,不值多少钱的。”
“嗨,车本来就是代步工具,当然是越便宜越划算。以后你上下班就别骑电动车了,要不然这大夏天的多晒啊,人都晒黑了!”
“姨种的无花果快熟了啊,回头自己摘了吃!”
“好,谢谢吴姨。”
老小区没什么私人停车位,只规划了固定的一块空地用来停车,每个月交六十块钱管理费。
李知返停下车,爬上三楼,躺回自己的小床上,长长舒了口气。
这几天连轴的转,真觉得有点精力不足。
人类的躯体啊,真是脆弱。
她把枕头一裹,睡了个天昏地暗。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手机叮当叮当响的厉害,是新上任的经理,正狂轰乱炸的问她这几天为什么旷工不打卡。
李知返面不改色的胡诌。
‘经理,我这几天正在跟一个大单呢,上个星期我就提前在日报里报备了,您没看吗?’
她打赌这位经理从来就不看下属的日报。
果然再收到回复语气已经好了很多,经理让她好好跟单,但是周一必须来公司打卡,否则就按旷工处理。
“好的经理,一定一定。”
敷衍完毕,她起身下床,往厨房走去。
凡夫俗子,无外乎是一日三餐,李知返打开冰箱,找了一小把面条和一个鸡蛋。
水煮开,面下进去,打一颗鸡蛋。
蛋臭了。
“......”
锅内黑水翻滚,天边传来闷闷雷声,李知返纠结再三,还是开车去了趟超市。
实在是没什么屯粮了。
超市在两个路口之外,场地大不拥挤,一样样选起来,从进超市到结账离开,也不过花了二十分钟。
返程路上,车外暴雨倾盆,车内惬意温馨,确实比小电驴舒坦不少。
心里正美着,忽然咯噔一下,车身失控窜出去一大截,好险把着方向盘才没翻进绿化带。
“.......”
后视镜一看,原来是车屁股让人追尾了。
撞上来的是个小青年,眉目周正,打扮上看着是不差钱的暴发户模样。
大约贵的车质量也相对好些,反正这一撞之下,李知返的二手车屁股凹进去了,小青年的车却毫发无伤。
他撑着伞来敲李知返的车窗道歉,说自己愿意赔钱,只是希望能私了,因为这车是他偷偷开他哥的,万一警察通知了车主,自己回去就要挨棍子。
小青年苦哈哈的:“美女,我给你把车修好,另外再给你五万块钱,咱们私了,行不?求求你了。”
行不?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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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
谁会跟五万块钱过不去。
李知返点头:“行,去哪修车?你带路吧。”
小青年开车在前面带路,李知返在后面跟着,一直开到凤城区边缘有个大院子的驾校,再往旁边开了个小门,进去之后才看见一个汽车俱乐部。
俱乐部样子有点简陋,屋子前面搭了个棚子,几个赤膊的大老爷们儿正蹲在一起抽烟。
小青年走到前面来:“美女,你可别以为我在坑你,这地方是我哥们开的,他专业干这个,手艺和材料比4s店好的没边儿了。”
“我好几辆车都是他给改的。”
李知返:“无所谓,车能修好就行。”
小青年:“那加个微,我把钱先给你转过去?我姓郑,单名一个寻字,你怎么称呼?”
李知返拿出手机:“李知返,迷途知返的知返。”
车棚子底下躲雨的几个大汉起哄道:“——嘿,郑家老二,又换了新女朋友啊!”
郑寻没好气的道:“滚你的蛋!叫张柏树出来,有生意做不做啊!”
“做,怎么不做啊!”
其中一个大汉站起来去敲门:“树哥!有人找!”
咔哒一声,门开了,里面出来个眉目硬朗、剃了板寸的男人,只穿了工字背心和大裤衩,露出一身精壮结实的肌肉,大约就是修车厂的老板了。
青年颠颠的凑上去递烟,这样那样的说了一通,待到男人点头,这才露出喜色。
“行了,美女,哥走后门开的绿色通道,两天后过来拿车!”
“你把车里东西收拾收拾有没有要带走的,家住哪里?哥送你回去!”
他说完,恰好电话响了,便摆摆手,蹲到角落里接电话去了。
李知返打开后备箱,大包小包拎下来,毫不客气的扔到了郑寻的车上。
有个大汉端详她良久,试探的道:“美女,我看你有点眼熟?你是不是主播啊?”
身旁有人踹他一脚:“你当榜一当魔怔了?看谁都像主播?”
大汉叫屈:“我又没说她是跳舞的主播!她是卖房子的主播!湘湖别墅区那个闹鬼的豪宅就是她卖的!”
李知返点头:“对,是我。”
这事件当时也算有热度,还上新闻了,但这么长时间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在线下被认出来。
大汉得意:“我就说吧,我记性可好了!美女,你现在还直播吗,账号是多少,我关注你啊!给你刷礼物!”
李知返笑道:“不播了,上班,干房产中介,你们有想租房子买房子的可以找我。”
大汉乐了,往旁边喊道:“巧了,树哥!你不是打算找房子吗!问问这位美女呗,说不定正好有合适的!”
不等张柏树回头,他又叨叨的道:“树哥一直住车场,但这屋子质量不好,一下雨就漏水。”
“他要一直住在车场里,也别想找对象了,别人三十岁孩子都满地跑了,我树哥连小姑娘的手都没摸到过......”
话音未落,他屁股上挨了一脚,嗖的从板凳上跳起来。
“哎哟,哪个龟儿子踹......嘿,树哥!”
“你们聊你们聊,我干活去了!”
大汉一溜烟的跑了。
李知返露出职业的微笑:“张先生,你想找个什么样的房子?”
张柏树闷声闷气的:“没想好,不一定。”
李知返:“那加个联系方式?想好再找我。”
张柏树掏出屏幕碎了一半的手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