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故人
    天色阴沉,厚重的乌云笼罩上空,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沉闷的气息,压抑得叫人喘不过气。

    妙春阖上窗户,将肆虐的狂风关在屋外,屋内一下子暖和了许多。

    自从探春宴回来后,小姐整个人魂不守舍。明明当时她们找到了林小姐,而林小姐也愿意相助,可回府后,小姐却仍是郁郁寡欢。

    妙春来到徐望泞面前,忧心忡忡地问:“小姐,您怎么了?不妨说与奴婢听听,奴婢为您分忧。”

    徐望泞摇摇头,紧紧盯着漏壶出神,看着漂浮晃动的木箭,心中的焦虑不安愈发明显。

    酉时,戌时,亥时......

    她很快又会见到裴俭。

    一想起那个阴魂不散的身影,徐望泞觉得胸口像是被压了一块巨石般难受。

    那夜从镇府司出来,她本以为不会再与裴俭有交集,可没想到探春宴竟撕破了她的天真和乐观。

    裴俭根本不会放过她。

    妙春瞧着徐望泞苍白的脸庞,担忧地继续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午膳时您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这会儿想必饿坏了吧,奴婢这就让小厨房做些爽口开胃又易消化的菜,可好?”

    徐望泞抬起晦暗的双眸,并未回答妙春,而是吩咐道:“去准备几件干净的男装,再备几样可以存放的吃食。”

    “您是打算去探狱吗?”

    妙春看了眼徐望泞,又望了望越来越黑的天空,莫名有些心慌,这场暴雨来势凶猛,短时间内恐怕不会停的。

    徐望泞轻轻拨弄着摆放在窗台上的文竹,她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她和裴俭之间的孽缘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说出来不过是多一个人烦恼。

    “别问了,快去吧。”

    妙春见自家小姐心意已决,只好退下去准备。临走前,她仔细检查了窗户,确保不会有雨渗漏进来,这才安心离开。

    -

    屋外暴雨如注,屋内安静昏暗。

    床榻上的少女眉头紧锁,似乎魇着了,一直无法清醒。

    忽然,“轰隆”一声巨响,震耳欲聋的雷声仿佛想撕裂夜空,银白色的闪电犹如一道来势凶猛的光鞭,瞬间划破云霄,散落在人间的余威将屋内照得通亮。

    徐望泞猛然睁开眼,疲惫地坐起身,膝盖慢慢屈起。妙春离去后,她本想歇息片刻,没想到竟沉沉昏睡过去,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她声音微哑,虚弱地唤道:“妙春——”

    话音刚落,门被轻轻推开,伴随着嘎吱声很快又阖上。

    “水,水......”

    徐望泞以为是妙春来了,阖眼坐靠在床头,虚空指着桌子上的水壶,希望她的动作能快些。

    但那人不紧不慢,慢腾腾地拿起杯子,又慢悠悠地行至榻前,掀开一丝缝隙将水杯递了进去。

    “现在几时了?”

    “亥时。”

    闻言,水杯没拿稳,骨碌碌地滚落在地。徐望泞登时浑身冰凉,四肢僵硬。

    这不是妙春的声音,倒像是......倒像是那个阴魂不散之人的。

    裴俭从怀中掏出一枚火折子,轻轻一吹,火星瞬间将棉芯包裹,明亮的烛光驱散黑暗,屋内的景象全都显露无疑。

    透过轻薄的帷幔,徐望泞依稀可以辨出男人挺拔的背影,以及转过身后,他那炙热的目光。

    “你怎么会在这儿?!”

    “妙春呢?你对她做了什么!”

    徐望泞厉声诘问,身子却退到角落,害怕地盯着那缓缓逼近的身影。

    裴俭掀开帷幔,淡淡扫了她一眼,然后朝外间走去,提着食盒放在圆桌上,从中拿出一碗可口的赤豆糖粥。

    “过来,吃点东西。”

    徐望泞有些狐疑,这般冷漠的态度与他先前疯狂的模样大相径庭,可以说是判若两人。如果说他没有企图,她是绝对不相信的。

    她蜷缩在床尾,提心吊胆地盯着男人的一举一动,生怕他有什么过分的动作。

    然而僵持了许久,裴俭也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真的只是想让她吃点东西,这太诡异了。

    “再不吃粥就要凉了。”裴俭提醒。

    徐望泞踌躇,慢慢地挪到床边,肚子适时地“咕噜”两声,她确实有点饿。午膳没有吃几口,晚膳亦睡过了,此时她饿得有些脱虚,脚踩在羊绒毯上都觉得有些轻飘飘的,整个人十分虚浮。

    裴俭把碗往她那儿推了推,“快吃吧,吃完我就带你去探狱。”

    她拿起汤匙,舀了一勺,浓厚的甜香伴随着淡淡的桂花香在口中漾开,甜而不腻,口感恰到好处。

    “好吃吗?”

    裴俭坐在一旁,冷不丁地发问。他神色淡淡,一瞬不瞬地看着徐望泞,眼底如墨般幽暗,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徐望泞嫣唇微启,正欲奉承两句,不曾想男人却先她一步,自问自答:“不用说我也清楚这味道定是极好的。当年我花重金求城南的老板娘教我,日日学习尝试,总算学成,为的就是亲手做一碗送给故人。故人说,这是她最喜欢吃的糖粥,我一直记在心里。”

    “只可惜那时我弱微,故人就像那遥不可及的明月,我只敢偷偷仰望,不敢靠近。等到我有能力回头再寻时,明月却早已属于别人,你说这算不算造化弄人?”

    说到这儿,裴俭眸中闪过一丝黯然,有落寞,有孤寂,更多的还有不甘。

    他凝视身旁的少女,视线久久不愿离去,方才的剖白他其实并未说完。

    明月皎洁无暇,他岂能容忍她受人欺骗,又无视她遭人欺侮?那抹明月是他心中最圣洁的珍宝,亦是年少时照亮他灰暗人生的唯一亮光,他不允许别人伤害她,他要想尽一切办法夺回当年的月亮。

    徐望泞埋头喝粥,从身侧传来的灼热视线令她极为不自在,整个人仿佛浸泡在滚烫的热水中。

    她不明白裴俭为何要告诉她这些。

    倒是这碗糖粥与她小时候常吃的那款很像,糖粥铺子也开在城南。哥哥知道她喜欢,每周从书院回来时,便会想着给她带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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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娘亲不允许她多吃,担心她吃了糖粥之后便吃不进晚膳,所以她总是躲在院子里偷摸着吃,还让妙春替她隐瞒。

    有时候哥哥有事耽搁了,她就带着妙春偷偷跑出去买,坐在糖粥摊不远处的台阶上吃得不亦乐乎。

    只是后来,开了多年的老板娘突然说不做了,她也就没再吃上。曾经那碗日日要吃的糖粥,最终淹没在记忆深处,再未被想起。

    今日若没有裴俭提起,她或许都想不起来。小时候的事太过久远,总有些会渐渐遗忘,以至于没有任何印象。

    徐望泞略有尴尬地将碗勺放回食盒中,边说边起身,“我吃饱了,多谢裴大人款待,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赶快探狱去吧。”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虽然不知大人是如何进来的,但夜闯闺房总归不合适,我的侍女待会儿就会过来,您要不先原路返回,待我收拾妥当便立马去府外找您。”

    话里话外都想让裴俭先出去。

    但裴俭哪里好支走,他兀自坐在原位,一点儿要站起来的迹象都没有。修长的手指似有规律地敲打桌面,他歪着头,似笑非笑地说:“卸磨杀驴?”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徐望泞斟酌着语句,尽量不激怒他。

    裴俭轻笑一声,“既然不是,那我就坐在这儿等你。”

    “不行!”

    听了这话,徐望泞急了,控制不住嗓音高声反对,然后猛地意识到此举可能会惊醒守夜的妙春,又懊恼地跌坐进圈椅中,“不行......”

    裴俭撑着脑袋,好整以暇地看向她:“为什么?”

    过了会儿,他起身走到徐望泞面前,微微弯下腰,双手搭在扶手上,形成一个闭合的圆圈,将少女围在其中。

    “害怕被人发现?”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耳侧,激起阵阵酥麻。

    徐望泞被热浪熏得脑袋晕乎乎的,一只手按在男人胸膛,用力推了推那堵人墙,“裴俭,你看清楚,这里是徐府,是我的闺房,你不能这么对我......”

    裴俭扬唇浅笑,“放心吧,你的侍女闻了迷魂香,此刻睡得正熟,哪怕闹出再大的动静都不会醒,她不会发现的,更没有人能察觉。”

    “况且,你不是想和我撇清关系吗?不是想和我谈交易吗?那这次探狱的代价和交易形式都应由我说了算。”

    话音落,徐望泞渐渐停止挣扎。

    她抬眸看向裴俭,只见他目光沉沉,眉头轻挑,深邃的眼眸中仿佛藏着一头蛰伏许久的野兽,强烈的占有欲似深潭,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这就对了。”

    他唇边泛起一抹得逞,俯身贪婪地汲取索要,掌心火热,顺势而下,然后一把将她抱至床榻。

    帷幔搭在他背上,充满欲望的亲吻密密麻麻地落下。徐望泞被吻得全身瘫软,渐渐失去抵抗,条件反射地配合他。

    裴俭喘着粗气,目光沉沉地看向徐望泞,他亲了亲她的嘴角,在更深的沉沦到来前哑声提醒:“宁宁,记得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