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寒雨坠入深冬,厚棉衣浸了水沉甸甸地拖着人身躯,就要把沈令仪拽到地上去。
长时间的跪立让她下肢几乎麻木,她望向殿门口的眼神从满怀希冀逐渐沦为绝望。
沈令仪心里明白,其实没人会来救她,也没人敢来救她。
她的腿脚从起初的麻木,到后来刺骨的疼痛,密密麻麻如毒虫侵蚀而来。
沈令仪痛得实在跪不住了,脱力瘫倒在旁侧,手掌被地上碎石摩出血痕。
监督的宫女见状,立即过来甩了她两巴掌,架着她强行把她摁回原处。
沈令仪的双颊红肿,雨水和泪水混杂着滑下。
她被打得头晕目眩,心里却忽然迸发出强烈的念头,她想杀了那宫女,想杀了所有欺负过她的人。
腿脚的疼痛更加难耐,她颤抖着伸出手去试图抓住宫女的裙摆,眼前的一切却瞬间化为虚无。
沈令仪于黑夜中睁开眼,额角已是布满大颗大颗的冷汗。
夜半时分,窗外暴雨滂沱,哗哗的雨声里她紧皱着眉头蜷缩在床角。下肢的胀痛比梦境更甚,沈令仪不得不大口大口地喘气,又不敢轻易动弹加重痛楚。
这三年多以来,同样的噩梦无时无刻不缠绕着她,也都在触碰到宫女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沈令仪全身剧烈颤抖着,指关节被攥得发出脆响。
凭什么她要承受着长年累月的折磨,而那些伪善之人却可以逍遥快活。
这场凌迟一直持续到天明才结束,沈令仪无力地瘫倒在床榻上,寝衣被汗水几乎浸得全湿。
她闭上双目平复着呼吸,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婢女灵燕未曾示意便推门而入,隔着纱帘淡淡瞥了一眼沈令仪。
见她已经醒了,便从柜子里取了衣裳首饰来伺候她梳洗。
“夫人嘱咐二小姐要好生准备,今日宴会陈公子会来。”
沈令仪缓缓坐起身,兀自揉着小腿,不置一词。
灵燕倒也习以为常,自顾自地说下去:“听闻昨夜二小姐又犯了腿疾,可若今日称病不去倒也可惜,毕竟相看的机会难得。夫人吩咐说了,婚书已经交换过,二小姐与陈公子的婚事算是板上钉钉了。”
成婚的吉日就定在下月,时间无比仓促。寻常人家准备嫁娶事宜须得半年以上,而她的婚事从商议到敲定不过半月,甚至连婚期加在一起满打满算也不过两月。
“扶我下榻吧。”缄默半晌,沈令仪定了心思。
那陈公子的品性她再清楚不过,一介斯文败类之徒。整日沉迷花楼纵情声色,仗着家中官爵为非作歹,若与他成婚无异于坠落深渊。
嫡母将她的婚事许给他,一来是紧密两家势力,二来则是尽快给三妹的婚事让步。长幼有序,若她未出嫁,三妹也无法嫁给永宁侯世子。
无外乎牺牲她一人罢了,一如当年。
既然无法改变,逃了这婚事也未尝不可,尚书府已经没有值得她留恋的东西了。
灵燕推了轮椅过来,这轮椅由名贵的金丝楠木制成,做功亦是精妙绝伦,可代步行走。
沈令仪沉默地任由她伺候着梳洗打扮,衣裙仍是一贯清丽素雅的天青色,发髻间别着几只蝴蝶缠绕的银钗。
曾经灵燕暗中骂过她性子怪,放着那么多华丽漂亮的衣裳首饰不用,日日打扮的比寡妇还要素净,难怪及笄许久也嫁不出去。
沈令仪恰巧听见了,当即摔了茶碗,冷眼瞧着她。
灵燕慌张地转身就跑,也许是去夫人跟前告了状,日后送来院子里的东西皆是素净的款式。这倒是合了她的意,沈令仪便也不再追究下去。
她抬眸望向铜镜,镜中人面容姣好,只是眉间若有若无地蹙着化不开的忧愁。她不让灵燕上妆,若抿了鲜红的唇脂,倒是更加衬得脸色如女鬼般惨白。
这些年来尚书府在吃穿用度上从来不曾亏待过她,和幼时别庄的生活可谓天壤之别。可这些身外之物又有什么意义呢?沈令仪心中冷笑,换得这一切的代价,是她无尽的苦痛和无望的未来。
屋外大雨在天色将明未明时已经停了,地面扫过水还是润湿的,轮椅滚在上面辘辘的响着。偌大的院子没见几个扫洒的丫鬟,显得空旷的有些死寂。
庭树的花尽数被雨水打落,沈令仪吩咐着,还是按老规矩把新的白花重新挂上去。
辘辘的轮椅声变为蹄哒蹄哒的马蹄声,沈令仪撩开马车车帘,专注地望向外面的街道。
灵燕习惯她的无言,路上喋喋不休地念叨着夫人的交代,让她去陈公子面前露个脸便好,不要额外生事。毕竟这赏花宴办在公主府邸,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替未成婚的皇子相看人家,与她这种身患残疾的庶女毫无关系。
“柔嘉公主?”沈令仪难得出声打岔,手中帕子捏的紧紧的。
灵燕闻言,语气霎时带上些嘲弄:“二小姐就放心吧,公主面见的达官贵人数不胜数,距离从前那事又间隔多年,万不会再认出您来的。”
沈令仪再次闭口不言,心中默默记下经过的街景。
没关系的,纵然此刻是忘了,有朝一日她也会让他们再想起来的。
深冬时节,公主府邸的花园却百花齐放,红梅与腊梅错落着织出锦绣盛景。
沈令仪腿脚不便,走路不多时便会疼痛难忍,是故出行向来坐着轮椅,旁人见了便以为她双腿彻底残废罢了。
皇家装潢奢华,连花园地砖都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百花纹样,轮子碾在上面的响声难以忽略。
宴厅缄默一瞬,贵女们见是她来面露诧异,随即又纷纷围着小圈子议论起来。
无外乎那几件翻来覆去的旧事,沈令仪恍若未闻,只寻了处僻静花树下等候。
避而远之,倒也还她一片清净。
沈令仪的轮椅构造别出心裁,两侧扶手下的轮杆可以由她自行发力转动,不劳烦旁人推行她便可四处走动。
可她全然没有逛园的兴致,掩埋在平静外表下的是恨意的暗流在翻滚涌动。
尽管已时隔三年,公主府的一草一木仍旧深深隽刻在她的记忆里。
沈令仪仰头凝视着金灿灿的腊梅盛开,伸手折了一枝执在手中把玩。
右肩倏然搭上一只手掌,沈令仪回头,是薛长沅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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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着招呼她。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看花,你那个讨人厌的婢女呢?”
“去寻陈家公子了,说是要与我相看呢。”沈令仪语气揶揄,转过轮椅来面向着她,难得面上浮现认真之色,“我好久没见你了。”
“我也想你呢,只是上次同你出去被母亲发觉,禁足了我好长一段时间。”
薛家是诗书世家,最重视名节不过。薛长沅作为薛家嫡女,对于沈令仪这种声名狼藉之徒,自然是被严令禁止同她来往。
更何况二人志趣相投之事,向来被视作离经叛道。
薛长沅环视周围无人,语重心长地劝道:“那陈枞可不是什么良配,你好歹也想想办法试着换个人选。家世官爵倒是次要的,得人品信得过才是。”
“我知道呀,可是这桩婚事我自己做不得主。”
沈令仪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上的腊梅花枝,将上面的花骨朵一颗一颗地扯下来,用力揉烂在手心:“我需要给三妹的婚事让路,同时户部尚书也需要陈家的支持。亦或者说,太子更需要陈家的支持。”
“这些话放在心里明白就行了,何必非得说出来。”薛长沅忙不迭地捂住她的嘴,“那你可怎么办,难不成又得委屈一次,替沈家牺牲自己?”
“谁说的,我又不是真的瘸了。”沈令仪凑近她耳边,“回府的路上我支开丫鬟,跳车逃了便是。”
去远郊,回青院,旁人再找不着她。
“你这身体,跑又能够跑多远?”薛长沅长叹了口气,从袖口里拿出叠得方方正正的几张巨额银票塞给沈令仪,“若非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这样的好。”
“知道你担心我。”沈令仪垂眸浅笑,抛掉手上已被揉得稀烂的腊梅,郑重地把银票揣到怀里。
薛长沅似是想起什么,忽然面露难色,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才讲话。
“其实倒还有一条路,总归是比逃婚来得好。国子监新任的祭酒你是认识的,就是我们曾经在思凡楼遇见的裴公子,他私下也向我打听过你的消息......”
裴文礼,翰林院温文尔雅的翩翩君子,近日右迁至国子监任祭酒一职。思凡楼内几次巧遇,他确实若有若无地暗示过她此事,彼时沈令仪只当不懂。
她明白薛长沅言下之意,比起狼狈的逃婚,不如去求求这位君子。那怕是裴府的妾室,日后生活也比嫁去陈府活受罪来得强。
裴文礼的背后是国子监,更重要的是他是太子信重的门客。若是他愿意出手相助,沈令仪的婚事未尝没有翻盘的可能。
沈令仪思绪几转正要开口,周围一阵喧闹声传来,原来是柔嘉公主即将到来准备开宴。
薛长沅怕赶不及失了礼数要被怪罪,连忙推着她到宴厅各自的席位上。
通报的太监扯着嗓子喊着公主驾到,喧闹声又重新归为平静。
身旁的贵女们都齐齐跪下,唯有沈令仪仍然端坐轮椅上,毫无俯身低头的趋势。
她的位置偏僻靠后,前面刺绣的屏风挡住了她大半的身形。
沈令仪炽热的目光紧锁在柔嘉公主身上,锐利到似乎要将她刺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