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梨架子床上,少女扯着锦被翻了身。
大概是被烦心事困扰,她睡得很不安稳,时而轻声呓语着。蹙起的眉是烟雨中朦胧的远山,层峦叠嶂,萦绕着淡淡愁绪。
窗户没有关严实,不知哪儿来的风惹得木质窗格吱呀作响,一下便把她从浅层的睡梦中惊醒。
微蜷的睫毛颤了颤,像栖枝的蝴蝶终于下定决心振翅离开,在一声若有若无轻叹后,少女缓缓睁开双眼。
今晚注定难眠。
江黎起身,披上中衣走到窗边,垂眸望着杂乱的桌面——
萧妤似乎从来都没有让旁人收拾别礼品的习惯,因此,贴身宫女只是把那些物件摆到这里,便没有再碰。
真是会给自己找麻烦事。
她叹了口气,把窗再推开些,大片的月色随即落了进来,像熟络无比的客人,积极地给地面镀上一层银辉。
“不错,”她心想,“如此一来,便看得清了。”
大概是经历了之前的事,在外守夜的嬷嬷也变得格外警觉。甫一听到窗格旁的响动,便连忙开口询问。
“公主,有什么需要吩咐么?”
“无妨,只是白日里睡得多,如今有些难眠罢了。”
听出了她的兴致缺缺,嬷嬷轻轻应了声,便不再出言打扰。
以往,当碰到毫无头绪的难题时,江黎常常会在安静的氛围中收拾办公桌上的文件——
即使帝星科技已经十分发达,但为了做到绝对安全,那些机密文件仍然是以纸质的形式呈递到她手里的。
指尖轻捻时纸张间的摩擦,不经意间钻入鼻孔的淡淡的油墨、草木香,往往能出其不意地给她灵感。
希望这次也能管用。她心想。
*
物品的整理不知不觉便要接近尾声,江黎的紧绷感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
如今,窗边的檀木桌上,只剩下太后和萧焕游送来的物件。
特意被江黎摆在檀木桌左侧的月华锦泛着淡淡的银光,仿佛是掌管月色的神明蒙着的面纱,让她舍不得收起;而那幅辜负了众人期望的画,则被连同匣子摆在另一头,躲藏在灰黑的阴影里。
她一怔,随后走到了桌子的右侧。
“真是虚伪,”江黎自嘲一笑,敛去了眸中的冷意,“来了宫里,自己也成了谎话连篇的人物——那个被称作是‘二哥一片心意’的礼物,至今还没有打开过。”
只轻轻一拨,画匣便被打开了。江黎缓缓展开卷轴,指尖是丝般的触感。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感觉出其装裱的绢布材质上佳。
难怪能够骗过萧焕游的眼睛,她想。
走到窗边,江黎试图看清画布上的图案,但万万没有想到……
此刻,月光下的卷轴,温柔得如同仲春月光下的溪流,正静静地流淌着银光。
而它的品质,竟比太后赐给自己的月华锦更胜一筹,应当是特制的——用银线勾勒的梅花图案暗藏其中;只有在特定的角度下,才能得以窥见庐山真面目。
她的眉眼终于舒展开来,如释重负地笑了:柳暗花明又一村,没想到,突破口竟藏在这里。
*
“本宫见过千百种布匹绸缎,但唯有它,才会在月下熠熠生辉,并且从来不让人觉得刺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贵女们对其趋之若鹜的原因,正在于此。”
这是今日贵妃同自己说的原话。
那时,太后送来的布料尚未来得及收拾,她只瞧了一眼,便认出了它的名字。
江黎暗自思忖:没错了,这就是月华锦——按贵妃的意思推测,除了皇宫内仅存的几匹,月华锦在外界几乎已经绝迹,连小如方巾的一块,都能炒上天价。
月华锦和一幅潜藏风险的大师画作,但凡换一个卖点,最终的价格孰高孰低,除了三岁小儿,还有谁会不明白?
如今,她倒是有些看不明白,这幅画的卖家是怎么想的了。
“等等,”在指尖擦过卷轴与宣纸交界处的一刹那,熟悉而不甚愉悦的感觉漫上心头,“这是……”
时空管理局的某些领导,经常会产生一些令江黎抓狂的奇思妙想——
比如说,在某些机密文件中随机挑出几张纸,随后,用其他的、内容毫不相关的纸张覆在上面,再利用分子技术,把两者的边缘严丝合缝地“融合”在一起。
这便是他们口中的,最直接有效的保密方案。
虽然保密性确实得到了提高,但作为与这类文件打交道的老熟人,江黎实在是夸不出口——她不仅得在阅读前亲自把纸张分离,在签署完文件后,按照规定,又得亲手把它“恢复原样”。
那实在是项麻烦的大工程。
狠狠啐了一口,从充满怨念的回忆中抽离,她的注意力再次落回了手中的画卷上。
两张宣纸的贴合虽比不得机密文件的精细,但在这个世界,足以骗过大多数人的眼球;
若不是自己常年遭遇“折磨”,已经练出了肌肉反应,恐怕根本不能注意到这点细微的不同之处。
很是熟练地,江黎打开抽屉,沿着边沿轻轻一挑,再顺着缝隙划过去;一眨眼的功夫,两幅画便被彻底剥离开——
底下的,亦是一幅牡丹图,在它的右下角,是一行行云流水版的小篆:生辰快乐。
“奇怪,”她心想,“明明是第一次在这里拆分,怎么会有种强烈的既视感?”
江黎垂眸,望向手中的工具——它明显不是皇家造物,与汴元王室所钟爱的奢靡浮华的风格大相径庭:
为了便于划开纸张,它的顶端做得十分锋利;中部是梅花的写意图,以浮雕的形式呈现;最后的尾部,则挂着一枚小巧的玉坠,会随着使用之人的动作,而轻轻摇晃。
看起来,像是来自于某个世家大族。
“还在吗,到窗边来。”
“是,公主。”嬷嬷应答,匆忙起身。
今日的守夜人江黎有些映象,在原身的记忆中,她似乎是一直陪着自己长大的。
江黎担心被她看出自己的异样,以一种平淡的语气开口。仿佛是夜深难寐时,与熟人怀念往昔。
“你还记得它么?本宫幼时,应当时经常拿着玩的。”
黄金的硬度不高,它的顶部有着轻微的划痕,据此推断,原身在它的身上,至少是投注过感情的。
嬷嬷眯着眼辨认了一会儿,终于回想起来。看着已经初长成的少女,她的语气有些感慨:
“没想到公主还记着它……六年前年的公主生辰,温家的大公子恰好在外云游,陛下几番邀请,才来了京城。
“在一众金银珠宝的生辰礼中,他送给公主的东西尤为引人注目——只有几幅构图简单的画、还有这支怪模怪样的簪子。”
温家,又是温家。
想起贵妃提起这个家族时,讳莫如深的模样,江黎眼皮一跳,隐隐约约感觉自己找对了方向。
“那他如今……”
“公主,”嬷嬷的脸上是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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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悲痛,“五年前,温家在一场大火中化为灰烬……只是那时您还不记得事罢了。”
江黎的心慢慢沉下去,难道线索又要断了么?
不,不一定——
“嬷嬷还记得,温大公子的画被放在何处?”江黎指了指门,示意她进来。
“老奴似乎有些印象。”
女人点燃殿内的烛火,对江黎行了一礼,随后颤颤巍巍走到了角落不起眼的木箱处,掀开盖子,“公主,都在这里。”
“辛苦了,”江黎颔首,示意她可以离开,“今夜没什么别的事了。嬷嬷若是感到疲累,守夜时打个盹也未尝不可。”
*
箱内的卷轴一共有六个,大概是因为,那年恰好是自己的六岁生辰——但无一例外地,卷轴上的画都被拆分下来,共计十二幅。
逐一熄灭屋内的烛火,直至彻底无光。随后,江黎抱着那些卷轴走到窗边。
每幅画的右下角,是一模一样的四个字,“生辰快乐”。
万籁俱寂,唯有莹莹流光似水。暗藏的梅花纹针脚细密,低调地折射着春夜孤寂的月色,似乎能通过它嗅到清冷的梅香——装裱的绢布,皆为温家特制的月华锦。
忽然,一阵陌生的对话涌入脑海,这大概是属于原身的记忆。
“你就是温家的长子?你送的画,很好玩,本公主很喜欢。”
“公主喜欢就好。”虽然看不清脸,江黎也能感受到,他是个温柔的人,“既然如此,能不能告诉在下,好玩在哪里?”
“哎?”稚气未脱的女孩觉着,这位公子实在是奇怪,大声争辩道,“明明是你把那个奇形怪状的簪子一起送给本公主的,不就是为了让我把画拆开嘛!”
连“本公主”的头衔都顾不得用了,那人想。
青年忍俊不禁:“公主果然聪慧。”
“哎呀,那你能不能给本公主一点点奖励!”
小孩儿在受到夸奖时,总是喜欢得寸进尺,她叉着腰,稚嫩的脸庞上带着隐秘的得意。
“比如……再给一幅呢?”
“如今恐怕不行。”看着女孩失望的表情,他解释,“在下明日便要离京,这点时间,是远远不够的。”
“好吧。那本公主宣布,从今天起,我们便不是朋友了。”
“好生无情,”他摊了摊手,“本来还打算在明年今日,给公主殿下带些生辰礼来。”
“啊?”女孩的眼珠滴溜溜一转,清了清嗓子,“那、那你记好了,本公主最喜欢牡丹。下一回,就送牡丹图吧!”
……
但最终,萧妤并没有收到这份早在一年前就定下的礼物。她气愤地吩咐嬷嬷把他送的画都放进箱子里,扔到不起眼的地方——
那时的她还小。没有人会主动告诉年仅七岁的小女孩,在她生辰前的一个月,琳琅郡冲天的火光里,暗藏着一个百年家族灭门的惨案。
泪悄无声息地落到卷轴上,啪嗒一声。很快,就变成一朵深色的花。
江黎闭上眼,任泪水留下。
她知道,这是属于原身的情绪。
时隔多年,这幅本该属于她的画,终于以一种离奇的方式,兜兜转转递到了她的手里。
少女缓慢而坚定地擦去泪痕,葱白如玉的手指沿着梅花纹缓缓勾勒:
卖家身份的假设被一次一次否定,如今,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选项——
这幅画,难道真的是幸存于世的温氏族人,对她发出的求救信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