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暗香浮动
    沐浴完毕,才踏进内室,江黎便看到了趴在桌上小憩的少年。

    她脚步一顿,被水汽沁湿的声音刻意压低了几分,带着些许试探的意味:“你……还在啊。”

    温珝本就睡得浅,听到少女的低声呢喃,立刻强撑着从困倦中抽身;他打了个不甚明显的哈欠,烛光下,漂亮的眼底依稀有潋潋水光晃动。

    “公主不欢迎么?”

    “没有的事。”

    感受到对方揶揄的目光,江黎轻咳一声,拢了拢浴袍,有些不自在地走过去坐下。

    微微撇过头,轻颤着的漆黑的长睫把慌乱匆匆掩盖。说实话,她还没想好要怎样面对温珝——

    他会质问自己吗?

    还是会假装若无其事,日渐疏远?

    ……

    心里乱糟糟的,仿佛被猫儿打翻了小厨房里的调味料,混杂在一起、甚至可能沾上了炉灶中的木屑灰,难以说清是什么味道。

    蹙起的黛眉笼上一层淡淡的愁绪,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忧思在她的脸庞浮现。江黎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不知不觉便走了神,以至于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在眼前晃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

    “嗯,有什么事?”她顿了顿,“你说。”

    “诶,心不在蔫呢。”少年无奈地摇摇头,随后认命般打开檀木桌上的食盒,缓缓推过去,“公主用些吧。”

    里面的糕点做工繁复、摆得整整齐齐,一看便知是御膳房的手笔,应该是温珝特意让人送来的。

    “在这里坐着,就是为了等它?”

    “嗯哼。”少年没有否认,心情似乎不赖。

    “谢谢。”

    江黎垂眸,手指不安地搅动着,揉皱了丝质睡袍:若是直接质问还好……他这种态度,反倒更让自己良心难安。

    见她迟迟没有动作,温珝清冽的声音响起:“怎么不吃,是怕有人投毒?”

    毒么?

    江黎指尖一颤,敛了眼眸。关于这个话题,在今日,她或许是最有发言权的一位——

    短短几个时辰内,她看见药膳汤侧的银针发乌;她看见阴冷天牢中的斑斑血迹;她拆穿诡计、厉声质问。

    但最终留下的,却是暴徒讥讽的冷笑,以及少年临终前眼底的悲恸。

    心碎的眼神直至如今她依然无法忘怀,即便江黎清楚,这一切不过是他自己咎由自取——在站队的那天,萧焕游就应该有永远失去皇室庇佑的觉悟;只可惜,直至临终前的最后一刻,他才明白了这个道理。

    但眼中的那份悲哀,确实是活生生的人遭到他所认为的“背叛”后,流露出的真实情感。

    ……所以,温珝会怎么看待自己?

    大脑接连受到回忆的冲击,心中汹涌的感情掀起骇浪。江黎一激灵,难以自抑地站起身来。

    动作幅度有些大了,红漆圆凳哐当一声翻倒在地上;实心的,让人感受到明显的震感。

    “对不起。”她声音颤抖,回避着对方的视线,只是死死盯着地面,“是我利用你把他引出来的……如果介意的话,明天搬到其他地方去吧。父皇会同意的。”

    江黎深深吸了口气,有些感慨:在一年前谋划的时候,她从未料到,面临坦白的自己竟会如此局促不安。虽然易激动的情绪可能是受原身影响所致,但她能确定,内心的难过是纯粹的、不掺有任何一点杂质的属于自己的情感。

    可是,他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任务对象而已……

    少年担忧地看着她,对方才脱口而出的话语追悔莫及:“公主,臣说那句话只是想让您放心用膳,但没想到会却弄巧成拙。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是么?”

    她抬头,却意外撞入少年的眸中——他眼神真挚,看不出一丁点儿撒谎的影子。

    “抱歉,”细嫩的柔荑松开,被攥得皱巴巴的衣袖散落下来,像一团蓬松的云,“是我反应太大了。”

    “没事就好。”温珝松了口气,没有追问下去,也没有催促她下一步动作的意思。

    也许是两人间独有的默契,江黎没有再接话,她沉浸在秉烛小憩的幽谧氛围中,疲惫的身躯得以在兵荒马乱后寻得片刻安宁。

    捧起瓷盏,凑到唇边轻抿。茶水的清苦冲击着味蕾,刺激着神经,让人得以逃出混沌的思绪。

    少女静静地看着澄澈茶水中的破碎倒影,思绪飘飞:

    如果没有接下这个任务,她恐怕永远都不会发现自己患得患失的一面——

    在α星系时,虽然能力得到了相关部门的肯定,但他们也常常评价自己缺乏人情味;只是如今看来,那些评价早已过时。

    由掌控全局的发号施令者到拾柴众人的一员,身份上的转变让足以让人意识到同伴的可贵,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做出这种举动吧。

    “温珝。”江黎轻轻唤了他的名字,“作为事件的受害者,我想,应该把一切都告诉你——”

    “如果感到为难,公主不必勉强自己。”

    摇摇头,她示意对方自己没事,“计划是从训练剑术的第一天就开始的。让御膳房熬药膳汤,一方面确实是出于为你养身体考虑,另一方面……”

    她轻轻眨眼,起初那些难以启齿的原委,如今竟能大大方方说出来了,“是因为料到国师不会轻易放过你,所以将计就计,故意主动露出破绽——毓秀宫小厨房里的宫人都知根知底,没必要再次排查;但御膳房不同,人多眼杂。若是有人心怀不轨,选择在那里动手脚的可能性是最高的。”

    “……瞒了你这么久,很抱歉。”

    少女的声音如满天星光下碧蓝幽深的湖水,随着船桨的划过漾出层层叠叠的波纹,有种纯净的力量。

    江黎低下头,垂手站着,从那微小的动作里,能看出平静下的忐忑不安。她身上的丝质浴袍在烛火的照耀下泛着柔和的色泽,波光流转间,美好得不似凡人。

    “公主做的没错,何必道歉?”温珝微微勾起嘴角,心情似乎有些愉悦,“就算这件事没有发生,那些人也会使用其他龌龊手段——更何况,如今一切尘埃落定,臣没有受伤,反倒是公主在外奔走……”

    “温珝。”江黎打断他,抬起头、语气严肃,“即便被人利用了,也不生气么?”

    “京城的繁华下是垒垒白骨——在‘吃人’的地方,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如果是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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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自然会用尽手段报复回去;但公主于臣有救命之恩,不必和他们相提并论……”过去那些灰暗的轮回早就烙在记忆深处,稍稍勾起一点儿,便能隐隐感受到切身的疼痛,仿佛昨日重现。

    两人相处了这么久,江黎自然知道他不是在说漂亮话诓骗自己;但她更希望温珝能从自身的角度出发:

    “每个人最先考虑的首先是你自己,其次才是所谓的人际关系。”

    毕竟,未来的一切都还是未知数——她不是万能的,无法预知两人最后会不会刀剑相向。

    江黎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随后蹲下身把实木圆凳扶起。浴袍因她的动作而滑落些许,透过垂落肩头的青丝,隐隐可窥见其间的一抹艳色。

    少女雪白的香肩兀地闯入视线,温珝一滞,喉头有些发紧。他垂眸望向别处,指尖摩挲着半满的青花瓷杯。

    “公主想对臣做什么,都可以。”

    “即使是背叛?”

    “背叛?”他嘴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语气中带着些不以为意,“即便付出生命,也毫无怨言。”

    啧……

    这种油盐不进的家伙,真是让人火大呐!

    “唔唔唔?”被塞了一嘴糕点,少年只能发出几个简单的音节。他眨巴着眼,用目光询问对方这么做的意图。

    “闭嘴。”江黎恶狠狠地勒令,“专心给本宫试毒!”

    烛火下,少女细长的手指泛着白玉般的光泽,还粘上了些许淡红的糕点屑,这副模样落到旁人眼里,实在是没什么威慑力。

    “嗯?居然还敢笑!”少女瞪她,“有什么好笑的?”

    自然是因为过了这么多年,你依旧改不了心口不一的坏毛病——明明想做好事,但偏偏拉不下脸,总摆出一副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模样。

    当然,温珝断然是不可能把真实想法说出来的。

    “下毒是傅鸿惯用的伎俩。”他喉头微动,甜腻的糕点让他的嗓音略显低沉,“在进宫的时候,其实已经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臣很清楚,他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潜在的威胁。”

    少年眼神温柔,声音带着这个年纪独有的微哑,烛光映得他眼角的那颗朱砂痣更加鲜红,仿佛缀于其上的一滴心头血,“只是,已经很久没有人会像公主这样主动站出来关心臣了。这种感觉,大概是……受宠若惊,当然会很高兴。”

    “这样吗?”江黎思考片刻,随后大手一挥,“好吧,看在你把本宫夸得开心的份上,勉强过关。”

    温珝闷笑一声,对这个结果早就见怪不怪,随后,便安安静静当起了背景版。

    良久的沉默后,忽地,少年唤她。

    “公主。”

    “嗯?”可口松脆的莲花酥塞满了整个腮帮子,少女的脸颊因咀嚼一鼓一鼓的,像只进食的小兔子。

    “当初决定留在公主身边时,其实是有些犹豫的,生怕会成为别人的笑柄;但如今,臣无比感谢那时的自己……”

    少年猝不及防来了这么一句,让江黎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她如今实在不方便讲话,只能耐心等待对方继续。

    “公主注定风舞九天之上。”他说,“臣愿伴随左右,为公主所驱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