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背着佟裔顺势而下,虽说是悬崖峭壁却总是有落脚之处。
回首望着早已消失在眼前的石平台子,万物欲尝试着喊一下那位看上去少不更事公子哥,谁知嘴巴还没张开的,就见一个花里胡哨的山鸡身影在照明符箓中极快的坠落下去。
“侠女!救命!”
语调被靓丽且尖锐的男声拉的极长;以至于万物发自内心觉得“声音”若是可具象化,那此人拉长的这一段足以做成一件质地纤细、触手升温的苏纱绣衣。
“哇—!”白色诡物嘶吼的声音从耳边划过。
修力凝成的法环萦绕在指尖,还未等出手,那白色生灵便追了上来。
只见其手脚并用,全然不似人的磨样,尖锐利爪无比轻松地钩在石缝中,像是壁虎般轻轻松松对着一直下落的人儿追过去。
“唰!”
万物望着它全然无视自己的背景、外加一副介于人、异形诡物之间的容貌,心里有了几分猜测,暗自感叹道:奔行世间难免有疏漏之处,这便是其一了;若是有机会回了宗门,一定要查缺补漏才是。
千年前人神之争,有一道从头到尾不说只是旁观也算得上毫无出手之余地。
便是魔道。
魔道不畏人神,只为独善其身。
师尊对此,倒是有主见的极了;但他戒告的不错,万物牢记在心的。
“立场不绝对等于绝对没立场,这种有背叛可能的事物,还是留一线的防备。”
伸手射出几道光轮、奈何这玩意儿动作实在是迅速,放出的技能不光打偏了不说,还震得周遭碎石滚落,似乎是…
徒增了些麻烦。
虽说是百相宫来的,虽说那儿的人对自己并不友好,但…他是人。
“后人或许无辜。”
万物闭着眼睛腾出一只手,掌心凝聚几个淡蓝色球体、对着深渊之下丢了出去。
良久,一抬脚顺势冲下深渊。
“我太过于偏袒了么…”她在心里念叨。
“啪—!”
猝不及防赤脚落在满是碎石渣滓的渊涧地面上,万物觉得硌得脚心有些痛楚。
身上的佟裔感受到一股失重力,奋力睁开眼睛看着双脚有些泛红的万物,宛若枯烛的问道,“师姐,你还好吗?”
“我一直很好,只是风入律不太好。”
“谁说小爷不好!”
一缕绿色光辉逐渐从黑暗处闪出,风入律身上沾着些白色的汁液,擦擦脸、一个滑跪到万物跟前儿,盯着她的脚说道。
“姑娘看在你关心小爷儿的份上,我也想关心一下你!姑娘你的脚痛吗?要不要小爷借你鞋子?”
“不用。”万物否决。
“切!就问问,你还当真了?小爷还不乐意借呢!”
风入律撇着嘴巴把目光移到别的地方,有些自豪的背着手顾自的走到前面,“小爷可没说这玩意儿难打,只是来的莫名其妙给小爷吓了一跳而已!”
“那我们继续走吧。”万物见他没事刚起身、突觉黑暗中私有生灵气息流动,谨慎提醒道,“风修士,请注…”
“风修士?”风入律掐着腰、拨弄着额前因出汗格外服帖的刘海,一脸不可思议的靠了过来,“侠女!我们都相识这么久了,竟然还这么见外!我真惊讶!”
“没有很久,不到一个时辰;嗯…如果你介意的,那我该…”
“叫我小律就行了!”风入律笑着拍了拍万物的肩膀,见怏怏佟裔,又补充道,“侠女,你师妹重吗?”
“师尊说,对于女生永远不能谈身量问题。”万物惦着脚尖踩在碎石地面上,单手抚着佟裔单手拎出三张符箓,“起!”
符箓升空环绕在三人头顶,照亮一大片区域。
风入律嘴巴成椭圆形看着万物的一举一动,默默的伸出大拇指道,“要是我能同时使用三种修术的符箓,可真是太好了。”
“你不会?”万物打量着四周。
原本她以为这地方会深不见底,具体为修力凝聚处“源头”,是人进入后迷失且无法挣脱的地方,但眼前的场景属实令她意外着。
甬道不算窄,只是横七竖八的石头有些障目罢了;再者,前路悠长不知通往何处。
万物背起佟裔向前走去,身后的风入律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碎碎念。
渐行渐深,符箓的光辉由炽热明亮逐渐黯淡下去,风入律抬起衣袖擦擦脸上的汗,见望不到尽头的路不免有些心慌。
愈是深入,脚步也逐渐沉重起来;万物察觉修力竟越发稀薄、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于人而言完全不能吸收且为己所用的“力”。
“看来我猜的没错…”
万物将佟裔放在岩石上依靠着,身后的风入律显然亦是受到了影响,脸上呈出难以掩盖的疲惫之态,见自己将师妹放在地上休息顺势、他也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好累。”
“那你好好看着佟裔,我去探探路。”万物活动着手腕抽出一张符箓、轻轻覆盖在佟裔身上。
风入律见她想做些什么、摆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一抬脚半跪在万物身前,握住她手腕儿问道,“不是你就这么不信任我?竟然还给你师妹加个盾?”
“嗯。”
“行,我就不该问。”风入律重新坐回印着屁股印儿的原处,脸上有些愤怒的吐槽着,“这里面就我一个伤心人呗!”
“对不起。”万物轻轻俯下身子盯着他的眼睛,见他别过脸去压根儿不看自己,耸耸肩从容抽出符箓,“啪”一下贴到他脸上。
“这个也算是防御用的,这里面保不准还有些魔道诡物,要小心才是。”
“……”
风入律依旧斜着脑袋,抿着嘴没有说话,眼珠却不由自主地移动到眼尾处,好让自己的余光中映射出眼前她的身影。
万物从袖中摸出两张照明符箓塞到风入律手中,嘱咐道,“这两张符箓用完我就回来,如果我不能回来,请你带着佟裔…”
“我懂,我会照顾好她的…只是可惜了我现在没什么力气,不能和你并肩作战…”风入律面露惊愕,随即眼中流出些许不舍,嘴巴却还是挤出一丝微笑,又道,“我会带她出去…她是你的妹妹…当然也是我的。”
“咔嚓—!”风入律从腰间的挂饰上掰下半截翡翠递给万物,故作开朗笑,“虽然我们见面的时间还没有一个时辰,但是我是真心的…你拿着,来世我会用这个找到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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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万物愣了一下,她目光不自觉移到别处,心中默念,“人道,似乎没有来世。”
看着她并没有接过自己的东西,风入律愈发揪心;第一面他对她的感觉并不好,可是既然遇见的必然是“缘分”,更何况…
自己初见之时便被她打动,虽然她总是一张冷脸,话也总是少的。
但她一头长发柔软,在自己御风符箓时随风飘着,还带着丝丝芬芳;她的衣服也是整洁漂亮的很,就算是跌落深谷也不曾弄脏半分,总是一股超凡脱俗的无暇仙姿。
“……”
越想,风入律越是觉得不好抑制涌上心头的生死离别,眼中泛起几层泪浪,又虑自己男儿心性不该轻言“离别”,索性将一半的东西塞到万物身前,“你拿着,其实我只是嘴巴笨点,但是我还是…挺…”
他有些不清楚“一见钟情”四个字是否妥当。
万物看着眼前的人儿有些“难言之隐”,有些自我怀疑是否运用修力的能力有些下降了,导致不能及时解决麻烦而拖累其余人。
她眉头微蹙掐着指头有些泄气,但眼下也不是自我否定的时候。
修力运用能力的下降属实是个大问题,但这毕竟是修者私事,师尊也从不言明人前。
遂…似懂非懂的接过半截儿的玉佩,可终见他一股子“义愤填膺”又带着“很是不舍”的表情有些莫名其妙,但话还是要说完的,毕竟有了前车之鉴。
她看了一眼佟裔,解释着说道。
“我的符箓还需要自己用,所以只能给你两张,如果你用完了就用自己的吧。”万物把半截东西塞入腰包。
“如果用完了两张我还没回来,麻烦你带着佟裔多等我一会儿,可能怪太难打了,我不能迅速解决。”
“唉?”
“太难打了?”
“不能迅速解决?”
风入律抹眼泪的手停在空中,接着便是速连三问,脸色微红由晴转阴、再转乌云密布,自觉有些难堪。
只能转过身去悄悄的擦干净一把鼻涕一把泪,又抹干净脸上刚落下来的两道泪痕。
“你…你的意思是等你的用完了继续用我的?然后接着等你回来?”
万物诧然,“其实你带着佟裔先走也行,但是我觉得前面会有解药什么的,还是及时给她吃了的好…”
“不是…那我刚才那一大段抒情的话白说了呗?”风入律双手盖在脸上、抚着额头,满心都是:丢大发了!四个鲜活的大字。
“什么?”
“不。没事…”
“嗯。”
万物见他郑重其事同自己告别,转身遁入黑暗中;虽然很不该说,但万物真心觉得自己修行实在是落步许多,从前…
她恍惚间觉得“从前”和“现在”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处境,是万万不能相提并论的。
先前同师尊在一起,她从不需要掩饰自己的能力;可现在,她需要谨慎行事。
在风入律所持符箓消失的一瞬间,万物脸上表情顿时轻松许多。
她背生千丝万缕清风幻化羽翼消失在狭长甬道中,速度之快不可描述于只言片语。
“我明明清楚的知道——师尊绝不在此处。”她心中泛起些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