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寿中书(六)
    浑身上下话语阻塞,意识凝固。辛止被浓重的血腥味吓得干呕,他感受到自己胸前的秘籍砰砰乱跳,有东西在一张一合,把那句从碎骨烂肉里迸散出来的经文吞掉,咬溶,化成一行血污渍。

    被吃掉了,他想。

    如果再不跑,他也要被吃掉了!

    怪物们发昏,发出高亢的尖叫。靳安也发了昏,跳到他面前,兴奋地摇晃他的肩膀。鲛人烛被打翻在地上,却没有被那滩血水湮灭,仍怵惕残喘。

    “你究竟是怎么修炼的?怎么晋升的!

    “你快说啊!你说啊!”

    靳安力度之大,好似要把他肩膀捏碎。辛止如何也掰不开他。他疯狂念着四山沉烟术,秘籍砰砰跳动,却没有任何改变。

    靳安凑近他蠕动的嘴唇,他要打听出一切,不获得那个答案,他不罢休:

    “什么沉烟?什么招术?这是你晋升的关键吗!”

    辛止绝望地否认道:“不是,在黑暗中!在那里!你要静下来!”

    对,静下来,这样对我们都有好处。

    “静下来,去想刚才那句经文。”

    他磕磕绊绊说。秘籍为什么不管用?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抛下他!

    经文有了,秘籍也吃到了,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辛止要被折磨发疯了。

    “就这么简单?”靳安激动不已,他远离了辛止,投入身后那片黑暗。

    “你得想,反复琢磨那句话,你不要管你能不能参悟。黑暗会帮助你。”

    他也在想,想着如何逃出去。辛止要去抓鲛人烛,但不凑巧,鲛人烛先一步被靳安灭掉了。他对辛止异常温柔地说:“要在黑暗里。按照你说的,你将见证我的晋升。”

    刚开始万籁俱寂,黑暗从脚冷到头。经文是什么,他忘了。辛止如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撞,跌进绵软的黑暗,殷实的黑暗,冷硬的黑暗。黑暗中他又被竹节手抓了一下,忽然,他打了个激灵。

    晋升!他要晋升!

    他掏出秘籍,朝秘籍大吼,不再管是否会被靳安发现。

    靳安却依葫芦画瓢,学着他大喊:晋升!我要晋升!

    丝线一般的东西从他脊骨被抽走,一切都安排妥当。

    辛止,他听见白雾在叫他。那声音如此温和,如此厚实,遮掩了来自黑暗中连绵不断的嚎叫。他双眼茫然,不知道该看向何处。那白雾在他眼前飘啊飘,辛止看懂了,跟着白雾毅然决然往前踩,踩进松软的田里。

    一匹马从他面前过,喷出嘶嘶的鼻息,他伸手去抚摸这匹黧马的颈侧,却被马不露痕迹地躲过。这匹马只是仰头抖了抖拉着的犁耙,低头拱了拱齐整的庄稼,沿着桔梗小路往远方走。

    他该怎么去解这经文?

    天下如有道,往来皆太平。粪洒南北,驮马犁地东西。他感悟到了,他抓住这句经文的头,还有一句呢?——

    尖叫声变得沙哑,如同人身上长的脓包,表面钝滑,却只差一个契机,爆出浆来。

    痛啊!太痛了啊!

    辛止还在白雾身旁,对于靳安的叫喊声,他已无动于衷。竹节的手从抓挠变成了触摸。他知道那是鐌人的手,明白这里的怪物都是鐌人。

    他跟着白雾继续往前走。松软的土壤被黑红的液体淹没。辛止似被抽离了情绪的提线木偶,面无表情地看着成堆的尸体上无数的血肉掉落。

    他想起好久以前,有人在锦茵上,这么对他说:鐌人的肌理细腻,骨肉匀称,天生便是产经的好种。辛止问:你是怎么知道的?那人朗声大笑:我刮下来证实的!

    鐌人堆在血河里,骨肉零落,血河成肉河。辛止感到有东西要冲破喉咙,但他忍住。他不能打断此刻感悟的机会。那些剔落的白骨慢慢长出肉来,膨胀,变换,成型。一匹黧黑的马倒在肉河里,开膛破肚,黏糊的肉团滑落出来,像一个谜语的答案。

    这最后一句,他能解吗?戎,作戈下甲解。持戈,着甲,是为兵也。兵者,四面而战。这匹马四面而战,死于戈,败在甲。剖肠破肚,小马又因戈甲生,生后又为四面而战,无止无休。

    那些马都是鐌人啊!

    辛止再也忍不住了,破开喉咙,让那股积淀已久的悲伤奔将出来。他感悟到了,他能晋升了。但那是多么的悲哀。

    灵力安静地钻进他身体里,在巨大的痛苦中,辛止晋升到了太始境。

    他施展簪光吟辉术,不再害怕黑暗。靳安已被黑暗侵蚀,正在遭受他昨日遭受的痛苦。

    血腥味还在继续。

    “什么经文啊!老子没看到啊!老子感受不到啊!”

    靳安一副痴傻状,披头散发,狼狈至极,全无先前俊逸潇洒的模样。被噬心堂的黑暗侵蚀,他竟连辛止的光都无法察觉。

    辛止看够了,心中一股恶气差不多散尽。

    最后一次。他想。再这么看下去,什么也不会改变。

    簪光吟辉术无法持续太久,现在首要的还是先出去。但他没法把靳安丢在这里,若任靳安在这里自生自灭,他于心不忍。

    辛止还是心存侥幸。他想让靳安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铁石心肠,草菅人命。他又施了簪光吟辉术,凑近匍匐在地上犹如爬虫的靳安。

    “你听我说,”辛止道,“你想想那条经文。”

    他记得,经文不仅能让人晋升,还能在合适的时候发挥镇定作用。

    “以下的话,我只说一次。”他道。

    倒不是因为他不想透露更多,而是他目前的感悟只能让他记得这些。

    “世间太平的时候,驮运物资的马匹都用作犁地。世间不太平的时候,战马被征调,战场郊外尽是马驹。”

    靳安闭上眼睛,似乎把他的话听了进去,不再浑身发抖。半晌,他睁开双眼:“我就知道你藏了一手!你在骗我!你其实会解经,你骗了所有人!”

    “我要告诉爹爹,你这个骗子!”

    辛止把法术灭了。冷汗直冒,他没想到靳安这么快恢复理智,还要把这事情告发出去。他不想这么快暴露和宁些仙师之间的约定。靳安又开始发疯,辛止这次再没打算援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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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加思索,他打算施穷霄极地术逃离,忽而察觉空气先一步扭曲。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

    “大长老,他们在这里!”

    鲛人烛的光再次点亮了噬心堂。大长老一行人终究还是赶来了。

    辛止双臂反剪,跪在大殿上。大殿正中挂着飞鹰书画,一双点墨之眼尽显风霜肃杀之气,居高临下俯视大殿,似盼着一场风毛雨血的狩猎。

    大长老坐上首。他早已屏退其余人,只单独审问辛止。灯柱的火光在他身上飘荡,如同看见的澎湃灵气,只差一个契机便陡然四射。

    大长老盯了辛止许久,突然笑了。

    “没给你打枷,是念在你晋升的份上。”

    “说说,你们为什么会去噬心堂。”

    “误打误撞。”辛止扯谎道。他一时分不清大长老的用意。在看到大长老出现的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要当场毙命。但最终大长老只是先遣人医治靳安,把他带上大殿独自审问。

    哪怕他知道自己对上的是没有悬念的实力碾压,辛止还是打算将秘籍的秘密烂在腹中。

    “通风报信的人可不是这么说的,”大长老面色不改,“他们说,是你要求的。你会在噬心堂向我儿展示晋升的奥秘——”

    “再给你一次机会!说还是不说?”

    大长老遽然大喝。灯火明灭,打在他脸上倒显狰狞。

    辛止嘴唇翕动,到底凑不成一个字。

    下一瞬,他便被掐住脖子,拎在半空。

    “辛止,你还记得你之前答应我们的话吗?如果你无法晋升,就任我们处置。”大长老细细打量了番辛止,周转的目光停在他胸前四片花瓣上。

    “宁些仙师做过最正确的事情,就是给所有宗门的允仙礼都打上境界公开的烙印。”

    大长老的语气有些感慨,又有些惋惜。

    “它或可给人带来尊敬,或带来欺辱。同样,它会让那些偷鸡摸狗的人撕下伪装的面具。”

    “说吧,你晋升的奥秘是什么?从一个连经文都看不懂的废物到现在的太始境,辛止,你可太有意思了。”

    大长老的冷笑让辛止犯怵。三天境仙师的威压不是他一个小小太始境修士能扛下的。他咬牙切齿,扒拉着大长老的手掌,挤不出一句话。

    窒息之际,医师从正门闯了进来。他不知所措地看着大长老,大长老总算松开手,眼神一扫,示意医师汇报靳安的情况。

    靳安痴傻了。噬心堂将他的慧根蚕食干净,饶是南封国鼎鼎有名的医师团,也没有办法重塑他的理智。

    一道凌厉的风朝辛止扇过来。辛止刚从窒息中缓过,脚还没沾地半会儿,便遭狂风。哪怕他已经很快使用四山沉烟术卸力,但还是被其蛮横的灵气震飞。

    大长老冷哼一声,又一招狠厉的术法压来!

    辛止自知这下无处可逃,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当场毙命,此术却被无形的东西挡下。

    一道熟悉的苍老声音响起:

    “靳言长老,何必跟小辈过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