碟子里的布里亚特包子已经毫无热气，但这帐篷内还有一炉子在腾腾燃烧，于是王欣就将这包子放在炉子旁热着，此刻那他正在打量那布里亚特包子，并没有着急去食用。
“你怎么又回来了？”王欣眼睛里已经是赤裸裸的嫌弃。
“小的想起来了什么，忘了告诉您一声，这包子要趁热吃，否则就不美了。”朱槿荣讨好的笑了笑，很是卑微。
朱槿荣退了几丈，这才翻转身子正常走路，手里拿着那本食谱笑容不止。
那书并没有记载素果饼的做法，但借着王欣的名头给楚色赋送东西，却是朱槿荣早早定下的谋划。
萨日娜早已经等在那里了，看朱槿荣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了地，她虽然年轻，却因为接受了太多的油烟，而显得苍老，腰间系着的一张围裙甚是肮脏。
“诺缪，事情办的怎么样了？”萨日娜徘徊在帐子门口，似乎是忙完了手里的活计，在等着朱槿荣的回复。
“唉，那王欣……实在是难缠，问东问西，就是不给我方子。”朱槿荣故作沮丧，想看看萨日娜的失望表情。
“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还是得靠你了，你是长安人，总会些特色小食吧？”朱槿荣的话也在萨日娜的接受范围之内，萨日娜虽然沮丧，也没有放弃其他的希望，那就是朱槿荣本身。
“我骗你的啦，那王欣给了我食谱。”朱槿荣见此，甚是失望，所以坦率的将食谱递给了萨日娜。
萨日娜翻开了那食谱一看，入目皆是汉字，身为奴隶，她连猃狁文字都不认识几个，何况是周人的文字呢？还是要寄希望于朱槿荣。
“诺缪，王欣没有难为你？”萨日娜也担忧朱槿荣的个人安危，问了一句。
“看你说的话，礼多人不怪嘛，再加上是因为阏氏的事情，他也不应该难为我。”朱槿荣机灵的回复，又凑过去看那食谱，见其是汉字，遂明白了萨日娜的担忧。
“虽然我认得几个字，可是我不会做饭，还是依赖萨日娜你来做。咱们看着书里的步骤一板一眼的来，想来总不会出错。”朱槿荣利落的说道，翻了几页，找了一个点心方子，指着说，“咱们就做这个吧，从简单的点心开始入手，多试验几次，挑了做的好的给阏氏送去。”
那素果饼是楚色赋平日所喜，想来到了这猃狁部落就吃不上了，是以萨日娜听都没有听说过，这素果饼乃是用上好的蜜饯加上麦芽糖做馅儿，再用烫面包起来，用甜菜汁液刷上颜色，最后烤熟，看上去红艳艳的，很是喜庆。
看着萨日娜熟练的揉面，拌起了馅，朱槿荣也帮忙拉着风箱烧火，等那素果饼出了炉，可就是感觉少了些什么。
两个人挑了包的不好看的尝了尝，味道倒是不差。
“味道是不错，可就是怪怪的，总觉得外在寡淡。”萨日娜忧愁的说道，这面粉甚是珍贵，也只有阏氏配用了。
“是少了精致的外形吧？我在老家吃过的，都是用印章在上面挞上红印，看上去喜庆又美味。”
这话说在了萨日娜的心坎儿上，果然是周人，对吃食有着讲究，萨日娜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朱槿荣拍了拍自己单薄的胸膛，打下了包票。
“我会一点木工活儿，这雕刻印章的任务就交给我吧。”
这话在理，萨日娜也大喜，连忙去找了刻刀和木料给朱槿荣，这朱槿荣也有其他的思量在里面。
朱槿荣也学过篆刻，对雕刻有些许兴趣，想来雕雕木头自然不在话下，为了防止泄密，她将素果饼上印红的信息拆分成简单的笔画，期盼未来楚色赋能有所发现。
将那包好的素果饼压入模具中，又敲了下来，于是素果饼便有了模具的形状，再挞上一层可以食用的红色染料，看上去分外喜庆。
又一盘素果饼烤好了，看上去香酥诱人，朱槿荣催促着萨日娜给阏氏送去。
“萨日娜，这下子如何？我看你的手艺极好，这成品比起京城商贩卖的有过之而无不及。”朱槿荣顺嘴说起来了奉承话。
“就你嘴甜，你不和我一起去送素果饼？”萨日娜见此也是大喜，觉得这一次保准能使阏氏开心，多吃几块点心。
“不了不了，我出来的时间够久了，我兄弟怕是会担心。”朱槿荣连忙拒绝，目光所指是萨日娜给自己留下的布里亚特包子。
朱槿荣二话不说就包起来了剩下的几个包子，对萨日娜说，“我带回去和我兄弟一起吃，也让他尝尝你的好手艺。”
“那我就不留你了，有了赏赐，我一定分予你些。”萨日娜不仅是心善，也是懂得分享的人。
见萨日娜这般和蔼可亲，朱槿荣也是由衷的为了有着这个朋友而开心，她从未问过萨日娜关于“两心绵”的事情，这一次却是有了想法，想问她试试看，毕竟她也是猃狁部落里的老人，指不定能知晓这“两心绵”的来源或者解法。
“话说，萨日娜，你知道毒药‘两心绵’吗？”朱槿荣目光中带着忧愁之色。
“‘两心绵’这名字很独特，既然是毒药，我想萨满那里有，那些大人物都是从她那里拿药的，毒药想来也不例外，只是我不知道这毒药是怎么回事，是你中了毒吗？”萨日娜也明白了，必定是朱槿荣中了毒，否则她为什么不抓住仅有的机会逃跑？甘心做祭祀的奴隶，丢掉性命？除非是跑与不跑都是一个样子，无奈之下的决定罢了。
“我想你也不会知道，唉。”朱槿荣的欢喜情绪，一时间又消失了，她并不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很是喜欢回顾过去展望未来。
这未来就是数日之后的一个“死”字，让人如何能放下心来，享受生活呢？
“你别太沮丧，萨满那里的侍从经常找我要吃食，我问问他们，指不定有转机。”萨日娜安慰似的说着，拍了拍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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槿荣的肩头。
朱槿荣但笑不语，心里却冷静的很，又把刺探猃狁萨满的事情记在了心里。
此刻一张明可鉴人的铜镜摆放在阏氏的帐中，一位红衣的异族装扮的女子，正在对镜自怜。
她带着珊瑚珠的额饰，系着缀满宝石的发带，那乌黑的头发柔光顺滑，与这里粗糙的猃狁女人迥乎不同，那是天生丽质难自弃。
那白嫩的脸颊的确如同高原上的杜鹃花一样美丽，如今却淌着两道泪痕，宛若花瓣带雨，摇曳生姿。
“阏氏，你这样下去如何是好？过于悲伤对腹中孩儿也不好。”那婢女阿日斯兰看到她又是忧愁万分，忍不住劝了又劝。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那个飒爽英姿，打马游街的少年已经死去，取而代之的是忧愁难以掩饰的贵族女子？
“阿日斯兰，这不怪你，是我想家了而已，大王今天不会过来吧？”楚色赋说，还是忧愁之色难掩。
她以身伺仇敌，身体的磨难倒是是其次，那心灵的冲击才是恐怖的打击。
“唉，寻常女子巴不得大单于日日来歇在自己的帐篷里，你却如此，这让人如何是好？”阿日斯兰忍不住劝道，又谈及了楚色赋腹中的胎儿，“你这一胎……”
“我这一胎更让我忧虑，我知晓猃狁有‘荡肠’的传统，就是要杀死头胎生的孩子，以确保血统的纯正，所以更是忧愁，他是我的头胎生子，我怎么忍心他去死？”楚色赋想到此处，更是忍不住落泪，这何止是习俗的不同，那简直是文化的冲击。
对于她一个周人而言，那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杀死头胎的孩子，以保证血统的纯正的这个野蛮的风俗的。
“那是旧日的习俗，已经腐朽没落了，更何况阏氏你日日与大单于休憩在一处，孩子的血统毋容置疑，更不应该遵守那些丈夫游牧，妻子待产时应该遵循的习俗。”阿日斯兰安慰楚色赋道，那言语甚是正经。
此刻，这帐篷的门帘被一丫鬟挑了起来，她正是楚色赋的陪嫁之一，名叫小冰。
其他陪嫁都被折兰单于赐的赐，纳的纳，只剩下她一个姿色逊色些的，得以留在了楚色赋的身边，供她驱驰。
“主子，那厨娘萨日娜送了新的点心来，叫什么素果饼的，请主子品尝。”小冰行了一礼，对楚色赋恭恭敬敬地说。
“我早上去找了她，她下午就有法子了？”那阿日斯兰疑惑不解，站起了身，又恭敬地搀扶起来了身体渐重，行走不便的楚色赋。
“可不是，她也算有几分急智。”小冰笑呵呵的回了话，又说，“素果饼这种点心，我听说都没有听说过，也不知道她怎么想起做这个的。”
“那便叫她进来回话。”阿日斯兰说，这话是对小冰讲的。
正在此刻风儿掀起帐篷的帘子，带来了萨日娜久等的消息，她捧着那碟子素果饼，态度一如既往的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