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穗岁有些心虚地挠了挠头,“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林穆和一身红色窄袖衣袍,袖口处是墨绿色的祥云暗纹,他极少穿得这般艳丽,烛光映在他眸中缓缓跃动,像是微微跳动惴惴不安的内心。
“怎么不懂?”林穆和淡淡地看着她,眉头微挑。
苏穗岁皱了皱眉,他难不成还对昨夜喝酒一事耿耿于怀?非要讨个说法?但设身处地一想,若自己是个封建时代的公子哥,妻子在成亲前一日还在外面喝醉酒,自己定然也会不高兴,说到底怎么还是自己的问题!
自己的问题那便不是问题!
“那你想如何?去向你阿父告状吗?让我手抄女德?或者关我禁闭?”苏穗岁扭头问道。
林穆和听了她的话嘴角噙住一抹笑意,意味深长道:“岁岁,我不是那种只会依仗长辈的人,我不会告状,也不会让你手抄女德,更不会关你禁闭。”
穗岁微微偏头,噢自己倒还成那个封建的人了?
“那你想如何?”苏穗岁看着他,问道。
林穆和顿了顿,起身走到她的座椅旁,头缓缓朝她脸颊靠去,苏穗岁屏住呼吸心头一震,看着那张俊朗的脸,赶紧将头偏向了另一边。
林穆和看着她微微偏向一侧的脸,笑了笑,声音低沉,“岁岁,我们来日方长。”
苏穗岁扯了扯嘴角,来日方长,她可不想来日方长!她只想赶紧在这个时代活着把任务完成,然后赶紧回家!回属于自己的家!那个家中没有爸爸妈妈。
“岁岁,在想什么?”
“想我的家。”
“你若是想家了,明日我可以送你回去住上几日。”
苏穗岁看着他,摇摇头,“哪有刚嫁出去的新妇第二日就回娘家的。”
“只要你想,就可以。”
林穆和身上的酒气挨着她,像是一缕若有若无的游魂缓缓飘荡,带着冷意。
“你为什么同意娶我?”苏穗岁突然问道,她不信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说法,“苏家如今于你而言算不得什么可靠的盟友,你为什么还要娶我?”
林穆和眼中倒映出红衣的她,“为何这么问?”
“因为我认为在你的棋局里我不应该存在。”苏穗岁看着他,冷静地说,“或许我就是一颗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
林穆和嘴角带着笑,“岁岁,你就算是棋子,也是能活到最后的棋子。”
苏穗岁一顿,心中一下子坦然,既然他也这样说了,那自己以后不论什么行为,都不需要感到抱歉了。
她从来不信有人会全心全意地为她好,幼时的父母因为抚养她闹得不可开交,她哭着问他们既然不想要自己为什么要生她。原来不论是现实还是穿书,自己都不重要。
他至少不会像父母一样,前一秒还拿着她的手笑嘻嘻地说不会分开,后一秒刺眼的离婚证便摊在了自己眼前。
“累了一天,睡吧。”苏穗岁站起身来,把外袍脱下,“你……要睡吗?”
她没好意思让他出去,毕竟这还是新婚夜,若是让他出了这个门,明天不知道府上的下人们要怎么传呢,老太太怕是也要气得半死。
外面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君夫人,老夫人命奴婢给你们送来一壶茶水。”
苏穗岁看了林穆和一眼,前去开门道:“祖母知道你酒喝得多,还给你送来了茶。”
林穆和见那侍女将茶碟放在桌上,“祖母让你来的?”
侍女点点头,“正是。”侍女没有多说,放下茶水便关上了门。
苏穗岁正好有些渴,上手便倒了一杯,咕噜咕噜喝下,见他正盯着自己茶杯,又伸手给他倒了一杯。
“睡觉,你睡里面,我睡外面。”她指了指床榻,“被子下面还有些红枣桂圆的东西,叫人来清了吧。”
林穆和看着她扯被子的手笑了笑,“这些东西可清不得……”
话还未完,便看见她将红枣等东西一把一把地抓在了红盖头上,她微微转头,“什么清不得?”
林穆和顿了顿,从未见过这等荒谬之事,“无妨,无妨。”
只见她把所有东西都放在了盖头中,四个角一折便一把提起来放在了床尾的空处。
红盖头的用处,倒是第一次见……
“有点热,你去开开窗。”她折腾了一会儿,这才歇坐在床边上。
林穆和没动,靠在了桌旁的软塌上,“开窗不就让他们发现我们没睡在一起了?”
倒也有理!
穗岁坐在软塌旁的座椅上,卸掉了头上冰冷的珠宝玉钗,一袭长发披在肩上。
林穆和闻见她的发香,眼神有些动容,飞快地撇开了脸。
“头有点晕,难不成我昨夜的酒还没醒?”穗岁皱了皱眉,觉得身子有些发热发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一旁的软塌上靠去。
软塌上的林穆和也一愣,瞧见她的身子朝自己身上靠来,下意识地护住她的头。
穗岁碰到他发烫的肌肤,一口热气呼在他的脸上。
“那水?有问题。”林穆和低声道。
穗岁喘着粗气,心里歇斯底里,都这样了肯定有问题呐!
林穆和声音有些哑,脸上和耳根都通红,“你先起来,熬过就好了。”
常年习武之人自然耐力要好些,穗岁只觉得千万只蚂蚁浑身上下地爬。
这哪是春药,简直是毒药!
穗岁扯了扯领口,看着林穆和看了好一会儿,咂了咂嘴,“那我亲亲。”
林穆和一顿,啊?
干涸的双唇贴在一起,嘴中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窗外顿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地打湿了地面,院中的海棠花淋湿了一地,枝头上还残留着几朵开得艳丽的,在枝叶的保护下只沾了几滴雨珠。
雨势渐大,立秋后的第一场暴雨,伴随着电闪雷鸣。院外的海棠花被大雨浇败,枝头的那一朵也在风雨中剧烈晃动,外侧的花瓣落得只剩一点,雨势不减,花朵露出里面淡色的花蕊,蕊中落满了带着淤泥的雨珠。
电闪雷鸣后,夜雨这才小了些,院中的过道下缓缓流着沉积的雨水,海棠花只剩个花蒂还在原处,浊雨顺着花蒂流向枝干,缓缓滴落在地,海棠树下破败的花枝也被冲刷得寥寥无几,剩得两朵败花相互依偎。
清晨一早,穗岁拖着疲惫的身躯缓缓坐起,屋中的狼藉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她连自己几时上的床都不知道,明明两人还在软塌上……
她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红被褥,和四周喜气洋洋的模样,有些不真实。
林穆和斜靠在一旁的座椅上,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窗边的微风轻轻拂过,带起他额前的发丝,吹掀他垂下的衣摆。
他就像一幅画卷,周身一片春日暖阳的光景。
“醒了。”他语气带着笑,眉眼处弯弯,“饿了吧?起来喝些粥。”
“什么时辰了?今早不是要向祖父母还有你阿父请安吗?你怎么不叫我?”穗岁赶着起床,有些气恼,这才是嫁来的第一日便如此怠慢,还不知道让他们怎么传呢。
林穆和见她着急忙慌地穿鞋,缓缓走近替她拿起地上的另一只鞋,轻轻抬起她的一只脚。
穗岁想挣脱开,整个身子朝后仰去,双手朝后撑着床,“痒……”
林穆和双手捏住她的脚踝,“别动。”
穗岁抿了抿嘴,任由他替自己穿上鞋子。鞋子穿好后,他这才缓缓开口道:“我同祖母解释过了,昨夜劳累,便免了今日的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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穗岁顿了顿,低下头有些难堪,“昨天那茶水?是祖母送来的?”
林穆和点点头,“是。”他有些迟疑地低下头,看着她,眼中有些无措,“昨夜的事......你若是不愿意,以后不会了。”
穗岁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她摆了摆手,假装自己大度明事理,“既然嫁与了你,你我便不必这样说。”
林穆和眉眼这才舒展,起身推开门向外边的侍女传了些早膳。
侍女们陆陆续续进来了五六个,桌上围满了一圈,百合莲子粥,鸡丝黄米粥,南瓜青笋粥,光是小粥便有五六样的种类,都用个陶瓷小盅装着,接下来又有些清新爽口的小菜,什么凉拌菜心,清炒木耳,百合芦笋,小菜都用个精美的小碟子盛着,碟子上还有福娃的纹样。
“怎么这么多?”穗岁问道,“那你再陪我吃些。”
林穆和将侍女们打发,坐在了她的对面,给她盛了半碗小粥,“小心烫。”
他一副小心翼翼地模样,弄得穗岁很是不习惯,平日里也不见他是这般体贴。
“同你说件事。”林穆和夹了块木耳放在她碗中,“你且先听听。”
苏穗岁嘴中含着饭,听见他语气有些沉重,放下筷子问道:“怎么了?”
“这几日我得入宫,大抵得中秋才会回府。”林穆和看着她说道。
苏穗岁想了想,这几日才过了乞巧节,中秋算下来还有一月有余,“宫中可是有什么事?怎么要去这般久?”
林穆和摸了摸她的手,“就之前江家贪墨一事,还需有个了结,且前几日东宫太子回宫的路上遇了刺客,昨夜太子又在宫中遇刺,陛下命我护太子周全。”
她点了点头,“那何日出发?”
“今日,陪你用了早膳便走。”林穆和对着她笑了笑,但她看得出,他并不开心。
哪有刚成亲便独守空房的道理,自古女子都不喜欢,但她不,她偏喜欢。
“那万事小心。”
吃过早膳后,林穆和便带了些简单的衣裳乘坐马车去了宫中,穗岁吃饱了饭伸了个懒腰,便收拾着去了林老太太的院中,虽然请安是免了,但是礼数不能忘。
昨夜下了场暴雨,入秋后气温渐凉,穗岁走在路上秋风灌进脖子处,有些发凉。
“君夫人,正不巧,老太太刚同大夫人去了湖边亭喂鱼。”院中的侍女说道。
苏穗岁点点头,转身去了湖边。
湖边的风似乎更大些,她裹了裹身上的外袍,听见廊道上的笑声,她快步走近,喊道:“祖母,伯母。”
徐月容率先回头,手中还拿着鱼食,喊道:“穗岁,快来。”
林老太太见她穿得单薄,走近摸了摸她的手,“手心怎么这般冷,也不穿得多些再出来。”说罢,又对着一旁的侍女嘱咐道:“去屋中拿件外袍来。”
穗岁讪讪一笑,“出来得匆忙,不知道天冷了些。”
陪着林老太太喂了会儿鱼,不一会儿,侍女便将外袍送了来。
“小姐!”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穗岁回头看见春莺怀中抱着件外袍快步走来,身后还站着林老太太喊过去的那个侍女。
“春莺!”苏穗岁笑着喊道。
春莺朝着林老太太与徐月容行了礼,便抬手给她披上了外袍。
林老太太笑了笑,“想着你还没见到你这丫头,便给你传来了,好了你先回院儿吧,天气冷可别染了风寒。”
苏穗岁点点头,笑着应道:“是!”
回了院子,院中的地面还有些潮湿,苏穗岁对着春莺低语了几句。
春莺一惊,“小姐?这?不妥吧?”
苏穗岁拉着她的手叹了口气,“春莺,如今只有你能帮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