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醒了!”
沈添禾进屋,看到赵文佩正掀开被子穿鞋,立即走过去扶住她。
赵文佩握住她的手腕,哑着声音说:“添禾啊,娘没什么大问题,不用去医院治病。”
沈添禾明白,赵文佩刚才听见了堂屋的动静。
这个年头的老人——尤其是女人——几乎都是把家庭和睦放在首位,治病要花钱,又容易引起争端,她们宁可不治。
但沈添禾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家里。
她脸色严肃,“不行,人生了病就得去治疗,哪有不管不顾的道理?您放心,医药费我来给,不用几个哥嫂出钱。”
赵文佩登时激动起来,话还没说出口,先捂着胸口咳嗽了好一阵。
“让你出钱,我更不会去医院!”
她语气坚定,说话时还挥开沈添禾的手。
沈添禾没有和长辈打交道的经验,不知道该怎么说服赵文佩。
但她知道沈正礼和赵文佩有多疼爱小女儿。
思索片刻,她才开口:“好啊,您不治了,以后我没了娘,谁都能欺负我。”
听了这句话,赵文佩的眼睛霎时就充满了水光,“你这孩子,说这样的话是要剜娘的心啊!”
赵文佩握着小女儿的手,长满老茧的手掌一下一下地抚摸她白皙的手背。
就像是在她襁褓时,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哄她睡觉那样。
“添禾,娘去治病。娘一定活到一百岁,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
夜色降临,屋内伸手不见五指。
外边儿万籁俱寂,沈家几房的屋子里却时不时响起小声交谈。
沈家大房。
屋里点着灯,章香红正借着微弱的灯光从箱子里拿钱。
“柏山,娘这次去省城检查,可不能让添禾一个人出钱,咱也得拿点钱。”
她的想法很简单,自己男人是沈家大儿子,婆婆生了病,儿子不出钱,让已经出嫁的小姑子出钱,说出去都臊得慌。
沈柏山一向老实本分,打小就觉得自己理应承担家庭的责任。
此番听到媳妇儿的话,自然点头应是。
章香红也不知道去省城做检查需要多少钱,拿了四十块钱。
把剩下的钱放回去之后,她又想到以前听邻居说过,医院是烧钱的地方。
于是,章香红狠了狠心,又拿出十块钱。
钱花了还能再攒,人命更重要。
更何况,她进门之后,公婆都没为难过她。
尽管她生的是女儿,公婆也没有看轻她,更没有像别人家长辈那样偏心孙子苛待孙女。
花钱给婆婆治病,她乐意。
沈柏山看着章香红塞给他的五十块钱,心情很复杂。
香红嫁给他,没过过几天好日子。
现在他亲娘生了病,香红二话不说就拿出这么多钱。
他极为认真地看着章香红,“媳妇儿,今年秋收结束后,我去县里找找活儿,年底给你做一身新衣裳。”
章香红颇不自在,吹灭了灯,“我有衣服穿,给咱闺女做新衣服就行了。”
沈柏山却说:“你和闺女都得穿新衣裳。”
章香红嘴上说不需要新衣服,但她心里美着呢!
自家男人懂得疼媳妇,两口子互相体贴,比什么都好。
“小妹现在也懂事了,知道孝顺爹娘。看样子,她以后会跟妹夫安安心心过日子,真是太好了!”章香红不由得发出感叹。
沈柏山深以为然,“是啊,小妹终于想明白了。她过得好,咱们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
同一时间,沈家二房却没这么温馨。
沈柏松双手叉腰,看着坐在地上撒泼的田海菊,感到非常头疼。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我娘病了,我这个当儿子的怎么能不尽孝?你无情无义,不怕被村里人戳脊梁骨,我怕!”
他伸出手,“把钱袋拿来!”
田海菊抱着钱袋不松手,嘶哑着声音大喊:“沈柏松,老娘今天跟你说实话,你想拿到钱,就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讲不通道理,沈柏松弯下腰,要从田海菊怀里硬抢。
田海菊披着头发,衣衫凌乱,被沈柏松拽住手臂,却死死护着怀里的钱袋。
“这么多年,你娘一直偏心你妹妹,本来就应该让你妹妹出钱。”
“我要是把钱交出去了,你娘也不一定会去治病,说不准你妹妹又会把钱送去给何之衡挥霍。”
“不止这一次,以后全宝和瑞宝都有可能被沈添禾连累,我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落在我儿子头上!”
沈柏松黑着脸,“小妹是姑娘,不像我们三个哥哥,还能靠力气过活,娘对她好一些是应该的。再说爹娘对你也不差,你至于为这点事斤斤计较吗?”
“哼,对我不差?”田海菊冷哼,振振有词道,“我为你们沈家生了两个孙子,你爹你娘应该对我比沈添禾更好才对!”
沈柏松完全不能苟同:“你自己有爹娘,为啥不要求你爹娘对你好?”
他这话倒是提醒了田海菊,自己还有一条路可以走。
“你说得对,我应该回娘家找自己的爹娘。你要是从我手里把钱抢走,我就带着全宝瑞宝回娘家,你重新娶一个媳妇吧!”
沈柏松气得鼻子都差点歪了,指着田海菊,半晌说不出话。
过了许久,他愤愤然转身,躺在长凳上睡觉,不再理会田海菊。
田海菊获得了初步胜利,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谁想从她手里掏钱,她就跟谁拼命!
她又想到了什么,麻溜儿地抱着钱袋起身,跑出家门。
沈柏松听到她出门的动静,却因为心里憋着气,没有起身去追。
既然田海菊都不顾及他的感受,他又何必把脸送到田海菊面前给她打?
沈家三房。
“娘身子不好,今天昏迷这么久,是得去省城看看,不然拖成大毛病就麻烦了。”沈柏川双手枕在脑后,认真地说。
李淑玉躺在旁边,轻轻“嗯”了一声,“今天小妹说她一个人出钱,又说了那番话。当着全家人的面,咱们不好驳她面子,但去了医院,不能真让她承担所有医药费。”
沈柏川:“这是自然,娘病了,我当然不可能一分钱都不出。”
说着,他话锋一转:“可是,我心里还是有点不安,总感觉小妹不像说回头就回头的人,她以前对何之衡可上心了,谁劝都没用。淑玉,你觉得小妹是真的想明白了吗?”
见他又开始了,李淑玉白了他一眼。
“你也太扫兴了,既然小妹已经想通了,你就别总是提以前的事,姑娘家的不要面子啊?”
沈柏川迟疑了一会儿,语气稍稍低了下去,“我这不是就跟你说说嘛,又没去外面宣扬。”
李淑玉却没有就此放过他,“你现在是没有出去宣扬,可有些话说得多了,哪天一个疏忽就能从嘴巴里蹦出来。”
沈柏川知道自家媳妇儿的性格,最为小心谨慎。
他觑着李淑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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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表情,低声道:“好吧,媳妇儿,我错了,以后一定注意。”
李淑玉叹气:“小妹是聪明人,妹夫看着也不像是一辈子在农村当泥腿子的命,说不准以后有大造化,咱们还是别惹小妹比较好。”
她说得一本正经,却没注意到身旁男人越来越危险的眼神。
当她意识到许久都没有得到沈柏川的回应时,已经被男人一个翻身,压在下面。
“媳妇儿,你是不是觉得傅骁那小子比我俊?”
“我不是……唔……轻点……”
“沈柏川,你压我头发了!”
*
天色微亮,约莫凌晨五点,沈家人就已经起床了。
现在交通工具受限,想去省城,得从县城坐客车到市里,再乘火车去省城。
所以,必须要尽早出发。
沈正礼去村长家开介绍信。
章香红和李淑玉则进了厨房,准备烙一些饼带在路上吃。
沈添禾在屋里陪赵文佩说话。
“听你爹说,你打算一个人出钱带我去看病?我昨晚想了一晚上,还是觉得不行。”赵文佩脸上写满了担忧。
她这一把老骨头,可不能把闺女的钱花光。
沈添禾知道,不给她看看自己手里有多少钱,恐怕去省城的路上她都得悬着一颗心。
于是,沈添禾从袋子里拿出厚厚一摞零钱,递给赵文佩。
“这些都是我十年前借给何之衡的钱,前不久找他要回来了。说起来,这些钱原本就是您和爹攒的积蓄,理应用在您身上。”
赵文佩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袋子里的钱,又抬头看了看气定神闲的小女儿,许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这一笔钱,她还有印象。
一共五百四十七块八毛三分。
她和老头子辛辛苦苦攒了大半辈子,又提心吊胆地去过几次黑市,才有了这一笔钱。
被闺女偷偷拿去给何之衡之后,她有一万个冲动去何家把钱要回来。
可是,闺女以死相逼,不许她去何家要钱。
她和老头子是心疼那五百多块钱,可与唯一的闺女比起来,钱又算得了什么?
因此,她和老头子也只能偃旗息鼓,就当没有赚到过那五百多块钱。
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些钱,还有回到她手里的一天。
见赵文佩久久没有回神,沈添禾知道,自己的劝说起了效果。
她再接再励道:“当年这笔钱被我拿走,家里的日子更不好过了。三个哥哥都费了不少力气才让我们全家人都能吃得上饭,这一次,就用这笔钱给您治病,免得他们又辛苦操劳。”
赵文佩还能说什么?
她只能呜咽着点头,“好,好,添禾,娘都听你的。”
沈正礼带着介绍信回来,正好赶上早饭端上桌。
一大家子都吃了早饭,沈添禾和沈柏川就带上早已收拾好的东西,准备出发。
考虑到车费和在省城的住宿吃饭等花销,再加上地里得有人上工,所以陪同的人不能太多。
沈添禾坚持要去,除了她之外,沈柏山力气大但过于老实,沈柏松因昨晚的闹剧而满脸愁云惨淡。
这两个人都不适合跟着去省城。
沈柏川体力不差,心思又多,胆子也大,自然是最适合陪同赵文佩和沈添禾去省城的人选。
村里的牛车在外面等候,沈添禾与沈柏川扶着赵文佩出门。
刚要坐上牛车,几人就听见一声厉喝——
“等等,你们不能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