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这褐线虽然能借用靡靡音的能力，但看样子在靡靡音教会没什么实权，接触不到真正的核心事物。
支支吾吾半天，只憋出一个“神明都会出席的宴会”的解释，看着就对“狂欢终宴”了解不多。
都郁问不出别的什么，紫火随着她的心意动了动，褐线顿时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尖叫起来，“我我我我都说了，你答应过我的，不许反悔！”
“我只是给你说服我的机会，我可没答应你。”
都郁“啧”了一声，非常嫌弃这褐线的表现：“而且，你都给邪神打工了，还敢把性命寄托在别人的诚信上？”
“如果都说话不算话，这世界不都乱套了？”
褐线大声嚷嚷起来，“邪神的定义都是议会那群软蛋订的，他们不还是暗地捧净海的臭脚？”
“神怎么能用邪恶来衡量？你当人的时候难道没有吃过肉吗？”
“啪啪啪，”都郁鼓起掌来，“你说的有道理。”
褐线僵直了一瞬，难道猜错了，对面信奉的不是那些亲近城邦的伪神？
她正心中惴惴不安，就听见都郁话风一转，“既然你不认为自己现在是人类，随自己心意摆弄人类，人类自然也能随便杀了你，这是你认可的规则，不是吗？”
褐线被问的一窒，一时找不到言语反驳，心思一转：“我不管，你就是不能杀我！你不是在意这些人类吗，你杀了我，她们的肉身支撑不了多余的灵体，一样会死！”
都郁的紫火虽然能隔绝褐线与外界的联系，阻止褐线逃跑，却不能烧断已经建立的联系。
这褐线话落下，灵界之中，都郁明显感知到矿工们手中的灵体球上，外面紧紧包裹着的那层褐色突然躁动起来，其中的灵体如同水倒进了油锅，剧烈的挣扎起来。
普通人没有精神力，很难对灵界造成冲击。可眼下由极端情绪凝聚成的涟漪在灵界中不断扩散，都郁能清晰地从其中感受到无尽的痛苦和迷茫。
明明只是接受了一次再普通不过的任务，她们为什么会落到现在这样的境地？
怨气弄得快要化为实质，都郁神色一凛，在这股涟漪中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祭坛的气息！
圆型祭坛中部，支撑着紫火燃烧的能量，和眼前这股能量有相似之处。只不过这股能量比祭坛内部的要暴戾，能量也没那么纯粹。
尽管如此，都郁也从靡靡音教会的计划中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毕竟，还有什么灵性材料会比人类更廉价好获得？
“怎么样，怕了吧？你杀了我，就是杀了这里的一千七百零六个人类！这是吾神赐下的圣痕，根本没办法抹除！”
褐线将都郁的若有所思当做迟疑，恐惧消散，不再抖落问号和叹号，猖狂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怕了吧，现在已经晚了！印记激活，吾神会注视这里，即使你是某位神的神眷，敢打乱吾神的计划，也没有好下场！”
“是吗？”
都郁嘴角的笑容消失，感受着灵界中震荡着的情绪涟漪，她自言自语般开口：“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我最讨厌不拿别人的性命当回事的人。”
“因为——活着，真的很不容易啊。”
紫火瞬间暴涨，淹没了褐线的大笑。不仅如此，无数细小火线四散射出，落到这片灵界空间里每一个灵体上，如同一场浩大绚丽的烟花雨。
紫火刚一接触到灵体表面的褐色，“嗤”的一声，两股截然不同、但同样霸道的神力互相撕打起来。
褐线惊呆了：“你疯了！就算那位存在允许你借用神力，这么庞大的力量，你的灵体撑得住吗？！”
“不劳你费心。”
都郁随口敷衍道，全部心神都集中在分散出去的一千多跟火线上。驱逐灵体上的印记比单纯的焚烧吞噬要困难得多，一个不好就会招来反噬，但她敢出手，就已经想好了对策：
“系统，合成！”
没错，她用紫火去包裹那印记，目的根本不是褐线认为的吞噬驱逐。作为一个进行时的神明，她还没有狂妄到去挑战一个背地里不知谋划了多久的老牌神明。
但她自然有她的对策，紫火包裹住印记后，短暂地切割了它与灵体的联系，都郁要的就是这一瞬，此时那印记短暂地变成了无主之物。
只要是无主之物，她就可以合成！
合成带神力的物品自然要消耗海量的点数，但都郁此时攥了一个空子——
合成器收取点数只按照次数收费，只要材料大于三，不管材料都多少都可以合成，且消耗的材料越多提升合成物品质的概率就越大！
【……是否消耗666点数、1306点稀释神力碎片进行一次普通合成？】
系统像是乱码了一瞬，顿了一下才跳出弹窗，都郁此时攒了好几天的信仰点将将够用，没管那长的离奇的进度条，飞速点了确认，即将枯竭的精神力海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你你你你……”
褐线惊呆了，一时感受到的不是愤怒，而是巨大的恐慌和匪夷所思：“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你这样做能有什么好处？！”
“我知道你们这些‘伪神’……哦不，‘人神’的下属，最喜欢多管人类的闲事了，但你这样做，既得不到信仰，议会那群小人也根本不会感恩！”
褐线说到最后似乎忘了愤怒，语气痛心疾首，“你以为你这样做她们就会感激你了吗？她们清醒后反倒会怨你！”
“‘人是天造地设的反叛者；反叛者怎么可能幸福’？*唯有献上全部的灵与肉，才是通向终焉的唯一途径。
“不信你看。”
褐线说完，属于矿工王耳启的灵体球停止挣扎，中间一点微弱银光亮起，勾勒出几道细线绘成的复杂图景。
都郁若有所思，在她原本的废土世界，命运只是个人类常常挂在口头的词语。可在这个世界，“命运”二字真的具备了能左右人类的权柄。
眼前王耳启灵体中展现出的，就是她命运轨迹在灵界中的折射。
她和东识午与东识玖相似，都出身于排名不高的社会抚养院，只是她比东识午早出生十几年，十几年前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只是人口部的某个文员在输入字数中不小心发了会呆，少打了个小数点，这个小纰漏过了层层审批，经由数个英明睿智的“大人物”之手，从计划到实施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这个错误直到三千多名婴儿被“生产”出来后才被发现——整个逐日之城根本没有那么多空余的社会抚养院！
于是王耳启她们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变成了逐日之城的三千多名多余的“错误”，出生就是原罪。
她们不知道议会为了解决这些问题开了多，只知道自出生以来，她们就在不同的社会抚养院里来回辗转，直到到了能够工作的最低年龄，她们直接被分配成为了刀口舔血的迷雾猎人。
迷雾猎人这份工作，意外死亡率极高，有时不仅是明面上的风险，迷雾之中危险重重，有时不过一个转头，同伴就已经摔倒在地，尸体冰凉。
从事迷雾猎人这行，能够坚持十年的，运气和实力缺一不可，但也止步于此。
普通人的她过了体力巅峰的年龄，加之精神出现重大问题，根本无法继续深入迷雾，之后的生活都是靠四处打零工，加上当初事故每月赔偿几百信用点，勉强生活。
因此，一听到绅士会高薪招聘工人，即使工作地点在迷雾，她也依旧疑虑重重地签了字。
“多么可怜的人类。”
褐线感慨道，一段记忆画面被抽取出来，看样子是王耳启刚成为迷雾猎人的时候。
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年轻姑娘被同伴推入畸变种口中，满脸血泪地炸断胳膊，勉强逃脱，又幸运地得到了附近的强大猎人相助，捡回一命后首先感到的不是惊喜，而是深深的绝望。
因为她为了那条刚刚失去的胳膊背了十年的贷款，刚经历了九死一生，被同伴背叛痛苦的女生，没有时间舔舐伤口，就要忙着在鱼龙混杂的下城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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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处打黑工，躲避债务。
“但是你看，她之前多么快乐，你忍心破坏她的快乐吗？”
记忆片段不断闪烁，很快跳转到一幕似曾相识的记忆。
没有经过基因编辑的优化，王耳启长相普通，毫无特色，丢进人群中找都找不到。她五官唯一有记忆的是因为长时间皱眉，眉心有着难以熨平的沟壑。
那段记忆中的她却和平时的样子大相径庭，正是都郁在矿场里见过的矿工挖矿图。
王耳启笑容灿烂，双眼的麻木被欣喜取代，总是满脸愁容的女人表情灵动，如获至宝地将矿石装到腰包，仔细地拉上拉链。
都郁在灵界中看的更清楚，随着王耳启露出笑容，她的命运已然和灵界深处的某个存在所控，灵性外边缘沾染了些许褐色，像是命运的冷雨淋过，灵魂生了锈。
“你不妨猜一下，如果你真的唤醒了她，带她离开矿场，她是会感激你，还是会恨你惊醒了她的美梦？
“命运的天平衡量万物，末日未至将至已至。你们自以为是的拯救，不过是阻止凡人获得真正的幸福罢了！”
褐线的声音蛊惑，极具煽动性。都郁没阻止她说下去，毕竟对她来说，这些邪神眷属言语间随意提到的词语都是很难得到的知识。
不过……
没有被她诡辩性的论证误导，都郁挑了挑眉，“现在跟我说话的，是谁？”
这些话可不是说几句就要跳脚的褐线能说出来的。
“哈。”
褐线发出短促的一声笑，线首尾相连，两股拧在了一起，如蛇一般缠绕游走。
明明外观没有任何改变，褐线的气息却危险了数倍，吐出的声音却柔和软媚，像是当初伊甸园中引诱夏娃吞吃禁果的毒蛇在耳边“咝咝”吐信。
“她竟然将您这位新生的伟大存在错认成了蝼蚁，真是我的过失，之后我会让主教管束她的。”
都郁目光微顿，在她的感知中，原本属于褐线的灵体被压缩到极致，缩到身体的角落里瑟瑟发抖，体内一丝比睫毛还要细十倍的气息此时占据了主导。
明明那气息淡得让人怀疑下一秒就会消失，却是都郁在这个世界中遇到实力最恐怖的存在！
都郁背后冒出一层冷汗，她隐隐预感到，如果褐线身体里的那股微弱能量再多一点，哪怕是一丝，她都没办法战胜对方，甚至连逃离都会变得无比狼狈。
要知道，即使抛开神火不谈，她也是一个没有特质的A级异能者，用游戏的话说就是已经“站在了族群的顶端”，是人类中的佼佼者。
可就是她，面对眼前这位不知什么的存在，心中都涌出了无法战胜的无力感，对面的身份已经昭然若出。
神明！
只有神明才会与人类之间存在遥远到难以逾越的鸿沟，也只有真正的神才会让拥有神火的自己如芒在背。
但敌人越是强大，都郁就越是不能露怯，一旦对方察觉到自己的虚弱，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好声好气”地跟她说话了。
都郁淡淡一笑，“只是管束吗？”
“她毕竟是我的信徒，而且，她比你来的更早。”
都郁丝毫不让：“迷雾之中都是无主之地。”
“看来你是非要破坏我的矿场了。”
褐线的声音竟然真的带了些遗憾，“我还以为我们会是朋友。”
似乎从都郁的无语中解读出什么，褐线话音一转：“真是年轻啊，等你见过终焉就会明白，在权柄面前，一切的利益冲突都不过是笑话。”
“朋友反目，仇敌联手，为了提升序列，争夺要素，染指权柄，神明可与人类没有任何区别，甚至，会做的更难堪。”
褐线体内那一丝神圣的气息飞速消散，都郁无法阻止，显然，靡靡音宁愿让这一缕神力回归灵界，也不愿意交到疑似能吞噬的都郁手中。
“看在小朋友的份上，我给你一句忠告：不要再插手这里的事。
“等你见过【命运】，你会明白，我们是天生的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