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传送阵的路上，兰登注意到蒂德莉有些不舒服，正当她准备关切一句的时候，波诺就已抢先一步。
“没事吧，要不要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万一受不了传送魔法的负荷就不妙了。”
蒂德莉先是摇了摇头，但走了几步之后，又一把扶住波诺的手臂：“你说的对，还是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被卡在传送魔法中可不是开玩笑的。”
“喂，前面的各位——”波诺冲着走在前面的同僚们喊道，“你们先回去，我陪蒂德莉在这里调整一下状态。”
彼时只有阿斯代伦和兰登还逗留在研究所内。
阿斯代伦摆了摆手，表示了解，兰登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在迟疑一阵后，还是跟在阿斯代伦身后走进了魔法阵。
“嗯，蒂德莉和波诺呢，他们没有回来吗？”布劳斯在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少了两个人。
“蒂德莉的身体似乎出了点状况，波诺留在那边陪她。”兰登赶紧回答道。
布劳斯耸了耸肩膀：“她的身体出了状况？什么状况？除了魔化之外，在大贵族核心的庇佑之下，我可想不到我们的身体还能出什么状况。”
韦斯特尔露出有些轻蔑的表情：“她也许被那只魔女的死给吓到了。”
贝尔霍特看了他一眼：“蒂德莉可不是那么胆小的家伙。”
“是吗？”韦斯特尔顿了一下，“也对，她在那时候可谓功勋卓著，怎么会被那样的场景吓到？”
*
“喂，你是装的吧？”波诺一蹦一跳地跟在蒂德莉身边。他比蒂德莉矮了一截，在她边上就像是个小弟弟，“戈莱特的狂战士，还不至于因为那种小场面而受到刺激。”
蒂德莉瞥了他一眼，直起了身体，一秒钟前还显得病恹恹的容颜已经不复存在，她看上去比平时要敏锐和凌厉得多，“别在我面前提起那个称号，我从未引以为荣。”
执掌极乐鸟核心的蒂德莉·戈莱特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女性，不仅如此，她总喜欢穿能让她显得更加高大的厚底高跟鞋。
她还喜欢穿下摆蓬松、边缘繁复、装饰华丽的裙装，披一件同样蓬松、繁复、华丽的斗篷，将自己打扮得像一只巨大的多层蛋糕。
她平时总以一种与世无争的、不在状态的样貌出现，不知情的人往往会认为她是一名既娴静又乖张的女性，在心里暗自嘲笑她那副夸张形象的同时再对她退避三舍，或者把她当成那种容易上当受骗、为情所伤的矫情女性……
这种以貌取人得到的认知简直大错特错。
听听过去的人们给她的外号就知道，她绝对不是一个好惹的家伙。
戈莱特的狂战士，在战场上身披铠甲、手持巨斧，夺走无数魔物性命的浴血杀手。
她用斧头砍杀恶魔的样子，就和用镰刀收割谷物的农民差不多。
她见过这个世界上最残酷血腥的场景，刚才那名魔女的死亡对她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根本无法在她心里激起任何波澜。
然而时间真的是一位神奇的大法师，居然能够弱化这样一位死神在其同伴心中的印象，看看贵族院的那些家伙是怎么对她的——他们显然把她当成了一位边缘化的成员，在他们之中最无足轻重的一个。
“你在打什么鬼主意？”波诺不要命地挑拨着，“难道说新型号的魔女激发了你已经隐藏了两百多年的斗志，你想和她们去打一架？”
“如果你留下来只是想看好戏，我姑且还能放你一马，但如果你是来坏事的，我可不会给你好果子吃。”蒂德莉开始往与传送阵相反的方向走去。
“嗯……你不会是想查看最新的研究目录，然后去给魔王通风报信？”波诺安抚了一下头顶上那些不听话的头发，“韦斯特尔这次真的搞出了厉害的东西，这些新型魔女应该能轻轻松松就把她拿下。阿加雷斯一定是意识到小魔王会有危险，所以才不顾一切逃出去的。”
蒂德莉没有说话，在走廊入口处的索引地图上匆匆扫了一眼，便一头钻进了那片冗长的阴影之中，然后在一扇密码门前停了下来。
波诺看了看门牌：“不会吧，我猜对了？”
这里是研究所的资料中心，研发日志和各种具体的项目文件都会在这里存档，从这里窃取资料，就不仅仅是通风报信的程度了。
“可是我不觉得你能进去。韦斯特尔一定做了什么措施——他向来不打心里相信贵族院的任何人。”
“真是个啰嗦的家伙。”蒂德莉伸出手。
波诺以为自己要挨揍，下意识地闪躲了一下，结果发现狂战士只是想尝试破解密码锁，于是讪讪地笑了笑：“你这样会在防卫系统里留下访问痕迹的。”
他从口袋里摸出管状的玻璃瓶，拿在手里轻轻晃了晃，里面的金黄色液体缓慢地流动起来，“还是用上这个吧……”
蒂德莉迟疑了一会儿，让出半个身位，一言不发地看着同僚熟稔地布置起反追踪的魔法，最后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到底想干什么？”
波诺将脸皱成一团：“我只是希望自己以后不要死得太惨。”
他从鬓角揪下一根头发，用它将液态的星屑引导出来，滴在密码锁表盘的边缘，那滴高密度的液体刚一着陆，就像活过来似的，灵巧地钻到了表盘底下。
“我把你归在阿斯代伦的战线上，你们究竟是不是一伙的？”
“一句话也说不清楚，我们一共只有七个人，怎么还要非分出‘几伙’来？”
“你这是被兰登的‘团结友爱’给洗脑了吗？我数学不好，但可以告诉你，七个人能衍生出来的派系也是数不胜数。”
“至少我绝对不会和韦斯特尔和贝尔霍特站到一起，每次靠近那两个家伙我都觉得很不自在。”
“这点我举双手赞成。”
“好了……我把这扇门给弄开了，你打算怎么感谢我？”
伴随着一个物体高速旋转的声音，资料库的门被打开了。
“如果你能顺便黑掉监控摄像头，我会考虑送你一把星海神杖。”
波诺两眼一亮：“你怎么知道我最近想要那玩意儿？不对，你还在玩《原子之战》吗？你看上去不像是那种热衷网络游戏的人。还是说你打算贿赂管理员，让他给我发一把——那可就算了，我最讨厌玩游戏作弊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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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的，整个服务器能打造这把武器的工匠屈指可数，我——”
“你就是其中之一？！”
“我认识其中的一位。”蒂德莉叹了口气。
波诺感激涕零地再次摸出那瓶星屑，再次揪下一根头发，将那些粘稠的液体引导进摄像头的回路中，“我们这就说好了。”
“嗯。”蒂德莉已经钻进了一排资料架中。
社会的数字化和无纸化进程已经非常高了，但考虑到数据损毁的可能性，重要资料通常会保有一份纸质副本。
她找到了专门存放新型魔女项目资料的那个栏目。
所有副本资料都按生成的时间顺序齐整地排列起来，而最初的时间标记于二百七十八年前——七贵族在圆桌会议中讨论通过研制魔女的时间。
她快速地浏览了最初的那些资料，内容与她所知道的魔女项目相差无几，是故她直接跳到了距今二十多年前的部分，从这里开始，研究内容逐渐与她的认知脱轨。
“没想到刚才的展示数据还有所保留，这儿的研究人员真是够严谨的。大多数人在向客户展示产品的时候都喜欢把性能吹得天花乱坠，而事实上那都是最理想状态下的数据，可研究所却展示了弱化之后的数据，难道他们比较喜欢享受观赏客户得到意外之喜时的表情吗？”波诺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
他的速读能力和蒂德莉比起来不遑多让。
“不，不，这是打磨完成后的数据，今天展示的还只是初步的成品。在验证过加入新成分的可行性之后，他们才会开展下一步行动。”蒂德莉飞快地翻阅资料，最终在某页的角落中看到了“移交炼狱兽”的字样，“韦斯特尔准备把炼狱□□给研究所，用来批量完成他的最终兵器。”
波诺的表情要镇定一些，他在这一页的另一个角落点了点：“研究所提出了旧型成品魔女的要求，新型号是用旧型号和人类，再加上炼狱兽进行的二次复合混血。”
他皱了皱眉：“这还真是一件成分混乱的杂交产品……真的能确保稳定性吗？”
“我也担心这个问题。人与‘人’之间的命令和服从，其稳定程度从来就无法和‘绝对王权’相提并论。”蒂德莉紧紧地捏着手里的纸张。
波诺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和讥诮：“是啊，人与人之间，从来就没有过魔王与他的臣民们那样不容置疑的关系。我们害怕魔王的权力，却又死皮赖脸地依靠这种权力构建了这个国家，和眼下的社会。如果有一个公正的第三者存在，也会觉得我们才是‘恶’的一方吧。”
“你打算怎么做？要阻止新型魔女的量产计划吗？”他问，“不过我觉得，韦斯特尔一定已经暗中制造了不少样品。”
“真是一种非常糟糕的猜想……”蒂德莉说，“这意味着韦斯特尔拥有了强大的私人军队。”
“洛伦诺教过我，至少在人类的历史上，很长一段时间，权力是靠暴力和武力支撑的。”波诺说，“所以我想你说的没错。韦斯特尔想当一个无上的独裁者，他不想再与我们分享权力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唔，我也许真的应该考虑一下阿斯代伦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