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克有些遗憾又有些困惑地回到老城区1402号。
在玄关处换鞋的时候他就发现，聚集在一楼公共区域的人比平时多了不少，里面还有几张他不怎么熟悉的生面孔。
“人到齐了，我们去楼上的会议室吧。”房东女士一声令下，围绕在餐桌旁的众人便开始向二楼转移。
布莱克赶忙跑了上去，走到殿后的维克多身边：“先生，你怎么也到这儿来了？”
自维克多被委以管理赫尔马岱工地的重任之后，他就很少出现在罗德里斯公寓了。这一点，为维克多打下手的布莱克也是一样。
维克多看了已经率先上了楼梯的女士的背影，答道：“当然是房东大人发了召集令。也差不多到了该开一次例会的时候了。”
“我们不在这里的时候，看来公寓又搬来了几个新客人。”布莱克小心地打量着妮娜身后那列不长不短的队伍。
维克多及时和他共享了人物资料：“你知道的，在我们去赫尔马岱之前就有一只神秘兮兮的吸血蝙蝠搬了进来，他已经和房东大人搞好了关系，愿意在人前露面了。”
“我听妮娜说过。虽然会让人误以为是兽人，但其实是血族成员。”
“还有年纪轻轻就长了很多白头发的媒介商人，佩吉·卡斯纳女士。她现在正负责艾力克的教学，同时从事着魔法媒介的生意。”
“媒介商人？这么说来她不是红山的学生，就是我和妮娜的校友。”
“我不确定房东大人有没有弄清过她的出身院校。你现在正盯着看的是阿加雷斯，如果你最近有在关注社交媒体的话，应该已经认识他了。”
被点到名字的男性回头向这里看了一眼，布莱克立刻移开了视线。
“我知道他，魅魔的次生种，一位罕见的夜骑先生，和三百年前的勇者有着同样的名字。怎么说呢……真人似乎比视频更有气质。”
“你还真是不吝夸奖。”
“还有那个像僵尸一样的家伙——”
“那位是最令我感到惊讶的。没看错的话，他好像是我们学校的辅导员？”
“呵呵，原来你们认识。”
“维克多先生，妮娜……我们的房东女士，她到底是什么人？”
“她是我们的房东女士。”
“维克多先生！”
布莱克是最后一个走进会议室的，先进去的人都已经在各自的座位上坐好了。
一开始他并不知道大家是按照什么规则选择的位置，直到维克多提醒他桌面上贴着房间的门牌号，于是他在佩吉和维克多之间的空档坐了下来。
“嘿，原来是你——”佩吉出人意料地主动打了招呼，惹得维克多也投来了好奇的眼光。
还不等布莱克开口，佩吉就解答了他心中的疑问：“我研究生二年级的开学典礼，你作为新生代表上台发言了。房东说这里有人擅长解决法律问题，我原本还抱有怀疑的态度，但既然是你，那或许确实值得信赖，能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恩斯法内的都不是一般人。”
这些吹捧话让布莱克弄清了她的出身校，但也让他感到羞愧不已。入学时他有多骄傲，如今就有多尴尬。他如今的境遇足以证明当年的成绩并不与未来的前途挂钩。
好在会议的正式开始帮他中止了这种尴尬。
妮娜相当郑重地向全体成员为乌瑟·斯莱曼做了介绍，并简要叙述了他在罗德里斯公寓的成立过程中所起到的不可或缺的作用。
在她讲那些话的时候，乌瑟一直黑着脸，表现得相当不耐烦，说不定会让人以为他和发言者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布莱克敏锐地觉察到那只是这位辅导员别出心裁的掩饰尴尬的方式。
至于算不上细致入微的他为何能发现这件事，或许是因为他自己刚刚才经历过尴尬，所以对这种情绪分子特别敏感吧。
另外，为了回应艾力克提出的某个疑问，妮娜还揭露了一些相当辛辣的科研内幕——主要是关于深渊巫妖和魔女的关系。
这些内容一部分来自与乌鸦过去的交谈，一部分来自古斯塔夫最近搜集到的情报，还有一小部分来自乌瑟·斯莱曼不情不愿的补充。
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人类还是魔族，都对这段揭秘感到震惊和动摇，尤以身为大巫妖的文森特为甚。
“贵族院可真不是东西！”他忿忿不平地说道。
“简直丧尽天良——”身为人类的佩吉也一时忘了自己的立场，忍不住帮腔，“我们不能纵容恶行，应该把这些事情公之于众。”
布莱克没有说话，他注意到阿加雷斯的神情有些不妙，以为他也被骇人听闻的实验内容给吓到了。
更何况他自己也因为得知乌瑟的身份而吓了一跳。
在会议第一个阶段结束，进入到自由发言环节时，布莱克主动提到了刚才在校园中发生的事，并将恶魔少年在从他手中逃离时说的话原模原样地复述了一遍，除了最后的最后那句。
“他这么说？”
妮娜·斯特尔那张总是坚定又倔强的脸上突然浮现出名曰自责的表情，不仅如此，她还表现得有些困惑。
布莱克在第一次听到她打算营救那头被捕的炼狱兽时，想当然地以为那是出于争取战斗力的目的——无论如何，她今后要从事的工作多少都需要一点武力来进行和维持。但就她现在的表现来看，那位恶魔少年似乎在过去同她有什么渊源。
他说她是“魔王”。
而布莱克并不知道具备这些音节的单词究竟意味着什么。
“你和他之间发生过什么吗？”
布莱克没想到有人会代替自己提出这个疑问。说话的人是阿加雷斯。
他趁机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位夜骑先生的样子。他给人的第一印象是直率开朗的好青年，有着不算独特的棕色头发和琥珀色眼睛，眉毛干净直挺，在尾端微微分散，搭配下方精致的眼型和略微下垂的眼尾，让人觉得慵懒而脆弱。
如果再观察得深入一点，则会有让人意外的发现，那副英俊而爽气的皮囊似乎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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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透露着病态和虚弱，这与他最表层的形象简直大相径庭。
现在，他正认真又恳切地看着会议的主持人，既有想要获得关注的任性的少年心性，又流露着一种年长者对晚辈的关怀。
这两种矛盾的情绪让布莱克一度怀疑自己的眼睛或者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而被提问的妮娜·斯特尔此时则陷入了短暂的深思。
透过布莱克所转述的话语，她把当初在罗德里斯基地发生的种种再次串联起来，于是蒙多的态度终于变得有迹可循——
在老吸血鬼让她下达“站立”指令的时候，蒙多就已经知道她的特殊身份，就像后来维克多也一下子就通过艾力克的举动猜到了她是一位魔王。
而蒙多那时候混杂着强烈失望和愤怒的复杂感情，则是因为她那种明明应该承担什么却从来事不关己的态度，那时候她还深信自己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也许对于任何抱有复国愿望的年轻魔族来说，再没有比这更打击人的事实了。
他无法相信一个自我认知为人类的魔王能给他的族群带去什么希望。
而从未当面戳穿这个事实、让她陷入两种身份认知的矛盾漩涡，说不定是他潜意识中的体谅和温柔。
因为他完全可以指责她，痛骂她，将她审判为一族的叛徒，但他却没有那么做。
现在，在她的眼前坐着魔族、人类，还有两者的“混血儿”，她要如何同时向这三者描述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呢？
“他不仅是现存唯一的炼狱兽，也是罗德里斯基地除了魔龙之外唯一的幸存者。我认为自己有义务为他提供庇护，而他或许认为我对那起事件负有责任……”
她抽象地概述了缘由，知晓她身份的同族们应该已经体察到了什么。
乌瑟却突然提出了一个犀利且确凿的观点：“导致罗德里斯基地位置暴露的原因并不是你的拜访，阿尔弗雷德·克雷斯在城郊遇见了炼狱兽，然后把这条线索提交给了贵族院——这才是真正的导火索，你难道没有看过‘地狱火’的品牌故事吗？”
他显然在入狱之前就开始关注地狱火了。他对创业大赛的确抱有异乎寻常的关心。
“他是在怪罪自己，想要惩罚自己，所以不愿意接受罗德里斯公寓的保护吗？”妮娜在沉思了一会儿之后如此说道。
佩吉还不了解事情的全貌，但已经从几人的交谈中拼凑出了大概的脉络：“小男孩嘛，会那样也不奇怪，明明没有本事却还想逞强承担责任，结果总会惹出更大的麻烦……”
艾力克在边上露出了无辜的表情。
妮娜想了一会儿：“果然还是得想个办法和他取得联系，古斯塔夫，你继续寻找蒙多的下落。还有乌鸦，有可能的话希望你也能够协助调查。”
布莱克邀功似的伸出右手：“我刚才抓住他了，手上应该还留有他的气息，说不定能为你们的搜寻提供帮助。”
阿加雷斯不敢示弱似的横插一脚：“我也想申请成为搜索队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