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一日之间,形势忽然翻天覆地。
长安城内的显贵公卿尚且反应不及,而未央宫已经接连传出了最新消息,太后有恙,退居于长乐宫,不再过问朝政,而王太尉被加封为大将军,益封食邑一万三千户。与此同时,尹府之内,尹丞相闭门不出,始终保持着缄默。
这一日没有朝会,但在天子的传召之下,接二连三的朝臣涌入甘露殿,大多数都涕泣而出。对于众人或真心或假意的言语,天子通通微笑而受。最后一个觐见的是王骏王太尉,天子亲抚他手,与他促膝长谈了近两个时辰,最后道,“军国大事交付于卿,朕才算是完全放心了!”
王骏又是感动,又是羞愧,只能连连下拜,谢过天子的恩德。在谢澄的再三挽留下,和皇帝一同用了晚膳,才告退离开了甘露殿。夜色已深,天空中几点星子闪烁,谢澄驻步凝睇着星光,章羚悄声走到他的身边,道,“陛下,太尉已经离宫了。”
谢澄不动声色地,“可是回府了?”
章羚深深俯首道,“是。”
谢澄嗯了一声,没有再发问,只是抬头望着深蓝色的夜空。这一日的月色其实并不好,但钻营了一天人间的琐事,为这自然的风光驻留片刻,亦是极好的。在默默的冷风之中,谢澄发胀了一日的心,渐渐有所舒缓了。他终于可以把心神放到朝堂之外的事了。章羚觑着皇帝的脸色,心中不禁微微一颤。他仍旧很平稳的缄默着,不敢打乱皇帝的思绪。
深秋的夜晚,似乎格外的黑,显得月光格外冷,格外白,而宫灯却是明亮的,将要入冬了,各类的花早已败落了,只有几朵白色的月季花,孤零零浸在冷暖不一的光中,透出定格般的死静的美。谢澄的手,徐徐抚上了那柔嫩的花瓣。他的目光仿佛有着某种幽远的回忆,手上一使劲,手中的花瓣顷刻间就落在了尘土之中。
千里之外长安掀起的惊天波浪,惜棠此时还并不知情。今岁临淮的暴雨格外多,封国内农户的田产受损严重,死伤者亦不在少数,为着此事,谢洵已经三日没有回来了。
都梁殿外,冷雨如丝如针。这雨从昨夜就开始下了,下到现在都没有停息,反而还越来越大。惜棠一边不安地打量着雨色,一边与长姊说话。长姊已然有孕五月了,听闻惜棠从长安回来,不顾惜棠的劝阻,怎么都要过来看望她。长姊既然来了,惜棠只能迎她进来。可惜棠与长姊惜兰,素来没有什么话可说。两人只能干巴巴地聊着家常,但家常总有聊完的时候,两人对坐着,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棠棠,”思来想去,觉得妹妹身份不同以往,惜兰还是主动找起了话题,“来了怎么久了,怎么不见大王?”
“大王有事出去了。”惜棠笑了笑说,“想来要到很晚才回来,阿姊寻他有事吗?”
“也没有什么事,”惜兰讷讷道,“托大王的福,郎君在任上熬了这么些年,终于得以升迁……我就想当面谢谢大王来着。”
惜棠望着长姊躲闪的眼睛,泛出尴尬之色的脸庞,心头有些不忍,无论过往如何,怎么说都是血脉相连的姊妹……“何必要这么客气,都是一家人。”惜棠柔声道,“阿姊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
惜兰听妹妹这般言语,实在是大大松了口气。在她与惜棠年岁尚小时,因着父母的态度,她亦不自觉地挤兑过年幼的妹妹。后来长大了,懂事了,虽然问心有愧,但始终都与惜棠亲近不起来。后来她出嫁了,惜棠做了临淮王的王后,她倒是贴上来,去求妹妹办事了……惜兰为自己觉得难堪,此刻听惜棠这般说,眼中差点就涌出了泪水。
“阿姊怎么哭了,”惜棠无奈道,但若是为着这件事安慰长姊,总是不太妥当,只能转而说起了别的事,“阿弟呢?阿弟近来如何了?上次阿母进宫来,也没与我好好讲讲。”
阿弟!这算是惜兰与惜棠少有的话题了。与惜棠不同,惜兰与娘家亲近,无事就爱回去叨扰父母亲人,对相隔几日就能见到的弟弟,实在是再熟悉不过,就滔滔不绝地和惜棠说了起来。惜棠呢,虽然心中惦念阿弟,但为着特殊的缘由,并不会主动多见他。此刻阿姊在说,她就很耐心地听。尽管已经很淡然了,但听到父母和长姊,和阿弟,关系如此温馨和美,心中还是不自觉地泛上了酸涩,
两人就着阿弟说了许久,谈到朝廷要征伐胡族,将来必定要四处搜刮士卒,阿弟十五岁了,家中势单力薄,担心他被抓做了壮丁去。惜棠听了,就道,“确定要出征胡地了吗?大王前几日还与我说,太后不赞成要发兵呢……”
“大王?”惜兰诧异极了,反应过来,又道,“大王几日没有回宫,阿妹怕是还不知道吧!这也是郎君同我说的……长安城早就已经变天,不再是太后说了算了!”
惜棠很缓慢地眨着眼睛。
“阿姊的意思是?”
“阿妹莫不是震惊傻了?”惜兰叹着气,想到了什么,又感慨道,“好几年过去了,天子可算是真真正正的亲政了!”
惜兰话音刚落,惜棠全身切切实实的一激灵。惜兰被惜棠忽然苍白的脸色吓到了,“棠棠?棠棠?”她连声问道,“你怎么了?”
“我,我,”惜棠的牙齿打着颤,“我没事。”
惜兰看她这样的脸色,怎么都不像是没事的模样,又着急忙慌地询问了几句,而惜棠惨白着脸,一味地只说无事,惜兰也没有办法了,见惜棠这样的状态,也不是能继续谈天的样子,只能告辞离去了。在离开之前,不停地叮嘱着灵儿,要照顾好惜棠。
灵儿担忧地看着惜棠,“王后……”
惜棠张了张口,实在是不能分出心神来理会灵儿了。她原本,是真的以为事情可以过去了。可为什么忽然会变成这样?惜棠多想安慰自己,叫自己不要多想,都一两个月过去了,长安城中的天子,能记挂她到几时呢?可越是这样和自己说,惜棠就越是心慌。她哪里能知道皇帝在想什么?皇帝从一开始就叫她琢磨不透!光是想到他,惜棠就觉得身心俱疲了。
殿外雨声噼啪噼啪的,还在下个不停。冷风猛地灌入殿中,惜棠忽然觉得好冷好冷。
其实一直以来,她都想的太复杂了,皇帝不必一直记挂着她,只要某一瞬间突然的念转,就足以让她万劫不复了。她若是只有自己,那便也罢了。可她还有阿洵,她不能够连累他。他本就是皇帝的弟弟,好好的当着临淮王,好好地过着自己的日子,是因为她,才碍了皇帝的眼,以后或许还有因此招来祸怏。这件事发生后,婆母恨毒了她,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可有一句话,她也许说对了,只要她在谢洵身边,就会给他引来祸患……
想到这一点,惜棠全身冷的更厉害了。在瓢泼的大雨声中,她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做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略略回过神来,听灵儿还在一声声唤着她。看着她充满担忧的神情,惜棠有心想要安慰几句,但内心巨大的伤悲,已经完全压垮她了。她最终只能无力地摇了摇头,抓住了灵儿伸出来的汗涔涔的手。
谢洵是在雨下的最大的时候,赶回都梁殿中的。
一见到他,惜棠就扑了上去,她的泪水一下沾湿了谢洵的脖颈。惜棠喃喃唤道,“阿洵……”
谢洵很温柔的,只是吻着她的乌发。在他熟悉的气息中,惜棠渐渐止住了眼泪,谢洵捧起她的下巴,在两人相视的那一瞬间,一切的交流都尽在不言之中了。
“日日哭鼻子。”谢洵低声地责备她,“哭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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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红了。”
“我没有。”惜棠辩解说,她下意识地想抬手揉揉自己的眼睛,但谢洵先一步把柔软的巾帕碰上了她的脸颊。谢洵冒着暴雨而归,手指其实很冰冷,肌肤也都湿淋淋的,但只要他在身边,惜棠就觉得温暖,就觉得很安心。谢洵擦干净了她脸上的眼泪,才发觉他们的周围早已湿成了一片。“我怎么忘了,”谢洵懊恼道,“我都把你弄湿了。”
惜棠摇着头,当然不会怪谢洵,她心里头只觉出了谢洵的可爱。谢洵看她傻乎乎的样子,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看着两人湿淋淋的样子,想了一想,拦腰将惜棠抱起,和她一起来到了偏殿的汤泉池。
殿中到处弥漫着缭绕的雾气,侍奉的人见大王与王后来了,都默默无声地跪下。谢洵叫他们退下,殿中就只剩下了他和惜棠两个人。池中的水又深,又热,在蒸腾的水汽之中,惜棠那双漂亮的眼睛,像是某种价值倾城的珠子。还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谢洵慢慢吻了上去,惜棠屏息颤抖着,他们无声地相拥了许久许久,
“是谁和你说的?”谢洵低声问。
“阿姊,”惜棠静默了一会,才回答,“阿姊今日来同我说话了。”
谢洵静了静,“我原本还想瞒着你……”
“你还想瞒我,”惜棠瞪着他,“不是说好了,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们都一起面对的吗?”
谢洵难受地说,“我不想惹你担忧。”
“这话应该我来说才对,”惜棠的眼眶微微红了,“你原本好好做着你的临淮王,是我惹来了,”惜棠压抑地停顿了一下,“累你成了现在这般……”
“我现在怎么了?”谢洵说,“不是还好好的吗?”
“现在当然是了。”惜棠说,“我……我,”她哽咽着,实在是说不下去了。
谢洵的心紧紧的揪着,惜棠的眼泪落在了他的手背上,烫的他全身都颤抖了一下。与惜棠的不安不同,谢洵心中更多的,是对自己无尽的责备。若是他有底气,有能力,怎么会叫惜棠如此的担惊受怕呢?他甚至不能给她一个承诺……他是多么的怨恨这样无能为力的自己!
惜棠忍着眼泪,心头汹涌的情绪终于勉强压下去了。她紧紧抓着谢洵的手。“阿洵,”惜棠喘着气,急切道,“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谢洵何其了解惜棠,立马察觉到了她要说什么。“不行。”他坚决地道,“不管你说什么,我是绝对不会和你分开的。”
“你先听我说完,”听了谢洵的话,惜棠还是流泪了,“我不是叫你和我分开……我只是在想,万一真有迫不得已的那一刻,”她含泪的双眼凝睇着谢洵,像两颗湿漉漉的琉璃,“你务必舍弃我,放弃我,不要犹豫,不要反抗……好不好?”
“这有什么区别?”谢洵紧紧抓着惜棠的肩膀,“棠棠,你这样说……分明是在剜我的心。”
“我,”惜棠喃喃地说,“我怎样都好了。我只是不想连累你。答应我吧!阿洵,你就答应我吧!”
便是谢洵再坚强,此时也是落泪了。“不会有这么一天的,棠棠,我就是舍了这条性命,也要护住你,”谢洵一字一句地说,而惜棠听了他的话语,更是剧烈的发起抖来,谢洵连忙按住她,对上她流泪的眼睛,谢洵违着本心说,“我答应你,棠棠,我答应你。”他哽了哽说,“我都听你的。”
惜棠明明在哭泣,可听了谢洵的回答,她还是微笑了。“好,”她不停地说着,“好。”慢慢的,惜棠咬上了谢洵的耳廓,谢洵也寸寸收紧了揽在她腰间的双臂,他们要一起掉落入水中了。汤泉池揉碎了满殿的月光,唯有几点银白色的光斑,寂寂地停留在了窗台上,远远望去,就像是星星晶莹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