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晨豫目光一瞬不移盯着她,问:“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吗?”
易念避开视线,支支吾吾,挣脱坐到座椅上:
“我……我困了,要睡觉,你快去开车。”
顾晨豫替她调整好座椅,语气带着压迫:“你刚刚亲的人是谁?认得出来吗?”
易念头倚着后背,煞有其事点了点头。
然后回答:“不知道”。
又打了哈欠,埋怨:“很困。”
话音落,卷翘的眼睫慢慢覆落,在下眼睑投出一小片光影。
黑夜里,车子久久没有启动。
顾晨豫扳动后视镜,看了会那张熟睡的面容,降下车窗,让凉风吹进来,拂去一身燥意。
平时顾晨豫基本不抽烟,但不抽不代表不会,十多年来,今晚是第一次产生需要尼古丁来疏解的念头。
回到家,阿姨已经下班休息。
顾晨豫把易念放回床上,弯下腰,替她脱掉鞋子。
顶灯太亮,他没开,借着夜灯走到洗手间。
每层洗漱架上按照大小归类,放着不同颜色的瓶罐,他翻译瓶身字母,拿了一瓶卸妆水。
按照说明,用卸妆水把一旁的化妆棉打湿,在将要触碰到易念脸侧的时候,停下。
单手把手表解开,扔在一旁。
易念的妆很淡,卸起来花不了多少时间,整个过程下来都没有乱动,闭眼很安分地配合。
给她洗完脚,顾晨豫拿着盆,进去倒水。
忽而听到外边传来动静。
他走出去看。
明明还在熟睡的人已经转醒,一张脸白皙精致,眼神清明,安静地在地上找到拖鞋。
然后走向抽屉。
在里面翻翻找找,拿出一支药膏,又折返回床上。
整个人恢复平日的安静,看不出一点醉酒后欢脱活泼的影子。
若不是看到她没拧药盖,手一直疑惑地用棉签怼着封口,顾晨豫真要以为她已经完全清醒。
尝试了半天无果,她疑惑问道,“这个是用完了吗?”
“要做什么?”
易念指着脚踝,“今天还没涂药,没有完成他的任务。”
这个“他”是谁,似乎不言而喻。
“为什么这么把他的话放在心上?”顾晨豫半蹲在床边,声音也很轻。
易念安静坐着,像是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又或者是知道,但不愿意开口。
顾晨豫耐心等待了会,决定不再逼问,接过药膏替她涂好,然后把棉签放回原位。
背对着她的那刻,听到身后传来柔和的回答。
“因为我有点怕他。”
顾晨豫的脚步顿住。
“不过现在只是偶尔。”易念自言自语,“他和以前不一样了。”
良久,又很慢地补充了一句,“我也是。”
第二天,一阵急促的电话音将易念从梦中拉拽出来。
头还隐隐发痛,她拿过手机接听。
周戴熙:“怎么样?现在感觉头晕不晕?”
“好多了,你呢?”
“看来顾晨豫把你照顾得不错。”周戴熙随口道,“至于我当然没什么问题,这些酒对我还不算什么。”
“昨晚是他来接我的吗?”易念喝断片。
“看来某人功夫全白费,想知道什么你自己去问你老公。”
比起做了什么,更可怕的是完全不记得做了什么。
易念在洗漱时,努力回想昨晚的场景,却连零星半点的片段没留下印象。
她下楼,阿姨把准备好的蜂蜜水递给她。
易念:“阿姨,昨晚给您添麻烦了。”
阿姨摆手:“哎呀,我什么忙都没帮上,太太回来的时候我已经下班了,都是先生照顾的您。”
楼上的人恰好下来,易念转头与他对视。
“菜做好了,先生要出门?”
顾晨豫没看她,向阿姨点头,“公司还有事,你们吃就行。”
阿姨应了声走进厨房。
“昨晚谢谢你。”易念开口。
“谢我什么?”
“谢谢你把我送回来,还替我换了鞋子。”易念脸带愧色。
顾晨豫沉静看了她几秒,回答:“我只是把你接回来,其余的应该是你自己醒来收拾的。”
说完,看了眼表,没再停留,径直离开。
是她自己弄的吗?易念没有印象。
窗外乌云遍布,雨点不大不小落下来。
王助坐在副驾驶,看到摆在窗前的黄色卡通挂件,愣了一下。
没多看,旋即低头翻看行程,转头对后座的人道:
“顾总这一周的行程大概就这样,今晚有个远程会议要开,其实今天可以多休息一会。”
看到顾晨豫眉间淡淡的疲态,他不免有些担忧。
从多伦多顾晨豫进入泯盛开始,他就一路跟在身后,看不过当年不过二十出头的老板,每天在生意场上与人周旋,谈判应酬喝酒喝到进急诊,如何在同族叔伯明争暗算的开拓出一条路,一步步高升,直达现在的顶峰。
外人只看见表面的身份荣耀,可事实却是出生在这种家庭的人,背后往往是比普通人多出数倍的责任重担。
“开车吧。”
王助暗叹了口气,知道每次都劝不动,但他还是尽力尝试。
“等一下——”
有个打着伞的人影,从别墅门口跑出来。
顾晨豫双腿交叠,背靠后座,闻言睁开眼。
易念单手撑着伞,给顾晨豫递过一个牛皮纸袋,“当老板工作再忙,也需要按时吃饭。”
王助朝窗外看去,见此欣慰一笑。
他这个助理劝不动,可别忘了还有这么一位能让老板当晚驱车去关溪的厉害夫人。
易念继续说:“希望没有耽误你太多时间,我知道公司可以点外卖,但外卖再好肯定比不上家里。”
更重要的是,她觉得顾晨豫会直接跳过饭点这一环。
雨不算大,一把墨色雨伞足够站得下两人。
“这个是阿姨准备的,我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应该是符合的,如果错了……”
女孩底气不足,却依旧生硬地找着能让他接下的借口。
顾晨豫沉默拿过袋子,垂眸看着她:“知道了,听你的。”
“……那我回去了。”易念抿了抿唇,指尖攥紧伞柄,转身离开。
“易念。”
她顿住脚步,回看过去。
顾晨豫几步走到她面前,像是有些无奈,叹了口气,“昨晚你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忘记就忘记了,不要有负担。”
伞外的世界,雨还在下。
但笼在心中的这场无名雨,却慢慢停了。
云雾拨开,易念认真点头,“好,以后我不会再喝这么多酒的。”
“嗯,快进去吧”顾晨豫摸了一下她的头顶,“我会早点下班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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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易念设计新的mg动画中流逝。
画室里的电子设备区充分为她利用AE和flash等软件提供硬件支持,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结合最初想法和周戴熙的意见,她将人物角色形象统一设计为浔塘经典皮影造型,分镜场景以古色古镇,糖水小院为原型。
文案结合糖水宣传语,添加完特效,反复调整音乐,初步制作出第一个宣传视频。
到七月下旬,临近另一个重要日子——
顾老太太的生日。
老人每年的生日通常先邀请政商名流,办一场奢侈寿宴,走个仪式。
顾二叔会订好机票,由顾晨豫带他们到国外旅行,享受不掺杂利益纷争的私人家庭时光。
今年也不例外,飞机几经周转,在斐济岛上空缓缓降落。
到达度假村,二婶和易念先到酒店放好行李,顾晨豫先陪老人去办理水疗登记。
调整收拾完,已近晚饭时间。
依照老人口味习惯,餐厅选在一家川菜与粤菜结合的中式酒楼。
夜景主题临池,蓝调氛围,白浪打礁,海风拂面。
服务员大多是华人,拿着餐本走过来。
在桌前记录完,她指着角落的钢琴道:“来本店消费的顾客,上前弹一首曲子,可以送小朋友一个扶桑匙扣。”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个白人女孩刚刚弹奏完,从服务员手中接过一个晶莹剔透的钥匙扣,递给在一旁的混血小男孩。
“不用了,谢谢。”
二婶给妹妹系上餐巾,对妹妹道:“不要了吧,我们先好好吃饭,待会去找哥哥和奶奶。”
妹妹的年纪和易雪一样大,目光追随男孩手上的雕花,眼中惊羡,但还是听话地点头。
“念念,那天晚上实在是让你受委屈了,一直没找到机会和你当面道歉。”
易念回忆了一下,是指家宴那晚的事,“没事的二婶,确实是我粗心了,没看好她们。”
“你大伯家那个孙子,什么性格我清楚,这么多年,我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只是连累你第一次来就被无端数落。”婶婶叹了口气,
“幸好晨豫现在能独当一面,你们也不用常回来。”
一顿饭下来,易念从二婶口中了解到二叔在外的这几年,她带着孩子在顾宅豪门的难处。
吃完拿上打包的一份,几人返回酒店。
走到门口,易念顿住脚步,对婶婶称忘记给顾晨豫带他指定的那份餐品。
婶婶不疑有她,先带着妹妹离开。
折返回餐厅前台,易念向刚刚的服务员解释缘由,服务员听完欣然答应,带着她走到钢琴坐下。
琴架上放着电子乐谱,她找寻了几页,调出最熟练的那首。
上一次弹这首曲子,已经间隔十年,本以为会生疏,但肌肉记忆远比她想象的更持久。
音符清晰可辨,慢触键遇到强烈敲击,变换流转,缔造出温润悠扬的曲调。
“RiverFlowsInYou.”
随着最后一个音收尾,有人在身后鼓掌,指出钢琴名。
易念起身转看过去。
一个年轻男人举着一杯香槟,半倚在柜台。
易念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异国他乡遇到同胞,这何尝不是一种缘分?”
男人插兜走过来,“认识一下?以此不辜负这个奇妙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