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桃枝低着头在研究雪鞋,这玩意有内胆有外胆,散落在外的鞋绳贼长,还有跟意义不明的抽绳与小扣子。
看不懂,也拉不动。
弃疗。
她坐在板凳上看了看边上头顶考核中的谢假池,一点都没自觉,还在那看手机。
他脚上的雪鞋就比自己的好看多了,算不上花里胡哨,整体是黑色,但就是很时尚还有设计感。
反观馆里租的,黑白两色,太普通了。
谢西池暗灭了屏幕,低头就被她转来转去的头顶晃花了眼。
他伸手按住,“好好穿鞋。”
“这鞋是不是很多人穿过啊,里面会不会是臭的啊。”柳桃枝小小嫌弃了下,又装模作样地随便扯了两下,给他展示什么叫力不从心,“穿不好啊,教练。”
“都是经过统一清理和消毒的,怎么会臭。”
“重点是这鞋子好复杂,还丑。”
“要求挺多,就把脚套进去,拉紧抽绳,然后把多余的绳子随便卷卷找个地方打个结。”
耳朵也许听懂了,但手表示完全没有。
看他继续站着刷手机,没下文了,柳桃枝仰头,眨着眼睛。
被她灼热的视线烫到,谢西池挑眉,无声地表达,又干嘛?
柳桃枝乖巧端坐着,指了指不远处的长凳,也在无声表达:不是我要求高啊,教练你要不自己看看,已经有暖男教练在给小姐姐穿鞋了,还是双膝着地的跪式服务。我呢,属于我的服务呢?
看到男人观察完,转回脸,一脸冷漠,无动于衷。她妥协似的叹气,“好吧,好吧,我自己穿。还不是惦记着你要考核,这是在给你表现机会。不情愿就不情愿吧,我自己去网上搜教程。”
她的话音一落,谢西池“唰”地一声跪下了。
单膝着地,近在咫尺,都能看清男人低垂的长睫。
这惊得柳桃枝往后缩了缩,“这次考核真的对你很重要啊。”
“对,很重要,要是你不满意,我就要被这家运动馆扫地出门了。”谢西池把手机搁在板凳上,拍了下她乱晃的小腿,“别乱动,给你穿鞋。”
老实说,接受谢西池的跪式服务压力有点大,而且他刚才那句“别乱动,给你穿鞋”,多少带了宠溺的味道。
宠溺大概率是自己脑补的,无所谓,谢西池语录喜加一。
长期缺少精神食粮,她就是这么容易满足。
柳桃枝认真看着他穿完一只,俯身过去拦住他的手,“你让我缓一下,心脏受不了。要不还是我自己穿吧。”
她微卷的马尾垂落,有几缕细软的发丝蹭到了脖颈,挠着脖子痒,是太近了,一股甜丝丝的味道直直往鼻子里钻。
谢西池抬眸与她对视,“一会穿不好还得喊我,穿得哪里不对了还会喊疼。往后仰,闭上嘴,谢谢配合。”
柳桃枝顺从地别开脑袋,余光落在他手机上,没锁屏。
伸着脖子就好奇了那么一下,看清上面的标题,她惊了,“你刚才一直在看单板新手教学?谢假池,你别告诉我,你压根不会教?”
她说对了一半,是不会教基础。
平时和他玩的不是平花就都是跳台子的,要说教基础那得追溯到几年前,就先不论现在的教法有多先进科学,老一代的教法他都快忘了。
就记得亲身示范了下,然后把人扔在雪道上自生自灭几天,就这么自然而然学会了。
至于怎么示范的,就酱紫转,酱紫换刃,学会了吗。
不会就自己琢磨。
谢西池把她脑袋按回原位,“别吵,我看两眼就知道怎么教了。”
“……”
诈骗啊,妥妥诈骗!
柳桃枝感觉她一整天都在后悔,如果这世上有后悔药,先给她来个几桶谢谢。
这下根本不是考验谢假池的业务能力,根本就是在考她的演技水平。
为了他不被开除,她得装作他教得很好的样子。
这题超纲了!教练!
柳桃枝拿出手机刷起萌新课程,自救。
谢西池穿完鞋起身,看她独自用功也没打扰,拿起一旁的手机在群里@了刚才给女朋友穿雪鞋的滑雪教练。
【Pr、池:以后禁止在馆内秀恩爱。】
【Pr、板滑一峰:哈哈哈哈哈,自作自受。】
这条被迅速撤回。
【Pr、板滑一峰:好的池哥。】
他将手机放回兜里,柳桃枝已经站起身,摩拳擦掌很是自信,“很简单嘛,膝盖微微弯曲,背挺直,脚踝加速,区区后刃推坡我已经会了,教练。”
“哦,不错。”谢西池没打击她的雄心壮志,只是把雪板放在她脚下,“自己穿固定器。”
柳桃枝低头一看,又是绑带又是拨片的,好的,又给她整不会了。
不仅不会。
“教练,我腿还有点痛,弯都弯不下去。这鞋太紧了,这是正常吗?”
“正常,要是话太多,脱下鞋可能就需要截肢。”
柳桃枝立刻闭上嘴。
谢西池再次蹲下身,帮她穿好单个固定器,“走了,先用单脚试试平地。”
单板新手入门非常枯燥,平地适应性训练倒是上手简单,单脚在旱雪上来回滑动几次后,柳桃枝又觉得行了,两只脚都踩进了固定器里。
谢西池板都没穿,和她讲了理论知识,扶着她摇摇晃晃实践后刃推坡。
“脚踝别死命压着固定器,脚背不想要了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别紧张肩膀放松,视线别乱看不然会摔……”
话还没说完,柳桃枝已经以脸朝下的姿势跪倒,马上就要亲吻地面。
谢西池没怎么感到意外,及时拉住,敲了敲她的头盔示意她起来继续。
柳桃枝一时没爬起来,摸了下旱雪地面上的小金针菇,一颗颗挺可爱的,整整齐齐排列着,但摔上去的痛感无法忽视。
她忍了忍,借着他的力起身,继续磕磕绊绊地往下滑。
摔了几次后……
“柳桃枝,你是猴子吗,是让你自己找平衡,不是让你挂在我身上。”
“别吵,我在找了!”
“松手……”
谢西池压低了声音,暴躁的气氛蔓延。
“我今天就是吗喽,只会爬树的吗喽行了吧。”柳桃枝应激完,后半句立刻绵软下来,低声下气,“教练,让我挂你身上吧,摔跤好痛啊。”
没搭腔,在吗喽凄凄惨惨喊着“魔鬼”的声音中,谢西池面无表情把她手指一根根从自己胳膊上扣下来。
柳桃枝急了,“我们就不能像别的教练那样手拉手推坡吗?我看视频里都是这么教的。”
“视频里都是乱教的,我才是教练。”
你是教练,那刚才临时抱佛脚看视频的是谁?
柳桃枝抓着他的手更紧了,恨不得整个人都挂上去。
谢西池衣服被扯得衣服一歪,他不动声色整理了下,“你先松手,记得别往后看,别踮脚就不会摔了。”
“我忍不住,我总要看看哪是我的坟墓。”
“再往后看,我给你造座坟墓。”
“……”
快来个人管管他啊,用着她家谢西池的声音说这种刻薄话,她会伤心的!
柳桃枝觉得不光屁股疼,胳膊也疼,御剑飞行的滑雪梦也快碎了。
再一次摔倒,她干脆一屁股赖在地上,“没有手牵我要死了。”
句尾又拖着哼哼唧唧的重音。
谢西池的声音依旧冰冷无情,“别撒娇,这才几趟,坚持三十秒不摔再死。”
“……做不到,那可是三十秒。”
“那就暂时别死。”
她是真的痛,感觉摔到的地方都火辣辣的,肯定留印子了。
柳桃枝噎住,往后一躺,“谢假池,我不玩了,脚踝痛,脚掌也痛,感觉小腿都不会呼吸了。”
像是被她四仰八叉瘫在地上的惨样取悦到了,谢西池勾唇浅笑,“柳桃枝,娇气包啊你。”
教学态度生硬也就算了,还取笑学员。
还笑得这么开心。
这次没有闲暇心情去管她的谢西池语录了,再好听也没用!
柳桃枝一怒之下,怒了一下,“谢假池你到底有没有经过千鸟的教练培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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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没有的。
“当然培训过了,要不要找人来给你投诉下?”谢西池态度一如既往地嚣张,下巴往场外扬了扬,“就那边红色头发的,我们的头,教练泽老。”
一听这名字,就充满了大佬的风味。
泽奕淼感受到池哥眼神召唤,自觉走过来看什么个情况。
谢西池蹲在她身边,眼底不起一丝波澜如潭寒泉,“请问你对这次教学感到满意吗?”
感受到凉意的眼风在脸上胡乱地扫射,柳桃枝把“满意个奶奶腿”咽了回去,在想如何委婉表达自己的不满。
就听到男人慢吞吞开口,吐字清晰,“不满意的话,那我这个兼职教练可就要回家了。”
格外突出了回家二字。
回家打断她的腿吗?
嘤,被恶魔威胁了。
柳桃枝转向红发的教练,“非常满意,需不需要填问卷啊?大佬。”
人还在地上瘫着,面部表情也僵硬,不太有说服力。
但此时泽奕淼已经被大佬二字弄懵,在谢西池面前这个名头要不起。
他指了指自己鼻尖,茫然的眼神表达着,妹子在和我说话吗,我怎么听不懂。
谢西池起身不动声色地给了他一脚,这下脑袋就好使多了。
泽奕淼开始已读乱回,“满意就好,萌新第一天摔跤很正常,你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棒了。我们教练都是经过层层选拔,服务让你满意是我们应该做的。”
“还层层选拔,可他真的好凶。”柳桃枝小声哔哔没敢让人听清,在泽奕淼关切的眼神下,坐起身找补,“我是说谢教练和别的教练都不一样呢。”
“你要知道专业教练针对不同学员有自己的一套教学方案和计划,我们谢教练的专业性不必质疑,他应该就是对你要求比较高。”
从小绿书上新翻的教学计划吗,真是够专业的呢。
她心里的呵呵已经从表情中泄漏出来,一清二楚,连泽奕淼都看懂了。
他再次问:“怎么了,有不满意的吗?”
柳桃枝出卖着自己的良心,“……挺好的,满意。”
“是啊,我觉得也很好。毕竟我当初刚学的时候,教我的人挨都没挨我一下,就放任我在雪道上打滚。”
泽奕淼刻意瞥了眼谢西池,加重了语气,“更别说帮我穿雪鞋固定器了,我这辈子都没人帮我穿过雪鞋,也没人帮我拿过雪板。”
面对指控,谢西池无动于衷,把柳桃枝从地上拽起来,“时间还早,再推两趟。”
看到她两条眉毛皱在一起,满脸写着抗拒,谢西池平静地说,“就你说的那种手牵着手推坡。”
泽奕淼突然插嘴复读:“哦哟,手牵着手推坡呢。”
语调足够扭捏,比她还怨气冲天。
但柳桃枝不知道这股酸味从何而来,奇怪地看了红发大佬教练一眼。
这里的教练与众不同,大佬也这么……别具一格吗?
她不明所以看向谢西池。
“根据他的描述,教他的人应该没牵着他推坡过,他可能有了那么一丁点情绪,理解下。”
谢西池当着风化泽奕淼的面,抱起柳桃枝的板子从他的全世界路过。
独自留了个过气徒弟在原地独自破防。
爬坡路上,柳桃枝掏出提示音响个不停的手机一瞧,瞒着她离职的事已经被陈冷冷发现,正在给她两拳的路上。
她急忙扯住谢西池的胳膊,“泠泠已经快到家门口,再不回去我们的奸情就要被发现了。快帮我脱鞋,我得去拖住她。”
谢西池一愣,这话听着哪里怪怪的,但要坚定地反驳也不太能行。瞒着所有人又违背常理说是奸情也没什么毛病,但肯定不对劲。
具体怎么改这词……
他放弃了思考,说了句,“你偷感还挺重的。”
原本好好走着的柳桃枝突然转过身,踮脚凑近,强调,“是,我们。”
“是你。”
“是,我,们!”
山雀再一次啄在了他脸上,额发都碰到了他的鼻尖。
谢西池放弃了所有挣扎,“……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