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风识思忖片刻,颔首道:“都说巫山一带气象万千,如果明日河面无雾,我们或考虑乘船。”
他凝着萧娇的侧颜,微微拧眉,继续道,“对于郡主此趟远行,我不好过多置喙。但是,为了安全考虑,我诚恳奉劝郡主一句,这里不是金陵,三仙河流域复杂,这次是飓风、白雾,下次或许会是更危险之物。我奉命追查案情,此行乃是职责所在,然郡主与案情无关,若只是好奇心,实在不该孤身犯险,将性命视为儿戏。方才我已问过周伯,此地有采药人留下的小道,从小道南下,不过三日,便可寻见村落。明日我会派一队署役护送,郡主见到村落,便可乘船东行,不日就能到达宣城。”
萧娇起初还认真听着,听着听着便蹙起眉头,当听到最后一句,不由站起来高声叫道:“你要将我送回去?!”
这道乍然突兀的叫声响起,篝火旁犹在忙碌的署役们纷纷扭头,向着这边望来。闫风识沉下眉头,更加走近几步,站在萧娇面前,将她纳入自己身影之内,阻隔了外界窥视的目光。
萧娇看到闫风识走近,先是一愣,后面发现他用意后才反应过来,她轻咳一声,放低了声音:“我知你顾忌,但你放心,此次出行是我自己的主意,若是真遇到事,你完全不用管我。我费劲千辛万苦才来到这里,如论无何是不会离开的。”
闫风识凝着她,面前的女子虽一脸倦容,但眸光坚毅,带着倔强的意味同样回视着他。他心中忽而生出一股烦闷,望着她道:“郡主你看看你自己,仅仅是划船,就将手伤了,你没有自保能力,亦不清楚前途的凶险,贸然而行只会给自己给身边之人带来祸事。如果你在此地真的出了意外,如今尚在宣城的那些随侍性命也将难保,因郡主一人之故,将那么多人牵连进来,这不是任性,是自私更是愚蠢。”
“你!”萧娇望着他,脸一瞬间涨得通红,贝齿紧咬着唇,身子微微发抖。长这么大,即便是父亲,也没有对她说过这般重语,闫风识居然,居然说她自私、愚蠢。她以为,有了这段日子来两人共同经历的事,他对她至少不像初时见面那般冷漠,但没想到,原来他在心里是这般想她的。
萧娇攒紧双手,好半晌才将自己的眼泪逼回去,她重新坐下来,也不看他,只道:“闫少卿为我考虑深远,萧娇即便真的蠢笨,眼下也听懂了。明早我会启程,劳烦闫少卿派人相送。”
萧娇说完话后,喊了声采薇。采薇方才一直站在附近,听到女郎唤她后,才匆匆走了来,走到近旁,又停下脚,小心偷觑着两人。
萧娇站起身,这才面向着闫风识,嘴角甚至扯出一抹笑:“多谢闫少卿让出帐篷,如今天晚,我便先行睡下了。”
说完,便领着采薇往篝火旁走,经过几个帐篷,最后在中间的主帐前停下,采薇掀开帘门,萧娇垂目走了进去,而后帐帘落下,将那道俏影也一并隔绝。
闫风识垂下眸光。怀墨悄摸摸走过来,探头望了眼,道:“郎君,方才您跟郡主说了啥,我怎么瞧着郡主有些生气?”见郎君不语,怀墨眼珠转了转,又道:“郎君,您甚少和女子交往,您不知道,女子可不比男子,她们的脸皮子可薄了,而且还容易生气。您呀,铁定不会说话,明明是关心人家,却把人气的,啧啧……”
怀墨还在感叹,不妨闫风识睇来一眼,这才悻悻闭嘴。过了半晌,又听他道:“待会水开了,你提一壶热水给她们送去。”
怀墨撇撇嘴,点头应是。
闫风识再次回望,主帐里已经亮起了灯,灰白帐布上,隐约映出一道朦胧身影。他眸光微闪,其实方才那番话毕,他心中就后悔了,他想即便萧娇性子冲动了些,但到底年岁小,并无真正经历什么事,自然也不知道真正的凶险是什么样子。他是不该用那样的语气说出那些字眼的。可是没等他再次组织措辞,萧娇却忽而平复了情绪,竟同意明日回去的提议。
闫风识心中半是懊悔半是犹豫,就这样看着她离开回了帐里。
眼下,她在帐中干什么呢,会不会还在生气?
晚风沁凉,闫风识立在原地,没有感觉到冷,却生平第一次感到忐忑,他慢慢回到篝火旁,捡起方才搁在一旁的地图,强制让自己不要再想杂事,转而继续研究。
暗夜愈沉,空山人静。以往闫风识审读卷宗或案牍时,即便周围再如何嘈杂,他都能做到全神贯注,不被外物所扰,但此刻,周围分明无人说话,他却仍不能静下心来,终于,他放下图纸,视线微微向着那个令他分神的方向望去。
主帐里静悄悄的,许是灯光调暗了些,那道朦胧影子更加晦暗,看不甚分明。
方才,他便见怀墨提着水进了去,但过了这么会,怎的还没见出来?
闫风识动了动手指,刚想站起身,却见那道帐帘轻轻一动,紧接着,怀墨从里走了出来,他身后似乎站个人,看身形,应是萧娇的侍女。两人在帐帘前说了几句,而后帘子再度落下,怀墨转身走了来。
闫风识挪开目光,本想拿起图纸,但觉得有些刻意,便随手拾起一根木棍,朝篝火里掷去,当做添柴。
怀墨走到身边,见郎君望着篝火,目光幽幽,不知想啥,本欲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等了半天,闫风识才抬眼,仿似才看到怀墨一般,问道:“何事?”
怀墨这才道:“郎君,方才我给郡主送水,这才听她侍女说,除了手,郡主脚底亦磨了不少水泡,之前一直都是强忍着,她问您还有没有药膏,想给郡主上药。”
“怎么不早说!”闫风识厉声。
怀墨耸肩,喃喃:“我见郎君想事,便没有打扰,再说,您也没问。”
闫风识不再说话,迅速起身走到药箱边,从里面拿出药瓶,快步绕过篝火,临近主帐时,又慢下脚步,顿了顿,才道:“郡主,是我。”
帐内无回应,但隐约听见脚步声,没过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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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帘再度被人掀开。
里面出来的是萧娇的女婢。闫风识抬眼,自她身后望去,帐帘将闭未闭,只留下一丝缝隙,从里面落出一缕昏黄的光线,看不清人影。
闫风识收回目光,将手中的药瓶递过去:“这是军中特制的金疮药,能化腐生肌,一日三次涂于创口,过两日伤口就会自愈,这期间不要沾水。”
采薇将药瓶接过,忙道谢。
闫风识默了一息,又问:“郡主,还好吗?”
采薇摇头:“自打进帐后,女郎就没有说话,我也是替她换衣时才发现女郎脚底居然也起了泡,这才央了怀墨来递话。”
闫风识又是一阵沉默,顿了半晌,才道:“如此,你们好好休息,如果还有哪处不舒服,要尽快通知我。”他复望了一眼帐帘,嘴唇动了动,到底没再说,只道了声“早些休息”后便折身离开。
这一夜,闫风识一直坐在篝火旁,直到后半夜天将明时,才在换班署役的劝说下回了帐篷。因非主帐,里面只有一张毛毡毯,闫风识躺在毯上,听着外面的动静,直等到帐篷里微微透进光亮,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外面传来署役的叫喊声,闫风识倏然睁眼。帐篷里已然大亮,他披上外套,一把掀开帐子。
篝火还未熄,火上正烧着水,腾腾水汽弥漫开来。河边,有几个署役正驻足远眺,不知见到什么,又招呼旁边几个署役过来看。
闫风识再次扭头,主帐里帘子扣得严严实实,里面阒然无声,也不知人起了没有?
他正想拉个署役过来问话,却见怀墨从后面走来,见到闫风识,脸上露出喜色,他小跑过来,拿出怀中水囊,压低声音道:“郎君,真是太幸运了,早上我起来,就听有人道抓了山鸡,我过去一看,嚯,好大一只,活蹦乱跳的,我便要了来,只说会处理好……瞧,眼下水囊里装满了,未来几天也不用担心。郎君,我机灵吧。”
怀墨翘起唇角,等着闫风识的表扬,却见他只轻轻颔首,顿了半晌,指着主帐道:“郡主,还未起吗?”
怀墨撇撇嘴:“早起了,方才还和她女婢一起看捉山鸡哩。”
如此,应是没事了。闫风识心下稍定,方转身,便见萧娇自帐篷后走来。
白天观之,与昨晚篝火下相看又有些不同。萧娇的素衫蓬松松地罩在身上,风一吹,腰际空落落地飘荡开,而她原先圆润的下巴亦变得瘦尖挺翘,如此走来,倒显出几分弱不禁风的意味。
闫风识沉了沉眉,错开目光,顿了片刻,问道:“你的脚……好些了吗?”
“多谢闫少卿。”萧娇微微躬身,语气疏离,“我的脚无碍,不会耽误今天出发的。”
闫风识抿唇,睫羽轻轻覆下,盖住了里面涌动的情绪,他立在原地半晌,最后只道:“如此,我便命人——”
话音未落,忽听河岸署役呼道:“大人,有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