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九章 猪蹄总宪
    徐宪成熟读史书,在历史上狗急跳墙的事不知有多少,甚至还有做出骇人听闻的举动。

    晋惠帝元康五年冬,洛阳武库失火同样蹊跷,明明开始火势不大,可偏偏最后这一场火把整个武库全部烧了个干干净净。

    大火烧了整整一天一夜,武库中二百八十多万件兵器全部烧毁,当然这个数字是库册上的数字,真正武库里存放着多少,恐怕谁都无法说清了。

    除去这些兵器外,还有诸多皇室的奇珍异宝也存放在其中,大火过后什么都没留下。在事后,清理火场的时候居然发现现场有几个烧毁的油桶,要知道像武库这种地方根本就不应该有油桶这样的东西出现,可偏偏这玩意就出现在了现场。

    由此联想,这场大火究竟是怎么烧起来的,起火后明明马上浇几桶水就能扑灭却因为现场人员拖拖拉拉导致火势越来越大,而现场又出现了油桶这样不应该出现的东西,不能不让人细思极恐。

    历史往往都是类似的,一千多年前发生的洛阳武库火灾和这一次王恭厂的大爆炸有诸多的相似之处,再加上大爆炸之前魏忠贤对东林党的不断逼迫和磨刀霍霍,徐宪成可以断言王恭厂大爆炸绝对是人为,而且出手的人就是东林党。

    道理很简单,魏忠贤已经把刀子架在脖子上了,东林党能走的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是认命,等着魏忠贤的刀子落下来。而第二条路就是奋起一搏,无论用什么手段只要让魏忠贤的谋划落空就行,至于损失什么的,根本就不在他们的考虑之中,而王恭厂大爆炸恐怕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就在徐宪成正式授官的当日,前工部侍郎,现左都御史周应秋差人送来名帖,邀徐宪成去府中做客。

    周应秋是阉党中坚,更是魏忠贤门下的“十狗”之首。对于周应秋的突然邀请,徐宪成打心里是不想去的,可不去又不行,周应秋可不是什么善人,当年他在工部担任左侍郎的时候受到东林党排挤,无奈称病去职跑到了南京,在南京投靠了魏忠贤,从而起复为南京刑部左侍郎。

    去年,也就是天启五年,周应秋在魏忠贤的提携下成为了南京刑部添注尚书,这个所谓的添注是魏忠贤发明的,说白了就等于代理的意思,而且这个代理还只是名义上的,其用意是占住职务,等魏忠贤把在刑部尚书位上的东林党人搞下去后,就能言正名顺地顶替上去。

    接着,周应秋在添注尚书上并没干过久,魏忠贤就把他从南京调至京师,直接担任了左都御史。

    略迟疑后,徐宪成回复来人,告知自己会登门拜访,并把来人亲自送走。

    等送完人后,回到家中的徐宪成紧皱眉头,思索良久后摇头长叹,神色很是无奈。

    周应秋的邀请他不可能拒绝,先不说周应秋的身份地位,他可是堂堂左都御史,都察院最高级别的官员。

    除此之外,周应秋还曾经是工部的二把手,徐宪成作为晚辈,前辈特意邀请你过府,你如果不去无论从哪方面都说不过去。而且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道理徐宪成也明白,一旦拒绝,对徐宪成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当天下午,徐宪成登门拜访,到了周府没想到周应秋亲自出来迎接,虽然周应秋只是站在院中,并没出大门,可以对方的身份地位有这样的礼仪已是极为重视了。

    “春台公,晚辈来的匆忙,还请春台公见谅。”见到周应秋,徐宪成连忙上前行礼,同时递上带来的礼物。

    虽然只是普通的礼物,但周应秋却丝毫不在意,反而显得很是高兴。

    周应秋的年龄不小,如今都是近六十的人了,相比年少的徐宪成就算当爷爷也足够了。可他却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拉着徐宪成的手一口一个小友,笑容满面,异常客气。

    “贤弟来的正好,走走走,我们进屋叙话。”周应秋笑呵呵地说道,握着徐宪成的手也不放,直接拉着他就进了正屋。

    到了屋里,就闻得一股诱人的香味传来,似乎左边的厢房里在煮什么东西,这让徐宪成略有奇怪。

    堂堂左都御史的府上,煮东西不在厨房反而在厢房,这是怎么回事?似乎察觉到了徐宪成的诧异,周应秋哈哈大笑,他指着香味飘来的方向告诉徐宪成,今天请徐宪成来一方面是要见见徐宪成这个年轻英才,另一方面也是要和徐宪成好好喝一杯。

    这不,他亲自下厨在煨猪蹄呢,周应秋得意地告诉徐宪成,自己这辈子最自豪的不是读书,也不是当官,而是一手煨猪蹄的手艺。不是他周应秋自吹自擂,这天下要论做文章他恐怕连前百都排不进去,可要论煨猪蹄,谁都没办法和他周应秋相比,他煨的猪蹄异常美味,可是天下一绝。

    听这话,徐宪成哑然失笑,对于周应秋的传闻他倒也是听说一二,据说周应秋的确有这么一手,煨猪蹄的本事极为高超,更有一个“猪蹄总宪”的雅号。

    当年周应秋就是靠这一手再加上拍马屁赢得魏忠贤信任的,回到京师后,周应秋时不时就把魏忠贤和魏良卿请来,亲自煨猪蹄宴请叔侄二人,让魏忠贤和魏良卿吃的畅快淋漓,大呼痛快。

    而今日,没想到自己一个区区刚上任的工部员外郎居然有幸能品尝到猪蹄总宪的猪蹄,实在是三生有幸啊!

    上了茶,周应秋就和徐宪成聊了起来,周应秋当官数十年,对于谈话艺术把握的火候十足,言语间如沐春风,并没有拿前辈的架子,对徐宪成平等对待,从他去年科考高中谈起,接着就说到了工部观政,从而引出他之前在工部任职的过往。

    虽然知道周应秋不是什么好人,可徐宪成也不得不承认周应秋是有几分本事的。哪怕外面传言他再也不堪,但能当到二品高官的周应秋如没能力,也爬不到今日的高位。

    尤其是周应秋对于工部上下很是了解,知道现在徐宪成已是正式的工部员外郎,以前辈的身份讲述并指点了徐宪成关于工部工作的细节,这些传授对徐宪成可谓雪中送炭,让徐宪成第一次从其他角度了解到之前所不知晓的东西,和工部内部错综复杂的关系。

    对此,徐宪成表示由衷感谢,起身向周应秋行礼,周应秋哈哈抚须大笑,摆手道:“贤弟无需多礼,这些只不过老夫的经验之谈,贤弟初入官场,官场之中人心险恶,贤弟虽有大才,却也不能不防明枪暗箭,这官场之中稍有差错,就是万劫不复,老夫是吃过亏的,可不想见贤弟如此人才被宵小蒙蔽,从而落得老夫当年下场。”

    说到这,周应秋拿自己当年去职离京的事来做例子,他告诉徐宪成自己当年就是过于耿直,不肯和同僚同流合污,从而遭受排挤。

    堂堂工部左侍郎,工部的实际二把手,却被排挤到了称病去职的地步,要不是后来魏忠贤魏公公出手相助,他周应秋早就归乡当一乡绅了,哪里还有今日的风光?

    回想当年,周应秋感慨万千,看着徐宪成又语重心长。他说徐宪成不仅是优秀的年轻人,更是国家栋梁,作为新科进士,这一次授官徐宪成能脱颖而出,那是皇上的重用,更是对年轻官员的肯定。

    徐宪成初入官场,虽然起步较高,可对于官场的阴暗面却知道的不多。作为长辈,他周应秋有义务提点一下晚辈,让徐宪成少走弯路,提防官场的暗算。

    在官场中,那些明面上道貌岸然,实际上一肚子坏水的家伙可不少,这些人干实事没什么能耐,可弄银子搞党同伐异排挤同僚却是一把好手。别看工部在六部中地位不高,可工部却是除了户部外油水最肥的一个衙门。

    并且和户部相比,户部是管银子的,工部却是花银子的,每年工部的四司两库所花出去的银子数不胜数,这些银子从工部内的负责人手中流过,真正能花到实处的又有多少?谁都无法知晓。

    周应秋打听过徐宪成的情况,知道徐宪成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年轻人,所以爱才的他今日找徐宪成来就是指点一下徐宪成,让他千万不要和那些人同流合污,同时也要防备那些伪君子的暗算,以免中了他们的算计。

    此外,为报天启皇帝的皇恩,周应秋希望徐宪成能够在工部站稳脚跟,不仅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还要帮着朝廷把工部内的那些蛀虫给挖出来,为朝廷扫除贪腐,清理吏治,这才是读书人应该做的事。

    周应秋的这番话说的徐宪成连连点头,心中却是暗暗冷笑。

    这老狐狸还真把自己当成愣头青了?看着自己年轻,居然用这种方式来拉拢自己,而且还试图把自己拉进阉党的阵营。

    徐宪成又不是三岁小儿,怎么可能就让周应秋几句话给忽悠住?虽然周应秋刚才说的那些的确是事实,他谈到官场的黑暗和贪腐时哪怕没有明指,却谁都明白周应秋所说的是谁。

    当年周应秋为什么会离开工部?不就是因为东林党对他的排挤和打击么?要不周应秋好好的左侍郎干着也不会称病去职,最后沦落到要投靠魏忠贤才能翻身的地步。

    现在旧事重提,打着为徐宪成好的说法让徐宪成小心东林党,帮着自己在工部当内应,调查东林党在工部内的贪腐情况,这不是把徐宪成当枪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