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宪成判断的没错,周应秋的拉拢只是开始,随着徐宪成正式任职后,各方面找过来的人陆续出现,其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拉徐宪成进入自己这派的阵营。
这让徐宪成为之头大,原本就没打算加入任何一派的徐宪成现在碰到了这样的事,东林党和阉党两派的拉拢把他处于了很尴尬的地位,更何况现在的朝廷中已有明确站队的迹象,也就是说东林党和阉党水火不容,双方斗到了最激烈的程度,随着斗争的越烈,官员们必须要选边,不是站在东林党这边,就是站到阉党那边,而中间派往往没有什么好下场,双方如果都拉拢不了,接下来就是打压,到时候两党都会出手。
徐宪成正是看明白了这点,他很清楚短时间的拖延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如果他一直不明确表态,依旧打算当中间派,无论是东林党还是阉党都会翻脸,到时候徐宪成就成了双方共同打压的目标了。
可问题在于徐宪成投靠谁都不是好事,阉党他是绝对不会去的,原因之前已经说过,徐宪成断定魏忠贤未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一旦魏忠贤垮台,那么围绕在他身边的阉党成员今日有多风光,到时候就有多凄凉。
可不投靠阉党,加入东林党徐宪成更不可能,先不说徐宪成向来就看不上这些夸夸其谈的伪君子们,而且现在这个时候加入东林党是自寻死路。
两党的争斗到了白热化的程度,王恭厂大爆炸后,天启皇帝虽然捏着鼻子下了罪己诏,朝中东林党一时间也借此摆脱了之前被阉党压着打的局面,隐隐又有了之前的声势。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在京师的徐宪成已感受到了阉党正在积蓄力量,东林党眼下只是回光返照罢了,一旦王恭厂之事随着时间渐渐淡去,阉党的反扑就要来临,憋了一口恶气的天启皇帝和魏忠贤怎么可能放过东林党?他们的失败是注定了的,一条即将倾覆的破船,徐宪成脑子坏了才会这时候上船。
一时间,徐宪成左右为难,可现实却没给他太多选择的时间,无奈之下,徐宪成突然想到了自己姐夫朱慎锥之前的话,考虑良久,终于去找了张锡钧,并把自己的处境告诉了他。
张锡钧弄明白情况后也没说什么,只是让徐宪成先回去等消息,这个事他会想办法。至于想什么办法,张锡钧也没说,徐宪成也不好多问,心中虽对此有所怀疑,可出于对朱慎锥的信任,徐宪成还是耐心等待张锡钧的消息。
几日后,工部突然下了命令,鉴于之前王恭厂大爆炸,火器局和仓库要重建,新的选址放在了御马监外西新厂附近。但同时又考虑到其他因素,朝廷打算在丰台再另选址成立后备仓库,再加上辽东战事的因素,工部还准备在天津卫设置新的器械工坊和中转仓库,以海运解决之后对觉华岛基地重建和物资运输。
这个差事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落到了徐宪成的头上,也就是说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徐宪成要负责御马监外西新厂、丰台和天津卫三处的工作,这个工作很是繁重,而且许多时候都会出京,甚至长时间在三地来回跑,呆在京师和工部衙门的时间极少。
接到上面的命令,徐宪成惊讶之余心中暗暗高兴,这个差事在其他人看来似乎是一个苦差事,可对于徐宪成来说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现在的他正为东林党和阉党两党的拉拢苦恼不已,巴不得借着这个差事早日脱身呢。现在好了,有了正大光明的公务,徐宪成再也不需要在京师面临站队的选择了,他怎么都没想到张锡钧会有如此能耐,自己找上门到现在才没几日,就有了这么一道命令下来,直接让徐宪成从漩涡中跳了出去。
接到命令后,徐宪成没片刻耽搁,很快就去了丰台,在丰台呆了几日,他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天津卫。接下来的日子里,徐宪成在三处地方来回跑,很少回工部衙门,就算回去往往也就是露了一面,找上司汇报完工作进度后一转眼就不见人影了。
随着徐宪成在工部的存在感逐步降低,再加上张锡钧的周旋,东林党和阉党也渐渐放弃了对徐宪成的进一步拉拢。
而且这时候王恭厂大爆炸的影响也逐步淡了,魏忠贤的阉党又一次对东林党出手,之前刚借着所谓“天罚”获得舆论支持,好不容易略占优势的东林党被阉党猛烈的反扑压得气都透不过来,手忙脚乱之下狼狈招架,双方斗得你死我活,哪里还想得起徐宪成这么一个小人物?
还是之前的那个宅子。
长须男子和微胖男子满面愁容对坐,这和他们前些日子的样子完全不同,要知道在王恭厂大爆炸之后的一段日子里,他们两人每日可都是笑逐颜开的,就连走路都是虎虎生风,一副意气风发精神抖擞的模样。
可才过没多久,喜色就从他们脸上消失了,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原本以为王恭厂一炸,所有的证据被毁,举在头上的屠刀就没了。而且借着这件事,东林党上下默契大造舆论,利用他们擅长的手段直接把锅扣到了天启皇帝和魏忠贤头上,意图以此扭转局面,从而取得上风。
事实也是如此,在东林党的宣传下,王恭厂大爆炸成了所谓的神罚、天罚,更逼迫天启皇帝下了罪己诏,在舆论方面东林党获得了这几年从所未有的大胜。可惜的是,本想借这个机会让魏忠贤垮台的,如果能直接干掉魏忠贤就再好不过了,但没想到天启皇帝哪怕下了罪己诏也没惩罚魏忠贤,甚至还死护着魏忠贤,王恭厂大爆炸之后,魏忠贤非但毫发无损,反而在事过后没多久又向东林党下手了。
短暂的优势转瞬而过,随着魏忠贤继续朝东林党出手,东林党这边很快就遭受了损失。
这几日,被阉党扣上帽子,由东厂和锦衣卫出马直接逮捕下狱的东林党成员有好几个,这几个成员都是东林党的重要人物,也是东林党目前在朝堂上有所影响的官员,他们的落马让东林党感觉到了极度的危机,如果再让魏忠贤这么下去的话,所有人都跑不了,恐怕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本以为王恭厂一事后,魏阉就算不死也要掉层皮,可谁能想到魏阉居然毫发无损,如今气焰更比之前还嚣张几分……。”长须男子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在朝中的官职不低,随着阉党对东林党肆无忌惮的出手,这火恐怕过不了过久就要烧到自己身上了。
一想到凶神恶煞的东厂番子和锦衣卫破门而入,长须男子的身子情不自禁就颤抖了下,整个人更是下意识缩了缩。
相比长须男子,微胖男子也是脸色难看,他叹了口气,摇头道:“有皇上护着魏阉,就算下了罪己诏也未把责任推给魏阉,其意非常明显。而且我还打听到,宫内传来消息,王恭厂出事后第二日,皇上似乎就察觉到了出事的缘由,更招魏阉入宫商谈,恐怕眼下魏阉对我等下手,就是皇上的授意……。”
“这……这如此是好?”长须男子大惊失色,站起身就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
突然,他回头朝微胖男望去,埋怨道:“我之前怎么说的?让你们收敛一二,要对付魏阉就罢了,怎么还把皇上扯进去了呢?现在皇上如此护着魏阉,魏阉又步步紧逼,再这么下去我们一个都跑不了,到时候全都死无葬身之地啊!”
“怎么?兄长这是要怪罪于我?”微胖男子神色不悦反问:“兄长难不成忘了?当初之事可是兄弟同小弟一同商议的,那事小弟也是冒了极大风险,事成之后兄长不也笑容满面拍手称快?至于后来那些,兄长同样没有提出异议,就连兄长的门生也参与其中,如今见魏阉势大,兄长反而觉得不妥了?呵呵,没想到兄长居然如此胆怯,兄长既怕魏阉,那不如转投魏阉门下告发小弟得了,以兄长之才,五虎五彪恐怕做不成了,十狗十孩儿或许还有可能,再不济四十孙中弄个位置还是足够的,如何?”
“混账!”长须男子吹胡子瞪眼,当即骂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如此无耻屈于魏阉之下?我东林党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道,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自同魏阉势不两立,如何能说此言?”
此话一出,微胖男子脸露愧色,连忙起身向长须男子行礼道歉,说刚才自己口不择言说错了话,请兄长原谅。
“这也不怪你,是我心急了。”长须男子摆摆手,坐回椅子长叹道:“原本以为借之前之事能扭转乾坤,可如今却没想招来如此打击,现在魏阉就是一条疯狗,对我党人穷追猛打,如此下去可怎么得了啊!”
长须男子的话也是微胖男子所想的,魏忠贤已经摆出了誓不罢休的架势,要一举彻底弄垮东林党,现在东林党左右招架,却根本无还手之力,假如不是考虑到朝堂的稳定,要点面子的魏忠贤捏造证据抓东林党人把柄也需要点时间,要不然他们哪里还有今天坐着谈话的机会?
相比之前的问题,现在这局势更加严峻,必须尽快想办法出来,要不然用不了多久这把火就得烧到自己头上了。而且长须男子和微胖男子都清楚,他们绝对是扛不过酷刑的,一旦下狱严刑拷打之下,说不定就把王恭厂一事给供了出去,如果到这地步,东林党就再无翻身机会,而他们这些东林党人就算死了,未来史书上也不会有什么好话留下。
作为文人,最怕的就是这个,长须男子和微胖男子情愿服毒自尽也不愿意落到阉党手中。可话又说回来,好死不如赖活着,如果能够不死,甚至扭转现在的危局,反败为胜,那是更好。